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金獙扇与菟丝膏（二十一）
这是我头一次见德哥儿笑，实在她笑起来也如平常少女普通清甜。“你父亲肯了么？”
我细一看，这孩子的眉眼，还真是同故去的金家大娘子很有几分类似。秦氏听了这话不大欢畅，想要抢白德哥儿几句，说了没两句，德哥儿直冲道：“我是她长姊，说两句罢了，庶母这也要在乎？”
我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只能跟着她一同叹声气。
次日，我禀了然师父，便往金家去赴宴。虽说金家未能得男，毕竟是面子人家，即使是弄瓦之喜，也办得风生水起，毫不减色。
我跟着她一同笑起来，人间因果缘分万般，当真是趣得紧。
回光临安城时，已是十仲春头上，对街的张家娘子看到我和师父返来，非常惊奇，趁着师父去还车，跟进铺子来探听我去了那里。
入秋后，师父雇了驾车，带着我一同去了趟姑逢山，留下吴甲殷乙看铺子。我本觉得姑逢山一行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毕竟师父带我去了趟幽都，也不过是一晚的事，我想着，姑逢山总不会比人生绝顶的幽都还远罢。
“现下该明白人间凶恶了罢，那不是你该去的处所。归去罢，姑逢山虽说贫寒些，倒是你族类地点。”师父蹲下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要我说你返来得恰是时候，晚一日都要错过了呢。你是金家这孩子的大仇人，非论如何也要去受他们一声谢。”张家娘子啧啧道。
秦氏闭了口，只在背后剜了她一眼。
“那小庙如何了？”我忙回神问道。
这说着这话，吴甲拿了一张帖子过来，“前两日金家有位小娘子送来的。”
我与师父一样不喜列席如许的筵席，可这一回，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一来，想要看看秦氏那假胎如何就成了真，二来，我也想晓得德哥儿迩来可好。
“阿心呐，你是不晓得，旁人也就算了，连金家小夫人也……”张家娘子非常不平：“上月她诞了孩儿，也算是在那小庙受过益的罢，就因她诞下的不是男孩儿，也阴阳怪气地在外头说过几次，生男生女清楚就是她自个儿的事，偏要怨我供奉得不对。”
她的笑更深了些：“不肯还能如何？金家无长男，唯有我这一个还能扛些事的女儿罢了。”
“跟师父去收药了。”我总不能同她说一个世人从未听过的处所罢，便打了个收药的幌子。
而后金家消停了下来，我也再没去金家瞧过秦氏。玉枝偶尔过来，我便从她那儿听闻秦氏统统安好，肚腹更加大起来，经常要同德哥儿置气。
“不碍甚么，长开了就淡了。”这话是我胡扯的。
师父从怀里摸出金铃铛，唤出那只獙獙，它涵养了这些日子，大抵也规复了八九成。师父用手托着，贴地将它放走，它还绕着我们脚下转了好几圈，停下后立起家子呆呆地看着师父。
“可不是，上月生了个闺女，正不痛快呢。”张家娘子撇着嘴，因受了秦氏的气，话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啊？”我教这话惊了一惊，吃了菟丝膏她那假胎倒成真的了，“已经生了？”
德哥儿却笑了笑，“我已同父亲商讨过，这孩子今后由我带着，斑斓坊的买卖，我也会一点点地学起来。”
没料，师父赶着车，渐渐地走，直走了大半个月，才邻近姑逢山。幸亏，入秋以后气候风凉，秋风过处，一起的红黄橙绿，煞是都雅。
成果到了姑逢山，我一下便傻眼了，这原是一座荒山啊。赤地千里，寸草不生，风一吹，沙尘劈脸盖脸地袭过来，我只待了一小会儿便已干渴得喉咙发痛。
“能跟着师父，去哪儿景色都好。”我憋了好半晌，说不出个以是然，但我真的感觉因为能与师父一道出门，姑逢山一点儿都不差呢。
他在我跟前老是漫不经心，待我也老是淡淡的，我从不肯信贰内心只将我当作如何教也教不会的傻徒儿。
德哥儿并不睬会，谨慎地将那襁褓扒开开予我瞧：“阿心女人，你说，这印子将来能去了么？”
德哥儿显得格外欢乐，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料想。她将襁褓抱来予我看，指着婴孩眼下的一颗藐小得几近不能见的黑痣道：“我母亲也有如许一颗痣呢。”
我径直去了后院的正屋，望探了秦氏。她穿金戴玉，打扮得繁华又俗气，与我头一次见她时如出一辙，提及话来带着些自发得是，却教人一眼望穿的小聪明，与先前受了獙獙勾引的秦氏判若两人。不过我晓得，这才是真的秦氏。
“姑逢山呢？也都雅？”
那獙獙原地又转了一圈，腾地成了一个白影，刹时就消逝在了我面前。
我一晃神的工夫，张家娘子就说到了年节里提过那间小庙，我才同师父一道，将那小庙**奉着的“尊神”送回它的故乡。
我镇静地直点头：“天然都雅。”
归去的路上，师父俄然问我，“这一起的景色可还都雅？”
张家娘子笑道：“哎，这回你师父收药去倒是肯带上你了。客岁年节里，他说要去收药，特地跑到我这儿来，送了好些茯苓参须，叮嘱我年节里千万要多陪着你一些，恐怕你无趣呢。想必，九儿、玉枝那儿他也是打了关照的。你瞧瞧，早晓得客岁就带着你同去不就得了。”
我低头一看，顷刻呆怔，只见那重生女娃的肩膀上，有三道细细淡淡的爪印子，与金家大娘子教獙獙抓伤的陈迹一模一样。
我仍旧是点头，师父表示不信，非得我说出姑逢山那干巴巴的荒山焦土都雅在那里。
师父驾着车，迎着春季里阳光淡薄的老气，笑了好一阵。
张家娘子非常愁苦地回道：“那小庙，先前是极灵验的，可迩来却奇了，所求之事一概不该，连供上的鸟雀翅子、净水，也不见动一动。暑天里多少人托着我去探听备办供奉，忙得我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现在不该验，却都来怨我……”
我脸上跟着她一同笑了一回，内心却胀得酸酸的。我还奇特客岁年节里铺子里怎就如许热烈，大师偏就都爱凑到我这儿来消遣，原是师父悉心安排下的。
在张家娘子怏怏的谛视下，我接过帖子来看，原是金家的满月席，一看日子恰是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