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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关山雪冷初交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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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长叹一声,并未去东宫拜见太子,反而到高力士府前投上名刺。为尽快见到高力士,向以名流自夸的李泌也放下身材,塞给阍者一大把沉甸甸的庭州金币。

长安城中暗潮潜涌之际,为安设、救治怀州公众迟误了数日的王霨方到达河阳城外。

“可惜,身边再无人能轻松防住公孙门的剑客。”唯有此时,裴诚才会记念一下看似刁蛮、实则傻乎乎的段荼罗。

“小人岂敢欺瞒殿下。”裴诚满脸堆笑:“若此药无效,某甘受军法措置。”

“殿下不为子孙计乎?”裴诚语气甚是陡峭,话锋却锋利如刀:“太子自知德不配位,早生让贤之心。安定安贼后,盛王必当入主东宫。敢问殿下,高仙芝将宗子高云舟调离龙武军,赴华州大营担负掌书记,所图者何?待盛王即位,其依为股肱的又将是何人?”

“殿下谈笑了,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岂敢妄测太子之心。鄙号献药,唯求殿下早日病愈,执掌平叛事件。”

与王思礼酬酢数句后,心急如焚的李泌毫不爱惜素叶寓所赠的良驹,马不断蹄向长安奔驰而去,将行动迟缓的雄师远远甩在前面。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积雪被烧得吱吱乱响,化成浑浊的浑水,恰如天下暴露本来脸孔;很多躲闪不及的曳落河和怀州百姓也被猖獗的火苗吞噬,转眼就变成一具具焦尸。

十载不听兵器声,惊见安然火入城。

战后盘点伤亡,骑虎帐死伤最为惨痛,足足丧失八十余骑,能叫出每名阵亡马队姓名的李晟心疼得直掉眼泪。

曳落河也留下百余具尸首,不过大多是被战车团的神臂弓射死,小部分死于猛油火,真正死于马队厮杀的不到五十人。

翌日,李泌催马从安远门进入繁华如昔的长安,河北、河东、河南等地的血战仿佛只是变文中的故事,除了转任户部尚书的原河西节度使安思顺及被贤人赐死的荣义郡主,大唐朝堂仿佛毫无窜改。

“猛油火?!”田乾真曾奉安禄山之命亲率曳落河乔装潜入庭州盗取猛油火配方和配重投石机图纸,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对猛油火的认知要远超同僚。

“传令,留二百轻骑围着火圈打转,阵容必然要做足。其他儿郎随某向北!”田乾真从身份最寒微的主子轻骑升迁至掌管八千曳落河的范阳别将,一起经历大小数百战。若非充足谨慎细心,他绝活不到明天。

收拢公众之时,素叶军与曳落河又稀有次小范围比武。田乾真本筹算不吝代价活捉王霨,可依托怀州城墙的素叶军如虎添翼,用神臂弓、庭州砲射杀烧伤数百曳落河。不久,得知动静的卫伯玉率飞龙禁军前来策应,田乾真见事不成为,只得抱恨东进,暂离怀州,与田承嗣部合兵一处。

“有劳裴掌柜操心。”哥舒翰捋了捋长须:“明人不说暗话,不知东宫有何见教?”

因探知叛军主力一部已逼近怀州,王霨请苏十三娘飞马南下河阳城,本身则率主力绕道怀州城,假传封常清军令,命怀州府衙尽快坚壁清野、转移公众。素叶军也分出人手,鼓励、帮手公众迁徙河东。同时,王霨派人飞报父亲加派兵马驻防白陉、太行陉、轵关陉,防备叛军北上。

确认曳落河离畅怀州后,苏十三娘带公孙门亲身护送百姓北上,只将阿史那雯霞和柳萧菲留在素叶军中。稀有千怀州丁壮志愿参军,不过王霨并未急于将他们编入军中,而是一并送抵绛州练习。

“真有如此奇效?”哥舒翰翻开木盒,将信将疑。

待李晟带领一千铁骑从西北方飞奔而来,驱逐他们的并不是堕入鏖战的曳落河背部,而是从北方兀然杀出的田乾真。

“殿下勿忧。”闻喜堂掌柜裴诚拿起案几上的木盒捧到哥舒翰面前:“鄙号听闻殿下微恙,特地从永州(今湖南永州市)觅得黑质白章异蛇两条。此物剧毒非常,触草木尽死,啮人无以御。然腊之为饵,专克中风,宫中多位太医皆推许此药。”

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

“安然火……”河中兵马使李定邦听到街上有些喧闹,掀起车窗帘瞄了眼,寻到激发动乱的本源:“边镇交战不休,中原公众却早已不识烽火。”

几片冰灵的雪花顺风钻入田乾真的脖颈,他一个激灵向西北上风处望去,仿佛风雪中埋没着甚么。

四百重甲铁骑迅疾奔至田乾真马后,构成锋矢大阵,箭头直指车阵正中。

腊月二十三日傍晚,长安城外接连升起一柱柱烽火。

“上有天子、中有盛王、下有高枢密、封节帅、王都护,某一介病夫,安享繁华便可,何必耗操心神。”

“小人辞职。”裴诚并不在乎哥舒翰的冲天火气,回身拜别。实在来之前他就坚信为石堡折损数万士卒的哥舒翰毫不会甘于孤单,坐视高仙芝等人执掌平叛大权,只是太子放心不下,非要他走这一遭。

兵士军前半死生,美人长安犹歌舞。

田乾真笑看千余名怀州百姓哭天喊地跑向对方车营时,沉闷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数十个斑点好像突入盐罐的胡椒粒,穿透层层雪幕,吼怒而来。

“看来洛阳、河东战事还算顺利,王正见、封常清皆一代名将,长此以往,安禄山还能蹦跶多久?”李定邦关上车窗,拿起来自河中的密信,蹙眉不语……

安禄山起兵后,圣报酬把握各地战况,修复本地烧毁已久烽堠以报安然,每天日暮时分放烟一炬,站站通报,表示火线承平,长安人称之为“安然火”。

“沙子!那里有沙子?”田乾真模糊记得沙子能禁止猛油火,可放眼望去唯有白茫茫一片:“撤!快撤!”

“不对!”田乾至心中一惊:“敌军马队在那边?前面二百余骑精干如此,对方岂会只要步兵?若某是敌将……”

幸亏李晟及时变锋矢长阵为车悬圆阵,与曳落河绞杀在一起,勉强躲过遭敌侧冲的危急。等素叶军主力和南霁云的标兵团齐声杀出时,慑于素叶军骑虎帐蹈锋饮血的锐气和李晟入迷入化的阵战之术,田乾真不得不临时放弃活捉王霨的筹算,见好就收,不再恋战。矫捷性不若敌手的素叶军只好眼睁睁看着对方疾行拜别。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以内!大敌当前,朝堂重臣仍各怀心机,岂不知大厦将倾乎!”

“封常清能守得住洛阳吗?”王霨心中并无答案,大唐的轨迹早已脸孔全非,统统只能靠手中的横刀去保护和争夺。

卢杞则感慨万千,为救百姓白白坐失良机,导致之前制定的步骑分进、中间着花计谋全然取消,骑虎帐还徒增伤亡。不过他当机立断,本着不做亏蚀买卖的原则,劝王霨在怀州公众中遴选精干,编入素叶军。

素叶军与曳落河在怀州冰冷砭骨的雪地吼怒厮杀之时,长安新昌坊哥舒翰宅中,红炉透炭炙、醉唱玉尘飞。十二名绝色歌姬披着薄如蝉翼的碧烟轻纱翩翩起舞,腿疾尚未病愈的西平郡王、陇右节度使哥舒翰斜倚软榻,数次端起澄彻透明的玻璃杯,却又无法放下。

恶狼驱群羊、奸笑何放肆。

“尔妄议朝堂军政,罪不成恕,念汝献药有功,某不与尔计算。”哥舒翰怒拍案几,堂上的歌舞乐伎吓得花容失容。

素叶军与曳落河比武后的第二日,露宿风餐多时的李泌在京畿道邠州(今陕西彬县)巧遇奉诏向长安进发的两万陇右勤王军。领军主将乃河源军使王思礼,与李泌有过数面之缘。李泌屈指计算一下光阴,胸中寒意腾升。

两个时候后,贤人亲临哥舒翰宅探视,赏了大量宝贵丹药。贤人还未拜别,敕封哥舒翰为枢密副使并赴华州大营襄助天下兵马大元帅平叛的圣旨便已收回,高力士特地派飞龙将军张守瑜携圣旨亲赴邠州,催促陇右军加快法度。

曳落河与公众背道而行、即将分离之际,数百支火箭腾空而起,若一朵盛开的巨大牡丹,在车营上空纵情绽放,然后分离四周。火箭甫一坠地,一个半径近四百步的火圈突然冒起,六合之间蓦地一亮,灿若夏季中午。

疾如雷电的曳落河令行制止,当即收拢行列,催马向北。火圈以内,忙于救济百姓的素叶军并未发觉大队曳落河已悄悄消逝。

怀州百姓也稀有十人被烈火烧死,受伤的不成胜数。恨得牙痒痒的苏十三娘方才潜伏素叶军中,试图在两军短兵相接之时给敌将致命一击,孰料曳落河撤退得如此干脆利索,底子不给她发挥的机遇。

斑点精准落入怀州公众身后,旋即轰然裂开,一团团黏稠液体在足迹混乱的雪地上缓缓摊开。很多公众被突如其来的怪物吓到,愣住脚步四周张望。

雪霁晴和,王霨与伤痕累累的卫伯玉一同登上河阳城。极目南望,洛阳城宫阙巍巍、坊贩子然;向东远眺,中原大地烽烟滚滚、金鼓如雷。

“躲在车阵中的当是名动京师的霨郎君吧,除了你,天下另有谁舍得为救群不顶用的羔羊华侈如此多猛油火。公然是条大鱼!抓住你,王正见必自乱阵脚,庆宗郎君可不战而胜。”田乾真肯定敌手身份后,从马鞍左边取出面甲覆在脸上:“统统重甲马队,布阵,筹办冲锋!”

分开哥舒翰宅后,裴诚仓猝钻入一辆普浅显通的马车,恐怕惹人存眷。马车行了数里地,确认无人盯梢,他才又悄悄换了辆车。

虽清楚王霨从素叶镖局抽调大量人手赶赴河东编练新军,苏十三娘也远在绛州,但裴诚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前几日传来的动静,范秋娘仍在城中四周刺探他的行迹,一旦被公孙门咬住,费事必定接连不竭,一个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混在百姓队尾的曳落河正要回身,车营中也传出千百人的齐声高呼:“快跑!别转头!”

冬临河阳城,俯视洛阳川。

田乾真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咴咴而鸣。他举起长刀欲命令冲锋时,借助火圈的亮光,田乾真俄然发明,敌军战马均集合在一处,庞大的车阵中密布严阵以待的各色步兵,却并无一名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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