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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6章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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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蛆带是甘,何曾有长喙?

唐时有一个举子,不记姓名处所。他生得体力过人,技艺出众。平生豪侠好义,真正路见不平,拔刀互助。他进京会试,不带主子,恃着一身本领,鞲着一匹好马,腰束弓箭短剑,一鞭独行。一起清算些雉兔野昧,到店铺中宿歇,便安排下酒。

若逢狮子吼,虎又全没用。

举子乘间便说道:“看娘子如此豪杰,举止恁地贤明,如何尊卑分上感觉欠些个?”那妇人将盘一搠,且不清算,瞋目道:“适间老死魅曾对朱紫说些甚谎么?”举子忙道:“这是未曾,只是瞥见娘子称呼词色之间,甚觉轻倨,不象个婆媳妇事理。及见娘子待客全面,才气出众,又不象个不近事理的,故此好言相问一声。”那妇人见说,一把扯了举子的衣袂,一只手移着灯,走到太湖石边来道:“恰好奉告一番。”举子一时候挣扎不脱,暗道:“等他说得没理时,算计打他一顿。”只见那妇人倚着太湖石,就在石上拍鼓掌道:“前日有一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是我不是,是他不是?”道罢,便把一个食指向石上一划道:“这是一件了。”划了一划,只见那石皮乱爆起来,已自抠去了一寸不足深。连连数了三件,划了三划,那太湖石便似锥子凿成一个“川”字,斜看来又是“三”字,足足皆有寸余,就象馋刻的普通。那举子惊得浑身汗出,满面通红,连声道:“都是娘子的是。”把一片要与他分个皂白的大志,好象一桶雪水当头一淋,气也不敢抖了。妇人说罢,擎出一张匡床来与举子自睡,又替他喂好了马。却走出来与老婆子关了门,息了火睡了。举子一夜无眠,叹道:“天下有这等大力的人!早是未曾与他比武,不然,性命休矣。”巴到天明,备了马,作谢了,再不说一句别的话,悄悄去了。自后清算了好些威风,再也不去惹闲事管,也只是怕逢着车庶似他的吃了亏。

东山睡到五更次,爬起来,梳洗结束。将银子紧缚裹肚内,扎在腰间,肩上挂一张弓,衣外跨一把刀,两膝下藏矢二十簇。拣一个高大的健骡,腾地骑上,一鞭前走。

只见门外一大黑影,一小我走将出去,将肩上叉口也似一件东西往庭中一摔,叫道:“老嬷,快拿火来,清算行货。”老婆子战兢兢隧道:“是甚好物事呵?”把灯一照,吃了一惊,乃是一只死了的斑谰猛虎。说时迟,当时快,那举子的马在火光里,瞥见了死虎,惊跳不住起来。那人瞥见,便道:“此马何来?”举子暗里看时,倒是一个黑长妇人。见他模样,又背了个死虎来,伺道:“也是个有本领的。”内心先有几分惧他。忙走去带开了马,缚住了,走向前道:“小生是迷途的举子,赶过宿头,幸到宝庄,见门尚未阖,大胆求借一宿。”那妇人笑道:“老嬷好不晓事!既是个朱紫,如何更深时候,叫他在露天立着?”指着死虎道:“贱婢本日山中,遇此泼花团,辩论多时,才得了当。归得迟些个,有失仆人之礼,朱紫勿罪。”举子见他说话爽恺,礼度全面,暗想道:“也不是不成化诲的。”连应道:“不敢,不敢。”妇人走进堂,提一把椅来,对举子道:“该请进堂里坐,只是妇姑两人,都是女流,男女不成相混,屈在廊下一坐罢。”又掇张桌来,放在面前,点个灯来安下。然后下庭中来,双手提了死虎,到厨下去了。斯须之间,烫了一壶热酒,托出一个大盘来,内有热腾腾的一盘虎肉,一盘鹿脯,又有些腌腊雉兔之类五六碟,道:“朱紫休嫌轻亵则个。”举子见他殷勤,接了自斟自饮。斯须间酒尽肴完,举子拱手道:“多谢厚款。”那妇人道:“惶愧。”便将了盘来清算桌上碗盏。

话说国朝嘉靖年间,北直隶河间府交河县一人姓刘名嵚,叫做刘东山,在北京巡捕衙门里当一个访拿军校的头。此人有一身好本领,弓马熟娴,发矢再无空落,人号他连珠箭。随你非常狠盗,逢着他便如瓮中捉查,手到拿来。是以也积累得有些家事。年三十余,感觉内心不耐烦做此门路,告脱了,在本县去别寻心机。

话说六合间,有一物必有一制,夸不得高,恃不得强。这首诗所言“卿蛆”是甚么?就是那赤足蜈蚣,俗名“百脚”,别名百足之虫。这“带”又是甚么?是那大蛇。其形似带普通,故此得名。岭南多大蛇,长数十丈,专关键人。何到处所里住民,家家蓄养蜈蚣,有长尺余者,多放在枕畔或枕中。如有蛇至,蜈蚣便喷喷出声。放他出来,他鞠起腰来,首尾着力,一跳有一丈来高,便搭住在大蛇七寸内,用那铁钩也似一对钳来钳住了,吸他精血,至死方休。这数十丈长、斗来大的东西,反缠死在尺把长、指头大的东西手里,以是古语道“卿蛆甘带”,盖谓此也。

汉武帝延和三年,西胡月支国献猛兽一头,形如五六旬日重生的小狗,不过比狸猫般大,拖一个黄尾儿。那国使抱在手里,进门来献。武帝见他生得鄙陋,笑道:“此小物何谓猛兽?”使者对曰:“夫威加于百禽者,不必计其大小。是以神麟为巨象之王,凤凰为大鹏之宗,亦不在大小也。”武帝不信,乃对使者说:“试叫他发声来朕听。”使者乃将手一指,此兽舐唇摇首一会,猛发一声,便如高山上起一个轰隆,两目闪动,放出两道电光来。武帝顿时颠出亢金椅子,急掩两耳,颤一个不住。侍立摆布及羽林摆立仗下军士,手中所拿的东西悉皆震落。武帝不悦,即传旨意,教把此兽付上林苑中,待群虎食之。上林苑令遵旨。只见拿到虎圈边放下,群虎一见,皆缩做一堆,双膝跪倒。上林苑令奏闻,武帝愈怒,要杀此兽。明日连使者与猛兽皆不见了。猛悍到了豺狼,却乃怕此小物。以是人之体力强弱。智木是非,没个限数。恰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莫向人前夸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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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在山东路上,马跑得快了,赶过了宿头。至一村落,天已昏黑,自度不成进步。只见一家人家开门在那边,灯光射将出来。举子下了马,一手牵着,靠近看时,只见进了门,便是一大空位,空位上有三四块太湖石叠着。正中有三间正房,有两间配房,一老婆子坐在中间绩麻。闻声庭中马足之声,起家来问。举子大声道:“妈妈,小生是迷途借宿的。”那老婆子道:“官人,不便利,老身做不得主。”听他言词中间,带些惨痛。举子有些狐疑,便问庄“妈妈,你家男人多在那边去了?如何单独一个在这里?”老婆子道:“老身是个老孀妇,夫亡多年,只要一子,在外做贩子去了。”举子道:“可有媳妇?”老婆子蹙着眉头道:“是有一个媳妇,赛得过男人,尽挣得家住。只是一身大力量,雄悍非常。且是气性粗急,一句差池,经不得一指头,擦着便倒。老身谦虚寒气,看他眉头眼后,常是不中意,受他□□的。以是官人借宿,老身不敢做主。”说罢,泪如雨下。举子听得,不觉双眉倒竖,两眼圆睁道:“天下有如此不平之事!恶妇安在?我为尔除之。”遂把马拴在庭中太湖石上了,拔出剑来。老婆子道:“官人不要太岁头上动土,我媳妇不是好惹的。他不习女工针指,每日午餐已毕,便空身走去山里寻几个獐鹿兽兔还家,腌腊起来,卖与客人,得几贯钱。常是一二更气候才得返来。日逐用度,只霏着他这些,以是老身不敢逆他。”举子按下剑入了鞘,道:“我平生埋头欺硬怕软,替人着力。谅一个妇女,到得那边?既是妈妈霏他度日,我饶别性命不杀他,只痛打他一顿,经验他一番,使他改过性子便了。”老婆子道:“他将次返来了,只劝官人莫惹事的好。”举子愤怒忿地等着。

一日,冬底残年,赶着驴马十余头到京师转卖,约卖得一百多两银子。买卖完了,至顺城门(即宣武门)雇骡归家。在骡马仆人店中,遇见一个邻舍张二郎入京来,同在店买饭吃。二郎问道:“东山何往?”东山把前事说了一遍,道:“现在在此雇骡,本日宿了,明日走路。”二郎道:“克日路上好生难行,良乡、郸州一带,盗贼出没,白日劫人。老兄带了偌多银子,没个做伴,独来独往,只怕着了道儿,须放细心些!”东山听罢,不觉须眉开动,唇齿奋扬。把两只手捏了拳头,做一个开弓的手势,哈哈大笑道:“二十年间,张弓催讨,矢无虚发,未曾撞个敌手。今番结束买卖,定不到得亏本。”店中满座闻声他大声大喊,尽转头来看。也有问他姓名的,道:“久仰,久仰。”二郎自发有些讲错,道别出店去了。

弱为强所制,不在形大小。

本日说一个恃本领说大话的,吃了好些惊骇,惹出一场话柄来。恰是:

虎为百兽尊,百兽伏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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