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旱魃何如人心险(三)
“儿臣遵旨!”李亨与李琦双双跪下,只是两人表情有天渊之别。
“甚是妥当,只是既然仁之郎君锦心绣口、饱览诗书,又为何多此一举,召某随行呢?”王霨反诘道。
“凤曲登歌调令序,龙雩集舞泛祥风。彩旞云回昭睿德,朱干电颁发神功。”圜丘下,站在王霨身侧的李仁之对劲洋洋:“霨郎君,某诵此诗虽比不得《七德舞》,还算应景吧。”
“那是,我选的人必定差不了!”阿史那雯霞顺手拍了拍王霨的肩膀:“霨弟放心!”
“好个尺寸不让。”李仁之桀桀嘲笑:“王霨,我们走着瞧。”
“陛下,贤人曾言,‘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大唐比年灾患,自中枢向东伸展,何故也?东方青龙,为甲乙木,属震位,上应苍龙七宿、下对太子之宫。洪旱相连,皆因太子失德!”陈。希烈一变态态,毫不害怕贤人的肝火,扯着嗓子高喊。
“某为官多年,岂会不知!”陈。希烈并不畏缩:“然天人感到乃至圣至明之理,事关大唐江山社稷,某不敢藏私!微臣大胆,请盛王代陛下去圜丘祭奠昊天,赴骊山行大雩之礼!”
“张卿呢?”政事堂诸相,李隆基一个也不放过。
“莫非陈老贼要乞骸骨?”杨国忠心有所盼。
“仁之郎君,某向非贪得无厌之人,但吾心中自有周遭。身外之物,慷慨风雅;情之所系,尺寸不让!”
到处罚厚薄、事事有亲疏。
李仁之、史朝义分家盛王寝宫的东西偏殿,王霨和礼部、太常寺等随行官吏则被胡乱安设于行宫各处天井。大抵是李仁之成心抨击,王霨发觉分拨给本身的寓所阴暗潮湿、既远且偏。
傩舞古朴、《云汉》苍茫。
“拱卫盛王不容有失,鄙人方才受命率队查探行宫四周,现在正欲向张将军复命。”
一袭圆领绣袍的王霨在婢女的伴随下,手握折扇,站在宫阙前极目远眺,但见落日西下、宿鸟归飞,只是山林干枯,不复往年之翠绿。
“张氏满门皆因陛下而繁华,微臣谨听陛下圣裁。”张均目光游移,不敢昂首。
“老臣口不择言、君前失礼,心甘甘心受罚。”陈。希烈神情安然。
“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妄议太子。”杨国忠吓得双股战战:“微臣只是感觉灾情严峻,由盛王祈雨再好不过。”
“萧菲小娘子明眸善睐、傲视生辉,某信赖雯霞姐姐的目光。”阿伊腾格娜实在是对王霨有信心。
圜丘始建于隋文帝开皇十年(590年),乃隋唐两朝天子祭奠上天的礼节重地,具有至高无上的职位。
“陈旅帅何事仓猝?”
“去岁关中水患、本年关东水灾,臣自幼研习《周易》、《易传》,略有所得,欲禀告陛下。”陈。希烈缓缓道。
喜形于色的盛王李琦安然沿正东方的卯陛登上圜丘,在昊每上帝及五方天帝神座前跪读祝文、祭奠上天。
“嗯?”李隆基微微一愣:“陈卿有何事?”
“行宫四周可有非常?”王霨随便问道。
“高卿呢?”李隆基眼如鹰隼。
日落云霞灿,策马惊林鸟。
“献俘大礼,谈此何益?”李隆基愠怒。
“陈旅帅?”王霨发明来者是熟人,表示柳萧菲不必严峻。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太子身为储君,当替朕斋戒三月。盛王李琦,资质聪慧,可代朕前去圜丘和骊山行大雩之礼,祭奠祈雨。”
四日前的献俘礼上,李隆基令盛王代其出城祈雨。而当日下午,本欲陪母亲去郑县祭拜姨母崔颖的王霨就接到圣旨,令他跟从李琦一同祈雨。
“陛下,微臣心中只知有陛下,不知其他。统统皆听陛下圣裁。”高仙芝的答复极其谨慎。
“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勤政楼下,左相陈。希烈抹了抹皱纹里的汗水,执笏出列。
虽猜不出李仁之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但谨慎慎重的王霨还是做了全面筹办。
李隆基封赏结束,凭栏俯视楼下群臣,豪气干云。
行至半山行宫,人困马乏,遂安营扎寨。张守瑜率领的三千飞龙禁军,用营盘将行宫保护得水泄不通、风雨不透;行宫以内,担负朝集使后留在长安的平卢别将史朝义,对比城池防备的架式,一板一眼将五百平卢牙兵安插在宫门和宫墙关键之处;盛王起居的寝殿,则由王府卫队近身保护。卫队共二百余人,此中大半来自李林甫的相府卫队,故由李仁之帮盛王掌管。
“霨郎君放心,某令儿郎们将周遭山林翻了个遍,毫不会再犯马球场的失误。”陈达满脸通红。
“太子失德!?”李隆基疾言厉色道:“陈卿可知,汝非议东宫、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一语惊天下、寂寂唯蝉鸣。
迷惑不已的王霨略加刺探,得知是李仁之撺掇盛王进宫向贤人发起,说他文思敏捷、七步成诗,当随行祭天祈雨,以赋诗文而纪之。
“姜还是老的辣!”旁观全程的王霨目瞪口呆:“本觉得陈。希烈已被杨国忠逼上死路,谁知他捏准李隆基易储之心,富丽丽地向盛王交了个投名状。不管左相之位可否保住,今后李琦即位,于情于理都不能虐待在众目睽睽下为其鼓与呼的陈相国。”
“李仁之是何用心?莫非要教唆我和东宫的干系,莫非他不知李亨早就对我绝望至极?或者他要效仿裴诚?可有飞龙禁军在,志大才疏的他又能耍甚么把戏?”
阿史那雯霞嫌婢女手无缚鸡之力,兴趣勃勃欲乔装同业,却被姐姐以万一被人看破有辱家声为由制止。满心不乐意的她只好从素叶义学遴选一名头发微卷、略显稚嫩的小娘子扮作侍女。
六月二十二日傍晚时分,林木干蔫的骊山半腰,沉寂好久的行宫语笑鼓噪、人欢马叫。
圜丘严格遵循《周礼》而建,因“天圆处所”,故高低四层皆为圆形。每层圆坛都设有十二条台阶,呈十二辰均匀地漫衍在圆坛四周,别离为子陛、丑陛、寅陛、卯陛、辰陛、巳陛、午陛、未陛、申陛、酉陛、戌陛、亥陛,此中子、午、卯、酉陛又称北、南、东、西陛,面南的午陛则宽于其他十一陛,是天子登坛祭奠昊每上帝的御阶。明清期间的天坛乃仿照隋唐期间的圜丘而建,然不管范围还是派头,都稍逊一筹。
而在解缆前,李仁之更是假借盛王之名三令五申,大雩礼持重庄严,为彰显盛王的诚恳敬意,随行官吏需躬体力行,不得前呼后拥、仆人成群。若确有不便之处,最多只能照顾一名近身奉侍的婢女。
“起来吧,‘失德’二字言重了。”李隆基拍栏叹道:“陈。希烈妄议东宫,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无诏不得入宫。”
王霨正遐思间,宫阙前的山路上一骑飞奔而至。他定睛辨识马队身份时,正无聊把玩皓腕上琉璃珠子手链的小侍女动如脱兔,向前斜跨的同时已从腰间拔出短匕。
“亨儿,你如何看?”李隆基的神采阴晴不定。
遐思不竭的王霨并未留意,与其相距不远的李仁之正盯着面如土色的王珪和凝眉思考的他,喃喃自语:“骊山祈雨……”
“陛下,微臣附和陈相之言!”杨国忠不料一贯唯唯诺诺的陈。希烈竟然如此刚烈,极其惊诧。但对他而言,拔除太子无益有害,天然趁机踩一脚。
寒山上半空,临眺尽寰中。
“苏毗王子悉诺逻,心胸热诚、忠心可嘉,封怀义王,赐姓李、名忠信;大勃律王子弥罗利,远道来朝,封金吾卫长史,宿卫宫禁。”
祭拜过昊每上帝,盛王在飞龙禁军、平卢牙兵和王府卫队的层层庇护下,车辇向东,蜿蜒上山。
“杨卿附和甚么?是太子失德呢?还是盛王祈雨?”李隆基冷哼道。
雩,祭乐于以祈甘霖也。孟夏于圜丘雩祀,此乃常礼。若遇旱魃,则行大雩礼,除在圜丘祭天外,还需入名山大川祭奠祈雨。长安东郊的骊山钟灵毓秀,故成为大雩礼首选之地。
“她行吗?”体贴则乱的阿史那霄云见太小娘子后,有点担忧。
“霨郎君,明人不说暗话,某令汝同业,只为借机规劝几句。贤人之心昭若日月,盛王即位指日可待。某如果你,定会一小我早早分开长安,避开他日之祸。”李仁之意有所指。
“启禀父皇,儿臣德行陋劣,本就不配入主东宫。儿臣恳请搬回十六王宅。”李亨跪伏于地、神情凄惶。
“边令诚贪财畏战,少了他从中作梗,封常清也会少些掣肘。”怛罗斯大战后,王霨听过很多边监军的“光辉事迹”:“至于内侍省,有高翁镇着,谅他也翻不出多大波浪。”
“拜见霨郎君!”前北庭牙兵队副陈达仓猝翻身上马,拱手见礼。
待盛王斋戒三今后,王霨随之出城,先赴长安正南门明德门外的圜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