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碧波尽染英雄血（一）
移拔可汗本欲懦夫断腕，舍弃老弱部众，率附离亲卫北渡素叶水，钻出唐军布下的天罗地网，转进石国，再以河中山川地理图为饵，博取呼罗珊军庇护，徐图东山复兴。
“父汗，再过数日，孩儿就能夺回碎叶、答复汗国！”碎叶城北突骑施大营，手持单筒望远镜的忽都鲁登上望楼，了望不远处再熟谙不过的城池，泫然欲泣。
向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堪。
念及王霨，忽都鲁胸中翻江倒海、百感交集。虽知当年侵犯汗国、占有碎叶非王正见之私欲，但父汗毕竟因之而亡、mm也被其俘获，忽都鲁恨不到手刃王正见以祭奠父汗的灵魂。之前他曾潜入庭州城，试图刺杀王正见、救出mm，惜乎功归一篑。
忽都鲁本将逃离的但愿留给mm，不料天意弄人，阿伊腾格娜被北庭军俘虏，忽都鲁反被黑衣大食所救。
高舍屯多次密报阿史那旸之特别行动，望贤人与政事堂略加束缚，可所奏皆泥牛入海。幸亏安西、北庭二镇早将谋剌逻多、朱邪尽忠两枚钉子嵌入素叶河谷，扼住河中军东进的必经之路；突骑施部的忽都鲁与拓枝城若即若离，也管束了阿史那旸部分精力。
“该死的贼子，某定要将尔千刀万剐！”高舍屯恨不得调转马头，杀回拓枝城，手刃阿史那旸。然贤人及太子虽明令西北诸军镇访拿逆贼李定邦和谋剌思翰，却并未深责隐于幕后的阿史那旸。高氏向来以忠君报国为立家之本，高舍屯纵有满腔肝火，苦于出师知名，只得强忍疼痛，挥鞭向东。
不过，当务之急是遵循与阿史那旸的商定，击溃谋剌逻多。两年前，阿史那旸率河中军北上，抵近怛罗斯城，忽都鲁闻之点兵南下，两军相会于唐军与黑衣大食鏖战过的草原上。
忽都鲁遵循mm“高筑墙、广积粮、不挑衅”的叮咛，破钞重金从黠戛斯部赎回当年被俘的族人，暗藏虎伥、疗摄生息，从不冒然南下或东进，而是不竭向西北用兵，蚕食蚕食草原上和山林中的小部落，零敲碎打抓捕妇女丁壮、开辟牧场，偶尔也度过乌浒水骚扰劫夺大食商队，在呼罗珊军身上小试锋芒。
“一旦光复碎叶，得尽早接mm回家。”自从安禄山起兵、大唐内哄，忽都鲁认识到突骑施答复机会已至，兄妹团聚的日子当不远矣。
仲夏是热海（今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最动听的季候，宽广如海的湖面倒映着洁白得空的天山，岸边草青花香、蜂舞蝶忙，野兔、狐狸、梅花鹿出没其间，各得其乐，直到霹雷的马蹄声将它们惊散。
岸傍青草常不歇，空中白雪遥旋灭。
巴库特信中频频提及，mm在长安与王霨出则同舆、入则同席，从早到晚形影不离。忽都鲁清楚王霨一心恋着阿史那旸的长女，可他摸不准mm是否芳心暗许……
高舍屯坚信突骑施此时发难，背后定有阿史那旸的调拨。为河中大局着想，康居军应帮手谋剌逻多守住碎叶城，可高舍屯手里只要戋戋两千轻骑，虽在与呼罗珊军多年鏖战中磨炼出不俗战力，然以两千健儿卷入十余万兵马厮杀的修罗疆场，高舍屯并无一举定乾坤的信心，毕竟并非大家皆是星宿下凡、天生战将。
高舍屯深知，当年李林甫命其为河中节度副使，为的就是借高家之力制衡阿史那旸。戍守西疆数年后，高舍屯不得不痛苦地承认，阿史那旸长袖善舞，本身望尘莫及。
万幸的是，王正见父子皆非残暴之徒，不但对mm非常尊敬，还为其讨了个真珠郡主的封号。被唐廷害得国破家亡的忽都鲁自不会为戋戋敕封摇首摆尾、心存感激，他在乎的是郡主的身份能让mm少些费事。
遗憾归遗憾，但忽都鲁不得不承认，mm客居长安于汗国答复大有裨益。经阿伊腾格娜纵横捭阖，唐廷默许突骑施部占有怛罗斯城；仰仗mm与王霨的密切干系，忽都鲁得以在丝路商道分一杯羹，金银货币如潮流滚滚而来；通太长安传来的谍报，忽都鲁能够及时把握大唐朝堂意向，谨慎避开一个个旋涡暗礁。
数年后，北庭、安西两镇西征石国，与兵锋正盛的呼罗珊军恶战一场，不甘沦为黑衣大食傀儡的忽都鲁服从mm的奉劝临阵背叛，与唐军联手击溃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里姆，为族人换来怛罗斯城，以疗摄生息。
“仙芝贤侄，汝死得好冤！”天宝十四载（755年）蒲月初三辰初时分（早上7点多），挥鞭催马的河中节度副使高舍屯眉头舒展，底子偶然赏识热海美景：“待某到长安，必然要为高家讨个公道！”
得知高仙芝战殁于蓝田城的凶信时，高舍屯正率两千轻骑奔驰在赴京勤王路上。比对贤人令高仙芝备极哀荣的圣旨、河中留后院传来的“宫门抄”及高云帆借素叶居碎叶分号发来的密信，高舍屯坚信长安朝堂的剧变及高仙芝之死均与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脱不开干系，而替其冲锋陷阵的则是河中兵马使李定邦和葛逻禄小叶护谋剌思翰。
卖力保护阿伊腾格娜的百名附离亲卫竟日与北庭、安西劲卒参议，习得诸多唐军战法，忽都鲁依葫芦画瓢，编练部族懦夫，战力突飞大进；更可喜的是，mm亲目睹过猛油火、配重石砲、庭州砲、神臂弓、四轮战车、连弩等横空出世的杀伐利器，她虽没法逆推出猛油火的配方，却模糊猜出其质料为石脂水，至于其他军器，阿伊腾格娜只需看一眼图纸，就能记得七七八八。
遗憾的是，mm心心念重归大唐藩属，不但回绝留在河中，反跟随王霨的脚步客居长安，兄妹二人今后相距万里之遥。
谋剌逻多帐下有控弦之士十万，兵力本不在突骑施部之下。无法才具有限的他妄图吃苦、疏于防备，直到忽都鲁兵临城下才手忙脚乱、仓促迎战。
“也不知安西、北庭两镇是否收到某的警讯……”高舍屯思路万千之际，火线兀然响起凄厉的号角声……
高舍屯信马热海之际，素叶河谷内，金鼓连天、烽火四起。
天宝七载（748年），北庭军纠集葛逻禄、沙陀、黠戛斯等部围攻碎叶，当时汗国屡遭唐廷、吐蕃、大食轮番打击，早已风雨飘摇。王正见的锋利一击，则是赛过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忽都鲁用从丝路商道赚得金银币四周招募能工巧匠驯良战之士，并派人随商队四周采办石脂水，最远曾深切大食、拂菻等国。数年间，突骑施部不但再次成为控弦十万的大部族，更具有具装重骑两千、石砲数百台、战车百余辆。忽都鲁还从附离亲卫中精挑细选三百人专习陌刀之术，虽尚没法与安西、北庭、河中的陌刀手媲美，但震慑周边部族绰绰不足。
孰料前去长安求援的白衣大食艾妮塞公主误入疆场，导致王正见的小郎君被黑衣大食刺客挟制，急于挽救王霨的北庭军阴差阳错与即将渡河的附离亲卫撞在一起，移拔可汗为保护后代，不顾寡不敌众，杀入唐军阵中，壮烈身亡。
七年以后，碎叶城再次堕入重围，只是攻守易势，昔日的困兽已舔舐好伤口，吼怒着欲夺回故里！
可一个多月前，忽都鲁突率数万发愤复国的突骑施兵马杀入素叶河谷，碛西局势蓦地生变。
碎叶城破、汗国覆亡，父亲惨死、兄妹离散，突遭剧变的忽都鲁并未低沉颓废，逃出世天的他借助呼罗珊军之力，趁葛逻禄、沙陀两部纷争之际，策动被俘为奴的族人打碎桎梏逃出素叶河谷，临时凭借黑衣大食，争得一线朝气。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阿伊腾格娜在王霨身边安然无事忽都鲁天然欢畅，可mm与仇敌之子走得太近又让他寝食难安。
当然，忽都鲁心中清楚，mm固然博闻强识、聪明过人，却不成能提出“高筑墙、广积粮、不挑衅”如此老辣之策，唯有杀父仇敌之子才有如此见地。
据来往丝路的商队讲，葛逻禄人曾数次出城野战，均遭坚甲利刃的突骑施雄师痛击，丧失惨痛。素叶水北的沙陀人闻之调集懦夫，尽力防备，但因兵力薄弱，不敢等闲渡河参战。与谋剌逻多势同水火的葛逻禄小牙也随之行动几次，有人讹传谋剌思翰已回到弓月城，即将发兵南下，围攻碎叶。
在庭州不显山不露水的阿史那旸只用数年风景，便紧紧掌控连贯东西、日进斗金的河中商路，并将昭武九姓、葛逻禄弓月部等皋牢至麾下，更与吐火罗、天竺等地的部族佣兵眉来眼去、暗中勾搭，明面上掌控精兵万余，公开里豢养私兵无数。
高舍屯麾下独一四千驻屯飒秣建（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康居军，长年直面黑衣大食兵锋，得空、有力也没法与阿史那旸对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