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长河冰封胡满川(二)
对安西来讲,封常清与高仙芝苦心孤诣运营多年,在南边压抑住吐蕃咄咄逼人的守势,并将烽火烧到吐蕃境内;在西边,堵住吐蕃窥测碛西的孔道,收伏大小勃律,稳定河中局势。若兵变延绵日久,贤人必定会持续抽调安西军的主力回师勤王,堕入窘境的吐蕃便会化险为夷,碛西的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
当前贤人最在乎者何也?安定兵变?天子当然忧心战事,急于剪除孤负圣恩的安禄山。但是,帝王之心如渊似海、深不成测,毫不会吹毛数睫,斤斤计算于面前之战局。
回纥与吐蕃使团在长安东郊勾心斗角之际,安西四镇节度使兼范阳节度使封常清正鹄立武牢雄关之上,向东俯视连缀营帐、似海旗号。
封常清的打算是,若叛军遭受沿途郡县阻击,南下迟缓,他将挥师北上,与之决斗于相、滑。一旦能大胜安禄山,安定兵变指日可待,安西军将成为大唐第一强军,高节帅与本身也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行至洛阳,封常清命卫伯玉率一千飞龙军和三千义从进驻河阳城,守好洛阳北方流派,然后开府库、募兵马,转眼就募集六万新兵。
当贤人定下三路反击之策时,为安西军计、为高节帅计,封常清毫不踌躇挺身而出,甘心赴东都担负抵抗叛军的前锋。
贤人对勇荷重担的封常清甚是对劲,敕封其兼任范阳节度使,统领河南道平叛事件,并抽调飞龙禁军两千、龙武禁军和南衙卫军各三千托付与他。封常清在关中招募万余义从后敏捷出潼关,光复陕州,重新联通东西二都。
实在早在陕州摈除曳落河时,封常清已认识到叛军军容划一、弓马纯熟,不成等闲视之。但他当时还心存一丝幸运,想着曳落河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兵,叛军大部当不会如此凶悍。现在亲眼看到整齐如一的营寨、剽悍迅捷的标兵,封常清不得不痛苦承认,范阳叛军的战力毫不在安西军之下。
之以是主动请缨,是因为封常清复苏认识到,平叛之战,宜快不宜慢、宜速不宜缓。对大唐而言,若堕入长年累月的内战,国力定会大损、中枢权威也将沉湎,周边藩属乃至海内其他军镇不免会生出不轨之心。眼下安贼刚起兵反叛,漠北回纥就态度含混、辽东平卢镇史思明的意向也含糊不明。若不能尽快安定兵变,天下恐将四分五裂、动乱不安。
武牢东望战云凝,胡马满川金鼓鸣。
“卫伯玉勇猛善战,然其乃匹夫之勇、妇人之仁,非帅才也!”对卫伯玉略略绝望之时,封常清收到王正见的复书,惊诧得知王霨已奉令率四千兵马出轵关陉前来襄助。
神采凝重的太子见局势已去,转而赞誉盛王威武睿智、勇敢沉毅,力荐李琦出任元帅。盛王虽连称不敢,故作谦逊,却并未投桃报李、保举太子。贤人见群臣无贰言,当廷颁旨,命盛王为天下兵马元帅、枢密使高仙芝为副元帅。封常清则毛遂自荐,愿前去东都迎战叛军。
封常清远在安西,却知三年来贤人念念不忘者,唯换嫡罢了。东宫坐大、君王不安,扶幼铲强、贤人豁然。
在陕州摈除曳落河时,封常清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若非飞龙禁军勇猛善战,光复陕州恐将折损更多兵马,毕竟新招的义从练习不敷,只能壮壮阵容。故田乾真渡河北窜时,急于奔赴洛阳的封常清既偶然也有力追逐。
“高节帅,莫非某选错了?”封常清忍不住向西远眺,他信赖,镇守潼关的高仙芝必然正在沙盘前推演关东战局。
新募之兵方练习数日,安禄山雄师已霸占相州,正渡河围攻陈留(今河南开封市陈留镇一带)。大惊失容的封常清急令河南尹达奚珣与监军边令诚合力镇守洛阳城,并分兵一万扼守伊阙等城南关隘,本身则亲领五万兵马进驻武牢关。
“安贼真劲敌也!某本筹算整饬东都兵马渡河北上,于安贼决斗于相、滑之地,以免烽火殃及洛阳。孰料叛军迅疾如风,河北道北部为范阳军辖区,各州郡慑其淫威,多不战而降;相州、陈留、滑州等地与安贼素无干系,守军极力抵挡,也不过略微提早叛军法度。才不过一个多月风景,安贼已逼近武牢关,叛军偏师也杀入怀州,猛攻河阳城。”
封常清向来深谋远虑,兵变尚未安定,他已开端揣摩盛王入主东宫后的朝堂格式。眼下杨国忠、哥舒翰、罗希奭、史思明与高节帅因分歧启事,均挑选支撑盛王代替太子,可各方之间并非密切无间,一旦大功胜利,势需求分出个亲冷淡近。到时势实何人能够成为盛王的股肱之臣呢?平叛功绩之凹凸就显得愈发首要。
封常清鉴定叛军夏季发兵、远道而来,一起苦战行至河南,必人困马乏、锐气全无。而东都有民百万,武库齐备、粮草充盈,旬白天可募勇猛数万,依托安西牙兵和长安禁军为骨干,不出两月便可练出一支可战之兵。
博览群书、饱经油滑的封常清深知,除非像安禄山一样大逆不道、起兵谋反,不然统统臣子的荣辱沉浮,皆系于天子一人。故而为人臣者一举一动,均须沉思熟虑,以博贤人之欢心。
思虑至此,封常清灵光一闪,在行军途中撰写手札两封,一封送高仙芝,简述陕州战况,发起高仙芝以副元帅的名义从河东抽调兵将;一封寄河东,痛陈兵力不敷,恳请王正见割爱施以援手,让王霨南下洛阳互助。
若叛军一起势若破竹,杀抵东都。封常清将斫断河阳桥、恪守武牢关,待陇右、河西援兵赶到再缓缓反击。洛阳作为东都,职位仅次长安,远高于北都太原。只要能胜利守住洛阳,功劳也将在王正见、李光弼之上。
不过,虽微有迷惑,但能在大敌当前、兵力宽裕之时得人互助,封常清对王正见父子还是甚是感激:“东宫即将易主,王正见父子将来的日子必不好过,当时某与高节帅多帮衬一二,也算还了本日情面。”
封常清虽喜王霨之才,但他深知王正见对季子宠嬖非常,故他此举并非真要请王霨参与洛阳战事,而是借机从河东“讹诈”点兵马,毕竟河东乃边角之争,东都才是平叛主疆场。
“君子可欺之以方……”封常清对本身的小手腕有点忸捏,但贰心中旋即又生出一丝疑虑:“事出变态必有妖,王正见怎舍得放王霨南下?”
在此期间,阴魂不散的田乾真曾差遣怀州公众猛攻河阳,沉不住气的卫伯玉出城迎战,几乎丢了城池,让封常清大为恼火。
十一月十五日贤人调集重臣廷议如何平叛时,封常清本可挑选更加轻松的调派。不管留在长安为贤人出运营策、还是跟从盛王赴华州大营参赞军机、或者与高仙芝一起坐镇潼关,都比来洛阳招募兵马,直面叛军兵锋轻易很多。
领兵作战多年的封常清岂会不知洛阳周遭不若关中险固、郡守连合兵弱不堪用,但他坚信自古功名险中求,对本身整军练兵的才气也非常自大。
当时封常清面前貌似有无数条挑选,但贰内心清楚,实在本身别无挑选。
封常清本籍河东,可他自幼跟从外祖放逐安西,对幽并诸州所知不深;安西军长年交战碛西,从未与范阳、平卢军参议过。封常清倒是见过安禄山数面,在他眼里,安禄山不过是个集狡猾与奉承与一身的粗鄙之人。故而封常清虽不敢轻视安禄山,但他坚信,安禄山逆行倒施之举不得民气,仰仗关中地理之形胜、西北边军之勇武、东南财赋之丰足,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朝廷定能停歇兵变,届时东宫也必将易主。
近年来霨郎君在长安推出将入相、编飞龙禁军、分安禄山之权,看似长袖善舞,然究其本源,皆因成心偶然暗合贤人幽深心机,方得发挥。比方削安禄山平卢节度使之职,若非贤人故意借此为盛王谋遥领边镇之权,即便霨郎君有通天手腕,也一定能动安禄山分毫。
“霨郎君果有先见之明,不然为何早在数年前便矢志减弱安禄山,并揣摩出精兵换流民的奇思妙想。”光荣飞龙禁军锐不成当的同时,封常清对王霨愈发猎奇:“曳落河猛若饿虎,安西军却远在碛西,单以数千飞龙禁军为骨干恐不敷以克服安贼。可惜霨郎君已跟从王正见北上河东,若此子在某帐下,当抵数千精兵。”
现在安禄山托名“清君侧”发兵反叛,贤人的心机却仍然在东宫更迭之上。平叛廷议时,自发得有“先见之明”的杨国忠最早跳出,乞请贤人敕封盛王为天下兵马元帅,统管平叛事件;倚老卖老的陈。希烈回声拥戴,心若明镜的高力士低头不语;卓尔不群的王正见冷眼旁观,迟疑不定的张均欲语还休;高仙芝与封常清虽不喜杨国忠,但他们更不肯东宫执掌兵权,遂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