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长河冰封胡满川（一）
“提及来瑗儿也该订婚了。”头疼不已的曳勒罗仓猝岔开话题：“不知mm有何筹算？”
“自从认下阿谁野种，他就对同罗贱人念念不忘，几次说梦话都念着阿库娅，真是死人比活人更难缠！”含酸带怒的葛萨夫人满脸仇恨：“为了宠小野种，不吝将族中最英勇的军人送给素叶镖局，他何曾对瑗儿这般上心？”
副元帅高仙芝诘责回纥为何屯兵边疆，曳勒罗笑答汗国事为防备叛军北上。而当曳勒罗反问缘何唐廷舍近求远，命黠戛斯派兵入塞时，李琦则以大唐皇室与黠戛斯阿热同出陇右李氏敷衍畴昔。
“天可汗常以宗室女子冒充公主乱来人，迎娶公主之事不急。”葛勒可汗摆了摆手：“毗伽公主今已亭亭，放眼天下，除了大唐宗室，更有何人配得上某之明珠？”
若安禄山谋朝篡位胜利，安国贩子将鸡犬升天，叶斛则会落空一大笔财产，故他于公于私都死力主张助大唐平叛。
“鄙人明白！”曳勒罗领命之时暗自叹道：“大汗面上不说，内心实在不看好安禄山，移地健王子未免还是暴躁了些，大汗不立其为太子，多数担忧他不能戒急用忍，将汗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该如何选呢？”
“你们男人，整天操心的都是打打杀杀，自发得能呼风唤雨、掌控天下，实在常常连家都管不好。”曳勒罗的mm葛萨?曼尼娅冷眼斜觑门庭若市的素叶镖局，对哥哥的长篇大论涓滴不感兴趣：“纳几房小妾也就算了，平空蹦出个比瑗儿还大的女儿，真是羞煞人。”
白马悬雕弓，轻骑捷如鹘。
“禀阿波，火线有百余骑向东行来，从灯号看当为吐蕃人！”
曳勒罗带一个百人队离了黑虎城，沿回纥道南下，从中受降城（今内蒙古包头市敖陶窑子四周）进入朔方军辖区。心细如发、老于兵事的曳勒罗稍一打量，便发觉中受降城的守军比常日少了两三成。
“高仙芝、封常清、王正见皆碛西名将，破小勃律、灭突骑施、毁石国、败大食、压吐蕃，无不军功赫赫。安禄山帐下虽兵强马壮，然可否胜此三人倒是未知之数。两边势均力敌最好，战乱不休的大唐将有力西顾。若叛军兵力不继，汗国可暗里脱手互助。一旦叛军闪现败相，汗国当判定出兵幽州，借平叛之名取走安禄山积累多年的产业。盛王担负元帅，太子则龟缩在长安毫无作为。杨国忠、高仙芝、封常清、史思明、陈。希烈等或多或少均支撑李琦，想来东宫易主指日可待。既然如此，可否考虑毗伽公主与盛王联婚……”
“联婚？大汗之意，莫非要迎娶大唐公主？”错愕不已的曳勒罗谨慎回道。
“明天已是腊月二十四，再过六日便为元日大朝会，不知天可汗还可否端坐宫阙笑纳万国朝贺？” 苍髯如戟的曳勒罗抬起巨大的脑袋，冷眼了望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大唐都城。
夙来亲唐的太子叶斛断言安禄山难以成事，力谏葛勒可汗派尽快遣使者觐见天可汗，主动要求出兵勤王，借平乱稳固大唐与汗国之交谊；对兄长颇不平气的移地健王子则以为大唐内战乃天赐良机，即便眼下不便冒然出兵劫夺唐境，也要趁机发兵攻伐黠戛斯，混一漠北，经略碛西。
“儿郎们，打起精力，我们会一会吐蕃人！”曳勒罗哈哈大笑，挥鞭而出，直面飞奔而来的吐蕃雄兵。
华州大营通往长安官道上，百名回纥轻骑一色白马狐裘，催马踏着残雪，严严翼翼地护送阿波葛萨。曳勒罗回返长安。
临行前，葛勒可汗伶仃召见曳勒罗。曳勒罗本觉得可汗要叮咛他细探大唐内哄意向，孰料葛勒可汗开口第一句竟是：“葛萨阿波，汝觉得与天可汗联婚如何？”
“大汗所言甚是！”曳勒罗拥戴道：“吐蕃、黠戛斯乃世仇，契丹、奚、室韦不过是供人差遣的鹰犬，葛逻禄一分为2、突骑施元气大伤、沙陀兵微将寡、南诏门路悠远，党项、仆固等部更不必提。算来算去，唯有大唐皇室堪与公主比肩。只是不知大汗属意何人？”
“mm如何还是放不下，不就是个女马匪吗，何况她早已婚嫁，又长居庭州。”曳勒罗随口安抚道。分开黑虎城前，他派人提早赶到夏州，约mm一家来灵州一叙。不料仆固怀恩父子要跟从李光弼出征，故他只见到了mm和外甥女。
雪覆参天道，风卷边城旗。
“吾正要与兄长商讨此事……”唯有女儿的毕生大事才气让葛萨夫人临时放下对同罗贱人的恨意。
大唐对汗国亦有所防备，北庭、安西、河中三镇互为支撑，数万精兵用赫赫武功彰显天可汗龙威。沙陀、葛逻禄等部慑于大唐军威，毫不敢等闲呼应汗国。黠戛斯部作为汗国世仇，更是在背后虎视眈眈。
叶斛尝试过将买卖深切幽并，可安禄山部下有群来自安国的粟特人，他们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将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运营得水泼不入、针插不进。叶斛新开的商肆被人砸得稀巴烂，更稀有支商队被身份可疑的马匪洗劫一空。叶斛多次派人与范阳节度使衙署谈判，孰料景象不但毫无窜改，反而愈演愈烈。待他传闻霨郎君的素叶居也视三镇为畏途时，才完整燃烧开辟幽燕之心。
葛勒可汗对曳勒罗的老成谋国之言甚是赞成，遂令达干（回纥官名，为统兵官）帝德率一个万人队逼近幽并，窥伺战况、相机而动；同时封曳勒罗为朝集使赴长安插手元日大朝会。
曳勒罗夙来附和经略碛西，当年出兵西征石国本就有投石问路之意。大唐腹心当然富得流油，然居于其间的汉人太多，汗国能劫其财产却没法等闲占其地盘，出兵劫夺于国无太大好处，只会使部族头子中饱私囊。
返还长安途中，曳勒罗凝神沉思，几次猜测大唐内哄走势及长安朝堂风向，极力为回纥汗国谋取好处。直到亲卫蓦地勒缰止步，才将他从浮想连翩中惊醒。
万里边夷朝帝阙，一方冠盖接咸秦。
大抵是旁观者清的原因，沦为朝争边沿人的曳勒罗反而将两派人马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叶斛太子之以是急于出兵助大唐平叛，大要看是因其争夺太子之位时获得过唐廷奥援，可更加首要的是，叶斛重用来自碛西的粟特贩子，紧紧把持着汗国与大唐的商贸来往。
帝德乃叶斛亲信，唯太子马首是瞻，毫不会私行挑衅大唐，太子一系甚是对劲；移地健虽未竟全功，但他自感葛勒可汗模糊流暴露与大唐分庭抗礼之心，且曳勒罗毕竟是本身的恩师，遂不再争论。
回纥汗国毗邻朔方、河东、范阳三镇，在灵州、云州和幽州等城广插眼线。安禄山的兵马甫刚南下，黑虎城便已探明叛军兵力之真假，可汗牙帐内也随之发作一场争论。
曳勒罗从远嫁仆固部的mm那儿得知，叶斛太子效仿北庭霨郎君，在长安、灵州、庭州等地悄悄开设多家商肆，还运营着数十支商队，每年都稀有十万贯进项。
“李光弼若能霸占云州，然后出飞狐陉直捣安禄山的老巢幽州，数月间叛军必败。若安禄山一败涂地，实非汗国之福……”
移地健的支撑者多来自汗国北部苦寒之地，帐下除了懦夫、战马和弓刀，别无长物。他们视大唐为肥肉，之前畏于唐军兵强马壮，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大唐内哄，天然要扑上去狠狠咬一口。甚么发兵攻伐黠戛斯，不过是个借口。黠戛斯部的剑河一带勉强算得下水草丰美，可油水又有多少。“经略碛西”、“劫夺唐境”才是移地健的实在目标。
叶斛被册封为太子并未闭幕回纥党争，很多部族还是果断不移支撑移地健，到处与叶斛作对，令葛勒可汗头疼不已。因大唐内哄激发的争论，不过是两派争斗的冰山一角。
碛西本为突厥汗国边境，汉人少、部族多，沙陀、葛逻禄等更与回纥有千丝万缕的连累。若能篡夺碛西，汗国可缓缓运营之，怀柔诸部、征收税赋、抽调丁口，国力定将大增。届时高出东西万余里的汗国将若展翼鹘鹰，俯视伸直回中原的唐廷。
灵州城酒坊雅间里，曳勒罗手指沾了点酒，在案几上勾画出朔方军最能够的打击线路。酒坊劈面则是素叶镖局分号，不时有精干的军人进收支出。
眼下大唐内哄，或许会是经略碛西的良机，然向来慎重曳勒罗并不附和汗国急于做出决定，毕竟安禄山才刚起兵，将来的走势还不甚明朗。是以当葛勒可汗扣问时，曳勒罗发起屯兵边疆、调派使者，摸索大唐真假、静观战局演变。
一起行来一起看，待到达灵州时，曳勒罗已探知，朔方节度使李光弼奉旨从各守捉、军镇抽调兵马，并征召同罗、仆固、党项诸部，东进云州。
叶斛与移地健各有一干亲信翅膀，两派唇枪舌剑、争论不下之时，葛勒可汗忽而扣问沉默不语的曳勒罗。
“吐蕃……”曳勒罗微微一怔，旋即猜出对方身份：“吐蕃赞普遣恩兰?达扎路恭为使来长安，所怀心机当与汗国普通无二。若大唐堕入内战，碛西大地将是汗国与吐蕃逐鹿的疆场！”
“如何回事？”思路被打断的曳勒罗非常气恼。
“天可汗的凤子龙孙多如牛毛，某连名字都记不全，岂会有甚么腹案，故才劳烦葛萨阿波暗中留意。”葛勒可汗笑道：“不过，某将女儿嫁畴昔，虽不希冀生个外孙即位为帝，但总要为吾国增加一二助力。”
实在六年前远征河中返来后，曳勒罗的处境就非常难堪。移地健的骑射工夫皆他所授，汗国高低均视其为王子亲信；但当可汗筹算立叶斛为太子时，他默不出声，并未依约反对。移地健嘴上不说，暗中对其日渐冷淡。叶斛太子倒是试着拉拢过他，却遭到曳勒罗决然回绝。
与mm别离后，曳勒罗快马加鞭，飞抵长安，先到鸿胪寺献上一百匹漠北骏马作为元日大朝会贺礼，后又马不断蹄赶赴华州大营和潼关，前后拜见天下兵马元帅李琦和副元帅高仙芝，探听平叛战况，摸索是否需回纥出兵勤王。不出曳勒罗所料，大唐婉拒汗国兵马出境勤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