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蓝田玉碎将星陨（九）
云谲星月暗、波诡柳影摇。
“迎着石砲冲锋，有多少人能做到？”封常清面有喜色：“汝又不是不知，范阳军横行天下的依仗便是马队，派于阗马队出战不过是白白送命。”
攻城利器在手，崔乾佑重整旗鼓，鼓励叛军策动愈发凶恶的守势。密如雨点的石块砸在蓝田城略显薄弱的城墙上，半晌工夫就咬出数十处缺口，很多撤退不及的守军被石块砸得血肉恍惚，与破坏的城墙融为一体。接受进犯最多的东门城楼更是轰然倾圮，沦为废墟。
“这……”崔圆踌躇半晌道：“某乃右相一手汲引发来的，见死不救于吾名声有碍……”
“无诏进京，今后但是莫大把柄。”
叛军轻骑正欲一拥而上，车阵缺口处杀出一队陌刀手，他们发力疾走，在第二波石块降落前，迎着箭矢、长槊闯进尚未提速的马队行列中舞刀如圆，用血肉之躯生生抵住范阳轻骑，为车阵缺口合拢争夺时候。
“为臣者但求一片忠心对日月，岂能惜身。”崔圆大义凛然道。
“快收起庭州砲和配重投石机的机枢，医护营全数上车。”刘骁见势不妙，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变楔形阵，以铁甲战车为锋矢，杀！”
“崔节帅，汝切莫上这小贼的当，某另有要事相告。”李仁之见崔圆与王霨密谈很久，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围攻蓝田的叛军早被轰动，他们调转马头从三面包抄车队。不待叛军靠近，行在最前的战车前轮一拐，划出一道弧线奔向东北方。后续的马车随之变向，笔挺前行的长蛇回旋而动，变成一条首尾相连的巨龙。
“阿浩，临阵对敌、存亡立判，最忌踌躇不决。”崔乾佑来到田乾真身边：“某曾听高掌书记言：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鏖战至今，胜负将决，不畏死者一定生，畏死者却必亡。吾观安西军早已疲惫，素叶军兵力亦未几，吾军何惧？”
“早知如此险恶就不该随素叶军来蓝田……”被卫伯玉拉起来时，史朝义满心烦恼：“但不跟从王霨博点军功，又能去那边呢？盛王已死，朝堂大乱，吾该何去何从……”
素叶重骑和于阗轻骑若惊涛巨浪涌向蓝田县城时，王霨和李晟已策马向西。一起行来甚是顺利，只是他没推测，在李庄搏命庇护下幸运从华州逃出世天的李仁之竟也在香积寺。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成活。”王霨将匕首弃于地上。
“崔副使耿耿忠心，可敬可叹，只是万一东宫继位，不知太子会不会嘉奖中间的勤王之举。”王霨嘲笑道：“从龙之功大家欲得，然回报越大、风险越高。而不管长安城中鹿死谁手，剪灭侵犯京畿叛军的功绩都是没法扼杀的……”
“封节帅，我军战车虽极精美，然夜行山路毕竟不若轻骑独行快。”卢杞摊手道：“要不先派于阗轻骑出城冲杀一番，争夺点时候。”
在鬼门关外走一遭后，武勇过人的卫伯玉也不免有点后怕。恍然间，他感觉本身仿佛忘干了甚么事，可卑劣的战局令他得空多思。
田乾真举起横刀晃了晃，藏在曳落河后迟迟未动的十具配重石砲向北收回冲天吼怒。庞大的石块超出围攻车阵的叛军后纷如雨下，砸翻两辆素叶战车，完美无缺的阵型顿时暴露豁口。
旌蔽星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抢先。
“好！”高仙芝拍栏令道：“请素叶马队和于阗轻骑出城策应！”
“善！”王霨大喜：“尉迟殿下，某与李别将带二百牙兵前去拜见崔副使，其他素叶军由行军司马卢杞执掌，听殿下号令行事。”
“费事了，石砲本就是北庭军最早利用，素叶军的石砲又快又远，我军底子占不了便宜，这可如何是好？”逃到石砲射程外的田乾真现在非常思念远在河北道的田承嗣，他想仿照河阳之战时盾车破敌之计，可孔殷之间那里顾得上砍伐树木、打造盾车。
“崔节帅……”李仁之冒充切近崔圆耳边，俯身从靴筒中抽出一把短匕，反名片向王霨胸膛。
“步虎帐各团快上马，与战车混编齐进。”雷万春情领神会。
烈焰和巨弩劈脸盖脸而来，若吹过麦田的暴风，刹时就将数十名曳落河吹落马下。可曳落河的蛮劲和血性被主将的武勇激起，他们在石砲和箭矢保护下，纵马跃过一团团狠恶燃烧的火焰，击退已斩杀数百范阳轻骑的素叶陌刀手，然后以分散阵型几次打击素叶军阵列。战马中箭倒地则持槊步战、甲叶裂缝挂满弩矢仍悍然向前。
“卢司马，素叶军的战车团和工虎帐何时能到？”在望楼上帮手高仙芝通过帅旗批示兵马的封常清满脸焦心：“蓝田县的武库里底子没有像样的守城东西，若无贵军石砲、床弩襄助，空稀有千马队也没法制止城池沦亡！”
“用战车施出车悬阵法，王霨小儿的鬼点子还真很多。”素叶战车纯熟的变阵让田乾真啧啧称奇：“不过，某早有筹办！”
“不自量力！”王霨侧身一转，躲过寒光闪闪的利刃，一招行云流水的太极云手将李仁之的匕首夺了过来，然后顺势一抹，在他脖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二位莫吵！” 耸峙若山石的高仙芝不怒自威：“传吾军令，增派人手在城内构筑矮墙，筹办与敌短兵相接。记得为马队反击留出通道，某可不想当缩头乌龟一味挨打。”
“崔兵马使所言甚是！儿郎们，随某杀敌！”田乾真横下一条心不再管石砲可否压抑对方，他放声高呼后一骑抢先，亲身杀向正在收拢的素叶车阵。
卖力传令的安西牙兵正缘梯而下，忽听车声辚辚、马嘶萧萧。他循声看去，只见城北官道上涌出一眼望不见头的车队。近百辆战车摆成一字长蛇阵，在骑马士卒的护翼下风驰电掣驶向北门。
“如此某就不客气了！”尉迟胜见王霨将素叶军骑虎帐悉数押上，终究信赖他的诚意。
“今后再不过甚么上巳节了！”史朝义躺在黏糊糊的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天宝十四载（755年）三月初三的连续窜遭受让他筋疲力尽。
“请仁之郎君过来。”崔圆招了招手，剑南牙兵遂放李仁之走近。
“雷校尉、刘校尉到了！”卢杞抚掌大笑：“破敌无忧矣。”
“诺！”封常清回身命安西牙兵下楼传令时抬高嗓音道：“叛军兵力囤积在东、北两处，剑南军若来，必将呈现在城西，汝交代卫别将，留队人马守好西门，随时筹办突围。”
曳落河吸引了素叶车阵的绝大多数弩矢、烈火、石弹，为长枪手、刀盾兵争夺到充足的布阵时候。崔乾佑亲率一千范阳重骑和数千轻马队在蓝田城北门外与素叶、于阗马队对冲，使其没法策应车阵。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田乾真仰天大笑。
“听霨郎君之意，叛军正猛攻蓝田，长安城内的混乱皆太子一党所为。”崔圆捻须思考道：“那霨郎君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素叶军莫不是要临阵畏缩？”尉迟胜嘲笑连连。
“奉高枢密之命，请崔副使出兵蓝田城，围歼叛军！”
“贤人危在朝夕，某若去大明宫勤王，岂不更加稳妥？”
刀光照残月，残旗拂夜风。
“匕首上有毒！”飞步赶来的李晟道出启事。
龙身放射着密密麻麻的弩矢，收割着叛军的性命。保护车队的士卒则有条不紊退入圆阵以内，缓缓靠近蓝田城北门。
王霨苦劝崔圆出兵之时，蓝田城外苦战正酣。因蓝田关间隔县城不过十余里，叛军稍作休整，田乾真已运来数十具配重石砲。
城外黄埃扬，疆场青血光。鏖战乾坤赤，氛迷星月黄。
“崔副使莫非没发明长安城上空的炊火是从宣阳坊一带燃起的吗？”
“那里另有救兵？”尉迟胜心存疑虑。
“剑南。”李晟朗声道：“霨军使，据某所知，剑南节度副使崔圆麾下的一万精兵驻扎在南郊香积寺，还望军使亲身前去，劝崔副使以大局为重，出兵来援。”
“该死。”田乾真略一踌躇，还未下定决计是否让石砲将素叶陌刀手和范阳轻骑悉数毁灭，素叶军车阵中飞出的数枚石弹就吼怒而至。若非曳落河亲卫手疾眼快，拉住田乾真的战马就跑，他多数要葬身此地。
虏骑绕蓝田、胡兵围孤城。
“快散入里坊遁藏！”声音沙哑的卫伯玉和满脸仓惶的史朝义正号召安西、平卢牙兵撤退，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向他们袭来，若非卫伯玉眼疾手快拽着史朝义当场一滚，赫赫驰名的安西猛士和幼年有为的平卢郎君将一起变成肉泥。
“李仁之，汝与李相比拟，不啻天渊之别……”王霨本只想经验一下李仁之，谁知话未说完，他已咽气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