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蓝田玉碎将星陨（三）
阿伊腾格娜服从巴库特的建议，以五十名附离亲卫为锋矢、四辆素叶战车为箭身、百余名素叶镖师为羽翼，一起或凭坚甲利刃劈波斩浪、或靠巧思奇策迂回而行，总算赶到杀声不竭的阿史那府。
“不管母亲魂归那边，她必定深爱着吾与兄长。”阿伊腾格娜坚信，本身之以是酷爱汉家文籍，定是源于母亲血脉的呼唤：“哥哥，汝以十万部报酬弓，引而不发，是欲乘机光复碎叶吧，可母亲定不肯见你轻动兵器……”
车辚辚、马萧萧，神采稍霁的阿史那雯霞飞身上马，挥鞭北上，势若狂飙奔往百孙院。
“云溪！”阿史那霁昂的手腕已被李定邦攥住，他试图跳起来为心上人挡箭，却被李定邦死死拉住。
阿伊腾格娜考虑碛西局面之余，扫了眼阿史那霁昂的房间，便从《清溪芙蓉图》猜出他多数是忧心高云溪的安危，偷溜去宣阳坊。
阿史那雯霞本表情郁郁，拿不定主张是否该让李定邦带走弟弟。阿伊腾格娜一句“何去何从，是不是该先问问霁昂郎君的情意”令阿史那雯霞幡然觉悟，她急与范秋娘、柳萧菲率公孙门弟子攀屋沿墙，径直南下。阿伊腾格娜则带上李夫人，避开乱民聚集的主街，绕抵宣阳坊南门来到高府，险之又险抢回阿史那霁昂，击退围攻高家的乱民，只是晚了半步，未能救下于阗公主尉迟星。
因担忧阿史那一家遇险，阿伊腾格娜顾不得礼节，驱车直入、循声而进，刚好听到李夫人在东侧院哀叹“不归路”。
“霁昂郎君，此地不成久留。”李定邦见阿史那霁昂一心扑在高仙芝家人身上，驱马赶来，筹算拽他上马。
“母亲大人！”高云帆扶着尉迟夫人，椎心泣血、放声痛哭。
“放开我！”阿史那霁昂狠咬李定邦的手臂，却被坚固的护腕磕得牙疼。
星黯火势急、烟碎夜风悲。
阿伊腾格娜望着紧抱儿子喜极而泣的李夫人、跪在尉迟夫人身前哀哀思哭的高家兄妹，不觉悲从中来。
“娘亲！”高云溪一声惨叫，阿史那霁昂循名誉去，只见尉迟夫人身中数箭，软软地从马鞍上歪下来。泉夫人则以春秋不相称的机灵紧贴马背，躲过一劫。
“泉夫人客气了，鄙人还得劳烦安西精兵互助。”阿伊腾格娜莞尔一笑，随即请泉夫人等上车，李夫人与阿史那霁昂另坐一辆，尉迟夫人的尸体则被抬上尾车。
数名黑衣军人见杀神般的陌刀将急于救人，遂挥弓拉弦，朝着高家妇孺射去。
“附离亲卫……”李定邦正思忖如何应对，重马队火线驶出两辆铁灰色的马车，透过敞开的车窗，粗若短矛的弩矢喷涌而出，所过之处非死即伤。
聪敏的阿伊腾格娜天然不会诘问“不归路”之意，但细心的她听了柳萧菲叽叽咕咕的描述，旋即明白李定邦刺杀盛王、掠取阿史那霁昂皆是奉阿史那旸之命而为，连络霨郎君对河中的忧心及北庭、安西两军在素叶河谷安插沙陀部、拔擢葛罗禄的布局，明显阿史那旸所图极大，而哥哥与河中军的商定恐并非简朴的“互不攻伐”四字罢了。
“走！”李定邦浑不顾高家满门死活，单臂发力，强将哭闹不断的阿史那霁昂紧紧按在马鞍上。
“傻儿子，快跑，找尔父为吾报仇！霁昂郎君是个好孩子……”尉迟夫人话未说完便香消玉殒、命丧鬼域。
“父亲大人，在你眼里，吾与霁昂还比不过一个虚幻的残梦？”阿史那雯霞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不解和苦闷：“姐姐更惨，信中对她只字未提，明显父亲压根没考虑过其存亡，说不定筹算让姐姐顶罪，难怪当年会有选姐姐和亲的传闻。父亲大人，女儿已明白你的大志壮志，只是霁昂对高云溪情深义重，女儿也实在舍不得那该死的王霨……”
李定邦双腿一夹，正要策马拜别，数把飞刀接连而至，直扑其面门，逼得他不得不后仰遁藏。
惊魂初定的阿史那霁昂跪在因救女身亡的尉迟夫人尸首前悄悄发誓：“某宁死也会保护好云溪……”
“上马，先上马！”李定邦踌躇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催促道。
“碛西……”阿伊腾格娜心头一凛，忙面不改色行肃拜礼道：“泉夫人、云帆郎君，小乱居城、大乱居乡，城内剧变将生，若不嫌弃的话，诸位可同往西郊庄园暂避风头。不过，吾受霨郎君之托，还得去接建宁王妃和素叶郡主，不知泉夫人是随吾等北行还是自行前去？”
“云帆兄，一起走！”阿史那霁昂默许李定邦是来帮本身的。
王霨远赴河东前，崔夫人已搬家重兵环卫的西郊庄园，张夫报酬照顾身怀六甲的王绯，执意留在百孙院四周。至于裴夫人，她自大王珪为东宫亲信、闻喜堂人手浩繁，对崔夫人之举甚为不屑，不过她还是服从王正见的叮咛，以散心为名从亲仁坊移居曲池坊别院，阔别冠盖云集的北城。
“娘子保重贵体，韩国夫人吉人自有天相……”阿史那霄云仓猝出言安抚。
“现在四海鼎沸、中原板荡，哥哥多数按捺不住发兵的欲望。”更让阿伊腾格娜深感不安的是，河中的局势比她之前预感得还要庞大，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葛逻禄小叶护谋剌思翰等各有所图……
树高雀失母，蕉萃使心悲。
“素叶军的战车和床弩？”惊诧失容的李定邦不再踌躇，催马便走。残留无几的黑衣军人则早稠浊在乱民群中逃之夭夭。
酉时初刻（早晨17点多），她接到王霨用飞鸽传来的密信，得知华州遇袭、盛王身故、潼关遇险、长安恐将生变，急按王霨离京前定下的《应急预案》，调集全数人手、启用秘藏的强弩重铠、带上文手札函，分开金城坊，急奔崇仁坊而来。
王霨在密信中奉求阿伊腾格娜护送王绯、张夫人及阿史那一家同往西郊庄园。如果平时，阿伊腾格娜可自西向东横穿皇城，直趋崇仁坊。可长安城内的骚乱来得极快，宫城、皇城提早封闭，她只得绕道前去。
越往东走，乱民越密，很多南衙卫兵也趁火打劫，浓烟滚滚、火光若血，短促的厮杀声和凄厉的喊叫声将繁华风骚的长安城变成人间天国。
“好！”高云帆趁暴民的袭扰被河中轻骑打断，扶着泉夫人、尉迟夫人和高云溪上马，本身和阿史那霁昂则与牙兵一同步战，护送三人与李定邦汇合。
“母亲大人，你为何早早弃某而去，汝是否和父汗一道透过光亮神永不燃烧的火焰谛视着女儿呢……”想到此处，阿伊腾格娜蓦地记起兄长曾提过，母亲并非突骑施人，而是温婉、聪慧、仁慈的汉家女子，她至死也未改信阿胡拉?马兹达，想来其灵魂毫不会投身光亮神的火焰，而应寄付东岳大帝或地藏菩萨……
“一同前去、一同前去，多谢真珠郡主。”泉夫人见地了素叶战车的能力，连声承诺并催促云帆、云溪快走。
“大姐……”远眺火光闪动的宣阳坊，杨玉环声韵凄惋、泫然泪下。
“李定邦要抓你回河中！”阿史那雯霞抓住李定邦右臂乏力的空地，拉住弟弟跳上马背，躲入正堂。
阿史那雯霞心潮起伏之际，乱作一团、人仰马翻的大明宫内，阿史那霄云正陪着贵妃娘子站在寝殿前的丹墀上翘足南望。
念及河中局势，夙来心澜不惊的阿伊腾格娜烦躁不已。她随王霨入京的本意是竭尽所能鞭策突骑施部重归大唐藩属，为族人谋乞降平、安好、无忧无虑的糊口。
“雯霞小娘子，汝要违逆节帅的号令？”换左手持刀的李定邦正欲冲杀夺回阿史那霁昂，五十名流马俱甲的重马队催马从后院杀出，以槊当棍，摈除乱民向北逃窜。偶有黑衣军人举弓反击，疾若鬼怪的黑箭毫不包涵穿透他们的咽喉。
其间忽都鲁的确与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达成和解，突骑施以怛罗斯城为底子积聚生养，已规复元气，重新成为碛西数一数二的大部，阿伊腾格娜闻之甚是欣喜。然从兄长来信的字里行间她模糊发觉到，忽都鲁并不热中向唐廷称臣，而是对光复碎叶、重修汗国念念不忘，只是慑于葛罗禄人多势众、唐军兵强马壮，不敢等闲挑衅。
“姐姐……”接二连三的变故使阿史那霁昂晕头晕脑。
心忧万里外、眼观城内局。
飞刀以后，一泓秋水倏忽而至，从屋顶飞身而下的阿史那雯霞借助冲力弹开陌刀，一剑挑伤李定邦的右肩。与此同时，高府后院里破空声、厮杀声、惨叫声接连不竭。
霜剑星芒耀、飞刀电策驱。
“郡主，某带人粗粗翻了翻，黑衣军人所使弯刀、弓矢皆类碛西之物，但辨识不出乃何部人马……”巴库特低低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