第零章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寒烟衰草，不是绚丽的大明宫，也不是恢宏的长安内城，而是他从未见过，也毫不会熟谙的处所。

安禄山率狼牙军起兵造反，自主为帝，从范阳打进长安。江湖十大门派联手共保李唐，不知花了多少力量，终究将他围困于大明宫。各门派尽出精英闯关斩将，折损无数，尚不知是何成果。慕典云也是参战者之一，不免顾虑宫中战况，从水中爬出后，一边运功蒸干湿衣，一边忙不迭寻觅能够探听动静的人。

但是，他刚想叫人来结算茶钱，便听茶馆外一阵动乱。

此地虽偏僻，离比来的村镇却不太远。他沿偏僻巷子前行，未几时便上了官道，看到远处火食渐起。

跟着哗啦水声，慕典云从水中冒出头来，深吸了口气，有些狼狈地打量四周环境。

安禄山伏法于数百年前，当然可喜；前辈先贤风骚云散，又觉可悲。慕典云坐在茶馆里，捧着茶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雾气发楞，终不肯信赖万花一门就此消逝。待雾气散尽，他的人也回过神来，心道：“这类处所的人，一定晓得江湖门派的来龙去脉。传闻怒蛟帮就在洞庭湖上，何不到那里去问问？”

之前，大燕天子安禄山的绝技“血激魂”印在他身上，将他震飞至大明宫的水道里，随水底潜流一起漂流出去。血激魂的性子非常特异，若无别人援手，很难消弭残虐于体内的气劲。他本觉得必死无疑，不想半梦半醒地浮沉一阵，再度复苏的时候，已不知身在那边。

不但如此，他身上应有的内伤也消逝得无影无踪。安禄山以肉掌应敌，不消兵器，是以除内伤以外，他表面并无毁伤。只是，等落水妙手爬登陆，呛着水发楞，水珠沿着头发衣服滴到地上时，万花门下“风雅超脱”的气度就再也顾不得了。

大唐开元年间，一代怪杰东方宇轩厌倦了武林糊口，因而斥地万花谷，海纳百川，皋牢天下怪杰异士。久而久之，万花谷成为江湖上第一风雅之地，素有桃源之称，万花弟子感染谷主风采，一贯只行医济世，很少牵涉江湖争斗。

若非安禄山的野心祸及天下，东方宇轩也不会让门下参与斯役，导致有本日的奇事产生。

但他一进小镇，立即发明事情不对。沿街行人穿着服饰、口音神情，均与他熟谙的有些差别。长安饱受战乱之苦，周边村镇怎能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气象？他按捺心中不安，问负剑带刀的武人，武人说：“从未听过江湖上有安禄山这一号人物。”问须发皆白的老者，白叟说：“安禄山是唐朝逆贼，早已死了。”

李唐皇室天然泯没已久，万花谷、纯阳宫等门派也不复存在。他探听半天，得知现在风头正劲的权势分吵嘴两道。黑道是怒蛟帮、乾罗山城和尊信门，白道则由八派联盟独大。至于长安，因在陕西一带，想来被乾罗山城统领，未曾有人听过万花谷之名。

乾罗山城这个名字，不管如何也没法和万花谷联络到一起。

从唐至明，少说也稀有百年光阴。就算“清心静气”是万花谷武学主旨之一，赶上这类怪事，他也没法保持平静。这个小镇乃至不在长安四周，而是地处长江之南，离洞庭湖不算远。时候和空间上的庞大挪移，让他如同身在梦中。

安禄山麾下精兵虎将无数，绝无能够败亡得那么痛快，更不成能有人不知他是谁。慕典云愈听愈心惊，再问下去，方知历经这一番浮沉，世上竟是沧海桑田。唐亡宋继，宋朝又被来自北方的蒙前人毁灭。本朝天子姓朱，以草泽身份揭竿而起，赶走蒙人，执掌天下，立国号为“明”。

万花谷服饰精雅，喜用墨色，便于同道辨认身份，与平常布衣的衣装分歧，他自知这身打扮极易引发别人重视，但如此正合情意。

一群不知从那边而来的壮汉凶徒涌入镇中，大家头扎红巾，气质剽悍，不消问也晓得，定是某个大帮派的部属，方能有此气势。慕典云微微皱眉，倚窗下望，只觉阔别已久的血腥气味，又从这群人身上冲到了鼻端。

我竟然还活着……

此时，茶馆里已有人惊呼道：“红巾盗来了！”

长安城外只要一条护城河，别的并无着名的水域。慕典云猜想本身是被地下暗河冲到了城外，登陆一瞧才发明，这里竟是荒郊野岭，固然火食罕至，却没有乱世里兵荒马乱的气象。

那白叟尚未说完，慕典云已呆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