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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宴无好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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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数巡,苏定方、拂耽延、弥射三人谈得甚是热络,本就存了惺惺相惜之心,再相互提及了对方的对劲立威之战,畅快淋漓,好不痛快。

此番宴请本无各家女眷甚么事,决计在后宅摆了筵席,在拂耽延看来,总不免透着几分古怪,他乃至模糊不安起来,又为风灵未前来赴宴暗自松缓。再一想,大敌当前,旁杂之事该当盖不过与贺鲁部的这一战,西州兵在本技艺中攥着,此时莫说是安西都护府,只怕连朝廷也不得不捧着本身一些,连带着风灵目下的处境,该是最为稳妥的。

拂耽延抬眼望去,为首的恰是东主麴智湛,他身边二人跟着他一同抱手作礼。拂耽延忙向麴智湛先拱了手,又转向他身边一名须发皆白却精力矍铄的老将抱手施礼,“苏大总管。”

……

弥射在他的臂上决计捏了一把,拂耽延遂顺着弥射的话回道:“倒是要向阚夫人告个罪,依勒她……晨起家子不适,并未曾来。”

麴智湛另一侧的一名胡将却径直大步朝他走来,大大咧咧地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哈哈”大笑着道:“属你来得最迟,一会儿该先罚酒三碗。”

拂耽延胸口一凉,他所想过的最坏的筹算在脑中一点点清楚起来。

这边拂耽延才刚穿戴停妥,屋别传出去稚嫩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着问安的吉利话。风灵撇下拂耽延说得半不着调的话,一挑夹幔快步走了出去,一面叮咛乳母:“如许冷的天,又起得如许早,快进屋拢一拢火,细心教寒气扑了。”

劈面堂前秦岩的鼻翼公然快速地抽动了一下,面上暴露些意味不明的笑,与麴智湛对视一眼。

风灵朝阁房一指:“襕袍早替你取出来熨过了,现下天寒地滑,吃了酒莫要骑马。”

他好轻易压服了麴智湛设席将那位云麾将军夫人请来,只待麴智湛亲眼瞧上一瞧,确准了确是昔年太宗身边侍墨的顾娘子无错,他便可传急报回长安,禀明云麾将军欺君私匿和亲公主,招致西疆七载未平。

眼看着证据已确实,平步青云回朝的日子已不远,一伸手却抓了把空,秦岩岂能不懊丧,他却不知麴智湛内心的另一番计算。

“男儿郎岂能教戋戋寒气唬住了。”拂耽延从阁房跟了出来,拉了风灵上座,筹办受那歇拜礼。

拂耽延一面走进阁房去换衣一面叮嘱:“我听闻阚夫人也下了帖子予你,我打量着你还是莫去了,一来身子不便,二来……”他本想说要避开秦岩,转念暗忖风灵并不晓得秦岩到了西州,亦一定还记得这么一号人物,遂立即改了口道:“我早去早回。阚夫人那儿,我替你去告个罪。”

“三位将军……”麴智湛笑呵呵地谦声插话道:“宴毕竟是宴,我们又非牙帐布兵。”说着他抚掌三下,一阵细碎脆亮的铃铛声欢腾地闯了出去。斯须间,脂粉浓香和着铃铛的清脆调皮,带出去了几名色彩上佳的胡女舞姬。

拂耽延到达都护府时,向门前一字排开的大车扫了一眼,各家的驭车家仆在寒冻中搓动手,闲闲地逗趣儿说话,候等着各家的夫人娘子。

“弥射将军……”拂耽延正欲告罪,忽见弥射冲他缓慢地使了个眼色,按在他手臂上的手掌加大了力道,嗓门也进步了两三成:“想必然是我那妹子不晓事,妇人家老是如此,出个门拖泥带水。”

拂耽延一手托住了她的腰,一手按下帛帕,歉然道:“本日原该在家中陪着你,偏巧苏将军到了,麴都护设了筵席相迎。我在此地数年,倒还罢了,弥射将军与苏将军的面子倒是不好拂了的。”

麴智湛答允了秦岩亲身验视阿史那依勒确不假,可他也清楚秦岩因柳奭缠累,在户部受人钳制架空,为人不甚磊落又是个没成算的草包,岂肯白白冒着开罪拂耽延的风险替他作证。从麴智湛这儿来讲,倘若秦岩所言非虚,他只想借此将拂耽延如同鹞子普通紧牵在手心。

风灵与乳母一同笑出了声,连拂耽延也跟着忍俊不由。那歇在一屋子的笑语中,绷住了小脸,认当真真地予爷娘行了元日拜礼,得了亨通的大红荷包子,欢天喜地地顽去了。

秦岩本是文吏,提及军中之事自是无从接话,只得侧耳紧跟着世人的话天南地北地转了半晌,陪着笑容几近僵坏了脸颊。

“无妨无妨。”麴智湛朗声笑道:“原也是山荆思虑不周,大寒天里怎好劳动阿史那娘子特特儿地跑这一遭。”

拂耽延随口对付了几句,几人便撂开此话,互让着进了厅堂。

除夕夜里爆竿柏叶“噼噼啪啪”地直响了一夜,外院的老狗大富教那些动静扰了一夜不得安息,时不时地吠上几声。

那歇弯起一双同风灵如出一辙的眼,眸子晶亮地笑道:“阿耶说得非常,那歇不怕冷。”说着又扑进风灵怀中,伸出双手贴在她脸颊上:“阿母瞧瞧,那歇的手心儿热不热?”

内心头正翻转着,都护府的马奴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将他往正堂请。院子才走过半,堂屋内便迎出了四人,此起彼伏的几声“延将军”伴笑而来。

说着弥射拽住了他的手臂往正堂里带,拂耽延一回身,正瞧见半掩在麴智湛身后的秦岩。他像是受了提示,乍然觉悟:认出风灵的秦岩,急需求抓个机遇在贤人跟前将功折罪的秦岩,此时现在约莫已抓住了这个机遇,向麴智湛通了风。

风灵拈了一块帛帕,踮脚去拭他额角的汗。

近年来西州外虽有阿史那贺鲁扰乱,算不上承平乱世,却也因安西都护府的镇守,像模像样地安然度了些年。西州的年节虽不能同长安城的相较,该有的热烈倒是一桩也很多。

风灵的肚腹已近七个月,本就睡不结壮,这般一闹腾,自是歇不好觉。至拂晓时分,拂耽延起家在院中伸展筋骨,被衾中的温热渐消,她便也呆不住了。

即使他有军功护身,也抵不过欺君大罪,更遑论是私匿了天家送来和亲的公主,当真是胆小包天。再退一万步,即便他不惧死,总该替他犯天下之大不韪匿下的那妇人想想,替他家中的子息留条活路。

外头天寒地冻,风灵甫梳好了发髻,拂耽延便裹着一股子冷冽氛围进了屋,额头上竟另有一层细细的汗水。

拂耽延站起家,将叮咛的话又说了一回,便喊了家中马仆牵马过来,单身一人往都护府赴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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