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夜轻笑一声，以稳定应万变，手中树枝弹起，化作千道灰色影子，射入掌风以内。

夏侯清道：“是。”

数月之前，峨眉掌家声陵师太去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一名法号为“灭尽”的女弟子。因灭尽师太年仅二十来岁，很多江湖中人都不觉得然。此时，夏侯清传闻杨逍招惹孤鸿子，削了峨眉派的面子，内心竟然毫无惊奇之情。他所惊奇的，仅仅是倚天剑的归宿罢了。

即便如此，她也必须承认，被这么一个妙手盯着帮平分舵，绝对不是一件镇静的事情。如果能够的话，她但愿能将事情一次处理，尽量不留后患。

在他眼中，苏夜早就不是令民气动的美女，而是平生仅见的大敌。除了阳教主以外，他从没见过第二人有这等功力。

他精通诸般兵器套路，忽柔忽刚，变幻无方，指、掌、拳、爪层出不穷，却没有一招能对于得了她。偶尔手掌拍中树枝，掌力便像泥牛入海，半点也没法撼动仇敌。

他表面粗暴，但心机极其详确，转眼便发明一个冲突，问道：“既然这姓杨的小子赢了，倚天剑又怎会落在官府手中？”

苏夜不惊反笑，安闲说道：“敝帮帮众是土鸡瓦犬，劈面不了解的又是甚么？明教杨逍杨先生，苏某等你好久了。”

苏夜当然不怕他，感慨之余，并未把他放在心上。明教中，除非教主阳顶天亲至，不然都还不敷资格让她如临大敌。这时的杨逍也就二十来岁，欺负欺负浅显妙手还行，想打她的主张，未免过于自傲。

苏夜并无伤春悲秋的心机，经心存眷官军意向，刺探他们如何搜索失盗贡品。她本就没筹算返回太湖总舵，只等风平浪静，官府搜刮力度减小，就从红叶渡解缆北上，去做本身想做的事情。哪怕俄然杀出一只杨逍，也没法影响她的打算。

苏夜见到他这身打扮，才想起杨逍爱穿文士衣袍，到老还做墨客装束，不由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放着大门不走，偷偷潜入十二连环坞分舵，胆量倒是不小。”

树枝柔韧，略微用力便会曲折变形，但在她手中，却像天下最锋利的兵器。杨逍手掌尚未碰到枝梢，便觉劲风如刀，仓猝变招。苏夜身意合一，身随便转，变招只会更快。不管他招数真假，那根小小树枝总能接踵而来，轻巧点在他掌势当中，让他招式没法用老。

她沉吟半晌，笑道：“好，那么叫这个姓杨的来找我。我在红叶渡等他。”

十二连环坞彗星般崛起，三年以来雄踞江南，大小帮派莫敢违逆，在中原名声清脆。但是，当代信息畅通不畅，连带帮众在内，很少有人见过苏夜本人，就算见过，也一定晓得她是水道龙头。

杨逍嘲笑道：“我早已四周找过，好笑那些人如同土鸡瓦犬，全没发觉我的行迹。女人，你若再推委不答，莫怪杨逍对你无礼。”

苏夜道：“我还没想好，以是先放在身边。你们不必体贴这事，由我一人决计。就算灭尽师太亲身下山来要，莫非我会怕她吗？”

峨眉派名列正教六大门派当中，每代掌门都是出了家的女子，门中清规森严，严禁弟子随便行走江湖。就算同为六大门派的人，也摸不清峨眉武功的家数背景。更没有人晓得，倚天屠龙的传说与峨眉有关。

苏夜对他非常信赖，又没需求为杨逍坦白身份，见堂上只剩他们两人，便说：“此人年纪尚轻，但武功极高，博览众家之长，足以赛过正教中的成名妙手。如果我没弄错，他前些日子方才约战了峨眉派孤鸿子。孤鸿子向峨眉掌门借倚天剑应战，成果输给了他。”

苏夜微微一笑，将战帖折好，塞进怀里，才柔声道：“帖子上没写约战地点，想必他一向在太湖四周逗留，等待我的动静。若十天畴昔，我还不肯给他答复，他就去挑十二连环坞的分舵？”

并且杨逍绝非善男信女，向来不懂甚么叫“留不足地”，反倒心狠手辣，甚么好事都做过。他脾气如此，击败正教妙手后，获得的满足感只怕比凡人更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无声感喟了一下，只听背后有人吟道：“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便缓缓回身。

太湖位于长江下流，离红叶渡天然不太远。对江湖妙手来讲，最多只需几天，就能赶到这里。她不晓得杨逍何时现身，一边措置帮中事件，为远行做筹办，一边叮咛分舵舵主，要他们不管何时何地，一听来人自称杨逍，便把他带来见她。

正值初春时节，气候尚未回暖，风中带着冰冷的水意，和夏季不差甚么。但江南春早，连缀春雨过后，枝头便绽出了嫩绿的新芽，想必不消多久，又会碧湖荷叶翻卷，江干柳丝拂面了。

苏夜笑道：“谁规定龙头不能由女人来当？杨先生，你之前和峨眉派孤鸿子比武，轻松取胜，感觉正教中人不过如此，又来找我的费事？你在帖子中说，想领教十二连环坞龙头老迈的武功。我人就在这里，你为何踌躇不决，迟迟不脱手？”

苏夜笑道：“杨逍高慢自许，桀骜不驯，行事与凡人差异。孤鸿子自恃宝剑锋利，必能取胜，他就恰好不要这柄宝剑。他得胜后，将倚天剑弃之于地，嘲笑它是破铜烂铁，然后扬长而去。孤鸿子身受沉重内伤，又被他一激，没能回到峨眉山，就在途中活生机病身亡。”

苏夜待他说完，安闲伸脱手去，悄悄折下一根带着嫩芽的树枝，笑道：“中间武功高强，何必来问我，不会本身去找么？”

夏侯清愣了愣，皱眉问道：“湖主，莫非你晓得此人的来源？”

苏夜点头道：“不错。”

实在遵循江湖端方，不管应战者是甚么人，十二连环坞都不能置之不睬，不然会被旁人嘲笑。倘若帮主不肯脱手，就要安排得力部属，出面打发了对方，顺带举高本身身份。但苏夜娟秀绝伦的面庞上，始终酒涡浅现，哪像不肯脱手的模样。

这对表情涵养很有好处，以是她平时再忙，也会尽量找出余暇时候，享用只要一小我的光阴。

夏侯清不愧是她选中的副帮主，将杨逍忘到了脑后，紧追一句，“倚天剑既然是峨眉掌门之物，湖主筹算如何做？若被峨眉派的人得知此事，只怕会对本帮倒霉。”

这一掌无声无息，仿佛毫无劲力，姿式超脱轻灵，论美好无可抉剔，一望即知是第一流的武功。特别杨逍身法飘忽，变招诡异绝伦，一掌拍出以后，续接漫天掌影，如同风飘柳絮，仍不知哪招是虚，哪招是实。孤鸿子恰是被他虚招骗过，倚天剑脱手飞出，人也抱恨落败。

她态度闲闲，仿佛在说一件微不敷道的事情。夏侯清却大吃一惊，讶然道：“那柄宝剑是峨眉掌门的佩剑？”

杨逍暗自心惊，双手微抬，左掌竖于胸前，右掌当胸推出，掌力真假不定，令人难以捉摸。苏夜凝神看时，但见白衣身影一纵一跃，迅如闪电，转眼已至面前，那只右掌也拍向了她胸口。

杨逍当然聪明，可此时乍然相逢，底子想不到她的实在身份。他见她敢主动开口，又添了几分赏识之意，脸上也微露笑容，说道：“我杨逍是多么人物，莫非和人间庸人一样，规端方矩地报上姓名，等着别人领我出去？你面貌如此斑斓，凡人难以消受，必然是龙王的姬妾，可晓得别人在那里？”

苏夜淡然道：“别问我，我也不明白。这大抵就叫妙手的时令吧。”

她只用短短几句话，便将杨逍的脾气勾画出来，让对他有了个大抵印象。夏侯清也不问她的动静来源，只冷静思考，半晌方道：“孤鸿子号称峨眉派第一妙手，气度竟如此狭小。输就输了，大能够回山练几年武功，再去光亮顶找回场子。莫非这杨逍一见倚天剑便如获珍宝，当场抢走，他才不活力吗？”

两人越打越快，转眼间比武数十招。杨逍身为明教后起之秀，武功与鹰王、狮王在伯仲之间，竟已被逼的以攻代守，落鄙人风。

俄然之间，苏夜微微一笑，树枝从毫不成能的弯角横扫出去，恰好搭上杨逍手臂。枝上传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沛然莫之能御，带得他安身不定，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

他本觉得，苏夜位高权重，必定瞧不起这等浮滑之辈，此时听她语气中没有怒意，只要笑意，内心还非常奇特。

如果一小我惊才绝艳，豪杰幼年，不免有些别的弊端，比如说，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虚荣心，总想应战已经成名的前辈。特别明教与正教树敌多年，始终被称为“魔教”，更给了杨逍前来中原谋事的来由。

在这类时候，她感觉本身阔别了尘凡喧哗，非常孤傲，却又非常安好，仿佛进入了神妙空灵的状况，连近在天涯的水寨也变的很悠远了。

她劈面站着一个幼年的白衣墨客，描述俊雅，神情孤傲，在她回身时，眼中精光冷电般一闪。他身上未携兵器，但呼吸绵长，行路几近无声，明显武功极高。

此话一出，如晴空轰隆，令人目瞪口呆。杨逍神采急变，几近觉得本身听错了话。但苏夜神情轻松，意态自如，绝对不像扯谎，何况这类事也没法扯谎。贰心念电转，仍觉难以置信，冷声道：“这不成能，你明显是女子。”

她说到“迟迟不脱手”五字时，身形不动如山，气凝丹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每个字中都储藏着极其浑厚的内劲，震的身边树木簌簌动摇，说到最后一字，竟像春雷绽于舌尖，刹时震断了树上较脆的枯枝。

夏侯清见她神采不虞，猜想她正为“明教”二字心烦，皱眉道：“这小子当真好大口气。明教中人在西域横行，还嫌不敷威风吗，竟然跑到中原撒泼？韩兄弟遍查帮中质料，也没见过杨逍这名字。不知他是真正的妙手，还是一心想着名的知名小卒。”

这一天，她刚好闲暇无事，便来到分舵中的僻静树林，负手站在小溪旁，悄悄看着溪中清澈的流水，心中甚么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