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归途
萧峰怔愣半晌，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端起碗来道：“喝酒！”
虚竹正色道：“此人于我清闲派有恩，小弟自当知恩图报。……当日无崖子师父传我北冥神功与七宝指环是盼我为清闲派清理流派，我若寻到此人，正该将七宝指环给他才对！”
“干！”群丐齐声回应，抬头将那一坛坛烈酒如数灌下。
天山童姥与李秋水都要抢那七宝指环，争夺清闲派掌门之位，最后却如原著普通拼了个两败俱伤联袂赴死。虚竹便又担当了灵鹫宫宫主之位，返回少林，葬了爹妈，终是想起了承诺无崖子的事。可等他一起寻去星宿海，这才发明曾经在江湖上风景一时教人闻风丧胆的星宿派早已烟消云散。他又寻到西平县刺探动静，可才提及本身是丁春秋的师弟，就差点被气愤的百姓打成猪头，只得狼狈地逃了返来。
这件事，萧峰倒是知之甚深，只见他抬手将一碗烈酒倒下肚，神采莫测地问道：“二弟，你若晓得那高人是谁，又当作何筹算？”
萧峰不发一言，只目光炯炯地望住了蒋长运。萧峰不但技艺高强更加声望甚隆，此时冷眼望住蒋长运，正如渊临岳峙气象澎湃。但是，蒋长运与他沉默相对，竟也目光刚毅气定神闲，毫不怯场。至此，萧峰终能确信，蒋长运已够格担负丐帮帮主一职。他不由朗声一笑，一字一顿隧道：“萧某虽是契丹人，却由汉人扶养长大，交友了一帮汉人朋友。所谓饮水思源知恩图报，萧峰在此发誓：此生此世，毫不以一刀一刃加诸汉人百姓之身！如若违誓，犹若此树！”说着，他便一掌向他身侧的一棵大松树打去。掌力所至，那棵足有碗口粗的大松树竟瞬息断成了两截。
段誉出身皇族，一听这话便本能地深觉骇然。
段誉在一个月前受王语嫣的聘请，去杭州拜访了王语嫣的师公苏轼苏学士，趁便也见到了王语嫣的未婚夫苏迨。现年二十三岁的苏迨刚过了取解试得结案首，来岁便要赶赴都城折桂蟾宫，恰是东风对劲。至于其父苏轼苏学士在文人届的威名，那更是煌煌如同日月。段誉虽是大理世子身份崇高，可他自幼爱好诗书，对苏学士更是非常敬慕。是以，当他见地了苏家这一门的高雅书香，却也并不觉得本身这大理世子的身份与苏迨比拟有多少胜算。更何况，王语嫣与苏迨豪情深厚，人所共知。
哪知他才葬了无崖子，出门又被天山童姥掳了去。两人话也没说上几句，李秋水又来抢他。天山童姥与李秋水缠斗争论，虚竹身不由己，被她们两人一起裹挟去了西夏皇宫，时隔数月方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弄清了这清闲派的恩仇。本来当年天山童姥自慕容复口中得知师弟无崖子的下落便吃紧赶去寻他，再顾不上慕容复。可等她寻到无崖子，她才发觉无崖子已半身不遂，心中大为失落。不久，李秋水又杀到。这同门师姐、弟、妹三人又吃起那陈大哥醋来，如同修罗场再现，直闹了个天翻地覆。终究，天山童姥与李秋水俱被无崖子给气了归去，至于清闲派孽徒丁春秋早已死在慕容复之手、星宿派阖派全灭的动静，天山童姥早就置诸脑后。是以在这两人走后，无崖子仍像那病院门口摆摊的“大仙”普通，兢兢业业地摆着珍珑等候有缘人。
萧峰陪吴长风立在原地瞧了一阵，吴长风竟忽而言道：“萧兄弟，老吴年纪稍长，托大劝你一劝，你可愿听？”
倒是虚竹一无所觉，只满脸欣喜地拉着萧峰道：“本来大哥竟知这高人是谁？快快奉告小弟！”
“乔帮主，保重啊！”
只听“砰砰”连响，大伙一起将酒坛摔下。蒋长运扭头向南而行与丐帮群丐汇合，萧峰则携萧远山一步步往北走出了雁门关。
立在萧峰身边的吴长风回想了一阵他与慕容复了解以来的朝廷与江湖上的大事，一样两手盗汗，失声道：“大奸似忠，那但是乱世才出的奸臣啊！萧兄弟，你真能肯定么？”
萧峰有此一问，虚竹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小弟去了星宿海寻人……”
萧峰笑容苦涩，只叹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你可知，当年吕司空曾言，他的心性便如那曹操普通。不到图穷匕见，你安知他真正想当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是小弟多嘴了。”虚竹见状忙低声道。
“传他清闲派掌门之位么？”萧峰闻言却扶着酒坛笑了起来，“他不会要的……他不会……戋戋一个清闲派，他怎会瞧得上？便是全部中原武林，于他也不过是处水陆道场，不敷挂齿……”
“大哥？”虚竹又猎奇地喊了一声。
萧峰单独一人将剩下的两坛残酒喝个精光，这才抹抹脸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见着长老吴长风正教唆帮中弟子将欢饮酣醉的浩繁弟子扶回房中安息。
距少室山下萧峰与慕容复分裂，至今已畴昔了整整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武林当中实在产生了几件大事。
郁郁不乐地分开苏家，不久，段誉又接到了伯父保定帝的手札。保定帝在手札中一共说了两件事，第一，恰是段誉那性好渔色的父亲段正淳去了中原以后便再不知消息。保定帝凭着他对这个弟弟的体味，猜测他十有八/九又是瞧上了中原的哪位绝色。要段誉安排人名片探父亲的下落，令他尽快回大理。这第二件事，便是西夏天子放出风声要为公主选婿，保定帝想着段誉恰是单身，要他尽快赶去西夏应选。
只见那盈盈冷月下，丐帮第十九代帮主蒋长运带领群丐慨然言道：“萧先生，即使你去了契丹，只要你仍心存仁义，与我大宋敦睦相处，便还是我丐帮的好朋友！可如有朝一日，你为辽主所用入侵宋土，丐帮高低必誓死取你性命！”
萧峰立时一噎。当初他与段誉结拜，考虑到慕容复是朝廷命官与异国世子结拜大为不当，便未曾提及他另有结义兄弟一事。武林大会上，他当着中原豪杰的面与段誉、虚竹义结金兰，那就更不便利提慕容复了。如此阴错阳差，到了今时本日，萧峰竟不知该如何他这两位结义兄弟提及慕容复。
至于这第四件大事，恰是朝廷公然颁下“忠义无双”的匾额至丐帮，丐帮由此申明鹊起，坐实了这“天下第一帮”的威名。“忠义无双”的匾额送往丐帮后不久，便有很多江湖豪杰登门拜访，与丐帮重话旧情。但丐帮自从得知帮主乔峰原是契丹人萧峰，数月来实在过得沉浮波折。此时那些江湖客又来趁热灶，丐帮弟子倒是很有些宠辱不惊不冷不热。
萧峰惊奇地侧目瞥了吴长风一眼，半晌方道：“吴长老有话无妨直说。”
萧峰看似生性粗暴，实则粗中有细。这个特质，大半是因为他本人才干，小半是受那位与他订交十年将与人斗其乐无穷阐扬到极致的“好兄弟”的影响。少室山下一别后，萧峰并未如萧远山普通只因慕容博父子的一番话便将他们父子二人视为终存亡敌，必欲除之而后快。反而马上去见了玄慈，印证慕容博的话。之以是这么做，除了他赋性中的夺目，更多的还是念在他与慕容复十年的兄弟交谊。
“去处慕容公子赔个不是罢！”吴长风叹道，“吴某不知萧兄弟与慕容公子究竟闹出了何事来，只是这慕容公子与吴或人也算是老了解了。别看他夺目强干，实在脾气还如小孩子普通，又倔又硬。你若不给他一个台阶下，他本身绝然下不来。萧兄弟与慕容公子毕竟是结义兄弟，也曾同生共死，又有甚么过不去的坎呢？”
而在丐帮当中，萧峰终究顺利召开丐帮大会，正式将绿竹棒传给蒋长运，并传授他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蒋长运在武学上实无多少天禀，萧峰这一教便教了差未几三个月。直至他的两位结义兄弟段誉、虚竹在除夕夜来丐帮寻萧峰喝酒，萧峰这才恍然忆起他分开大宋的日子已近在面前。
至此，萧峰再无来由为慕容复摆脱。慕容复与萧远山无冤无仇，即使要捉他归案也不必取别性命。那么，杀萧远山便唯有一个来由：杀人灭口，粉饰三十年前的那桩血案。而他既然早知三十年前的血案是他亲生父亲一手培养，却仍与他交友，思来想去也独一一个原因：为了他慕容氏兴复大燕延揽人才。这数月来，萧峰只要一想到十年来他视若手足兄弟、不时牵挂在心的那小我，实则一向虚情冒充将他视为兴复大燕的垫脚石，浑身高低便止不住地阵阵发寒。
两人走后不久，萧峰也出发与萧远山一同返回大辽。蒋长运率丐帮弟子一向将萧峰父子送到了雁门关。目睹拜别期近，饯别的酒宴上群丐各个喝地酩酊酣醉。
萧峰见状不由微微而笑，跟着拎起酒坛，向世人道：“青山不老，绿水长存。萧某能与众位兄弟结识，三生之幸！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把酒言欢，干！”
虚竹为人朴重，恍忽了一阵还是对峙道：“不管如何，他老是我清闲派的仇人，小弟自会去寻他。”说着，他又奇道。“大哥缘何晓得此事？”
“乔帮主，如果契丹人待你不好，别忘了另有我们大宋的兄弟！”
虚竹在灵鹫宫与段誉结拜时便曾听他提过贰心中的“神仙姐姐”王语嫣，现在见他不但失恋，更要愿意另娶她报酬妻，不由大为怜悯。只拍着他的肩安抚道：“三弟，或许那西夏公主亦是绝色？”
这第三件大事，便是一场武林大会以后，江湖竟果然有很多豪杰受慕容复教养，投身军旅。至于究竟可否跳荡得功、封侯拜将、名看重史，却还要大伙拭目以待。
虚竹这般诚恳，萧峰不由哑然发笑，只拍着他的肩头淡然道：“他曾是我的一名故交，但是将来如何……我却实在没有掌控。”
吴长风立时一惊，半晌方道：“慕容公子身在宦海，行事不免不敷磊落。可若说他是个心机诡谲几次无常的刁滑小人……”吴长风蹙眉思考了一阵，实不敢设想那等可怖的场面，只无法点头。“吴或人可想不出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峰方知他这两位结义兄弟俱是满腹愁绪。
段誉与虚竹在酒醒后便要一同拜别。虚竹摆布无事，便被段誉说动将陪他同往西夏。临别前，段誉与虚竹商定中秋佳节往大辽看望萧峰。
这第二件大事，便是少林派这老牌正道武林魁首因方丈玄慈问斩、少林寺被朝廷问罪清查而轰然倒下。江湖中很多帮派正窥视着这正道魁首的职位，哪知朝廷所立的六扇门却顺势而起，借措置少林立下了赫赫威名，模糊有魁首群雄之意。
四人被斩当日，无数百姓扶老携幼前来围观，喝彩唤好。虚竹本来对判下他亲生父母重刑的慕容复很有牢骚，只是行刑当日亲目睹了这等场面，他却也只能一声感喟。岳老三与云中鹤无亲无端又作歹多端，本来并无人肯来为他们收尸。终究也是虚竹念及他们与母亲的结义之情，为他们收敛安葬。
虚竹虽诚恳却也懂如何察言观色，他见萧峰模糊透暴露失魂落魄的神采来登知不成再问，这便与段誉相携而去。
那晚在玄慈口中问明本相以后，萧峰在暴怒中定下正月十五的存亡之约。现在时候未到，或许到了当时慕容能给我一个公道的解释？萧峰晓得，这数月来他始终郁郁不乐，却对少室山下的一幕绝口不提只因仍对慕容复心存胡想。即使他一早便已明白，不管这十年是不是全为操纵，他与慕容复之间毕竟横亘着亲生母亲的血仇，再不成能回到畴前。“周公惊骇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终究，萧峰还是只字不提，只轻叹了一声便负手而去。
父亲段正淳的下落，段誉并不非常忧心。段正淳本人的武功不错，身边又有“渔、樵、耕、读”四名保护庇护，出不了大事。但去西夏应选驸马一事，段誉倒是非常不快。他刚失恋不久，哪有那心机去奉迎西夏公主呢？只是段誉的性子虽有些天真烂漫，却也并非那只知享用不懂承担的懦夫。他的伯父保定帝并无子嗣，伯父与父亲百年以后，他便是大理国主。联婚西夏，那是国策，岂容私交？
倘若换了畴前，萧峰听了吴长风这番话必然会捧腹大笑，只因吴长风对慕容复的脾气实在是洞若观火。但是到了今时本日，萧峰却实在笑不出来。至于慕容复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萧峰也说不清了。只见他沉默了一阵，终是艰巨隧道：“吴长老，倘若我与他的冲突事关存亡道义，倘若他积年所作所为满是另有图谋，又当如何？”
“乔帮主！”
倒是萧峰见段誉神采郁郁也不知如何开解，忙转口道：“二弟，你分开了少林，这几个月又去了那边？”
这话却要从虚竹分开少林送豪杰帖提及。当初少林大张旗鼓召开武林大会，遣寺中和尚出寺派送豪杰帖，此中便有虚竹。成果虚竹出寺后豪杰帖未曾来得及发上几张，便误打误撞破了那珍珑棋局，得了无崖子七十年的内功修为。虚竹心性实诚，得人好处便思酬谢，就承诺他去杀丁春秋为清闲派清理流派。
“这么说来，三弟你很快就要出发赶赴西夏？”虚竹听了段誉倒出的一腔苦水，马上便问了一句。
这第一件大事，便是萧峰的结义兄弟虚竹的亲生父母玄慈与叶二娘被斩。虚竹生父少林寺前任方丈玄慈犯下淫戒、放贷敛财、逼杀性命等诸多罪过，生母叶二娘多年来盗窃虐杀婴孩无数。这两人的案子送到大理寺，朝廷念及玄慈老迈、叶二娘又是妇人，便改判秋后处斩。而与他们一同被斩的另有犯下杀人罪过的岳老三，以及犯下奸杀妇女罪过的云中鹤。
在萧峰的身后，无数丐帮弟子放声大喊捧首痛哭，但是萧峰却终没有再转头。
蒋长运眼圈一红，哈腰拎起了一只酒坛放声道：“弟兄们，给乔帮主践行！”他话音一落，身后群丐便纷繁拎起酒坛齐声呼喝：“给乔帮主践行！”
而萧峰也将慕容复杀死丁春秋一事奉告了虚竹。望着虚竹不成置信的面孔，萧峰不由道：“那位慕容大人亦身怀家传武学，非常了得。何况贰心在宦途，戋戋一个江湖门派怕是一定在他眼里。”
但是，玄慈却确认了当年向他传讯的妄人的确是慕容博。
“我对王女人……”段誉正要辩白他倾慕王女人并非因为她的姿色，只是话到嘴边又模糊心虚。怔愣半晌，他竟只打了个酒嗝，无法点头。
“是啊！”段誉愁眉苦脸地点点头，如上法场普通悲壮言道。“本日与大哥、二哥喝过酒，明日我就该出发了。”
段誉与虚竹二人虽有北冥神功护体，可若实打实地比起酒量来，却俱不是萧峰的敌手。待月上中天，段誉与虚竹二人便一个喊着“王女人”、一个喊着“梦姑”，酣然入眠。
回想数月前被西平百姓用钉耙、牛粪追打的景象，虚竹不由一声长叹，黯然道：“也不知是哪位高人仗义行侠，为清闲派清理流派……”
“他……”那“慕容复”三个字清楚就在萧峰的唇边萦回展转，可他却不管如何都吐不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