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泰山之崩（二）
内监们手忙脚乱地擦拭搀扶，一叠声地唤着“贤人”。那喧闹在风灵脑中成了一片“嗡嗡”声，面前一阵阵地发黑，身子摇摇摆晃欲倒。
风灵心生不祥，猛地立起家，几步到了门前。一开门，公然，门外的内监焦心肠禀道：“顾娘子快去正殿，方才贤人呕出好几大口血沫子来，张奉御道景象不好，已命人早做筹办。”
她由心底感念她爷娘自小将她带离大兴宫，虽说皇室后嗣同贩子商贾乃云泥之别，可冷冰冰硬邦邦的铜钱，捂在手内心久了，也能生出热度来。然在天家，血脉只会越捂越冷。
张奉御连连告罪，“顾娘子恕过，恕过。鄙人句句失实，事关圣体，岂敢浑说的。这……这已是油尽灯枯，最多不过两个时候。”
风灵倒是诧异，曾多少时，摆布侯卫竟肯听他调遣了。
一个多时候后，李治跌跌撞撞地奔进院内，戍守的武侯马上便分出一条道来，李治这一起走得通畅无阻。阿盛从含风殿内疾步走出，在殿前躬身长揖迎候。
不过三五日的风景，李世民便鲜少再有醒着的时候，米汤汤药一概喂不进半滴。稍睁了眼，便要见着风灵在他病榻边守着，如此才得放心。
杏叶端起鱼脍在鼻尖下嗅了嗅，奇道：“极好的干鱼脍呢，便是那日太子殿下赐下……”
风灵寂然放开手，木知木觉地向那奉御屈了屈膝，算是为将才的失礼赔过罪。再回到李世民睡榻前，恰他又从口中涌出一口血来，这一回不但是口里含了血，连鼻腔中也跟着冒出了两道来。
“摆布张奉御在殿前候命，请他听个脉，也不费甚么。”杏叶回道：“你这身子，根柢虽好，去岁到底大伤过一回，草率不得。你如有甚差池，延将军问起话来，我竟是摘不洁净的。”
话未说完，风灵已是捂了口鼻欲呕。她忙不迭地将这碟子鱼脍重塞回食盒内，盖上食盒的盖，四下挥了几扇，好遣散鱼脍的气味。
杏叶见她仓猝跑了出去，又猜想着她的身孕十之八九是确准的，自是不能放心，趁着含风殿这一阵兵荒马乱，便跟了过来，幸亏摆布看顾。
风灵瞧在眼里，回望阿盛以往的桩桩件件，垂垂觉悟。阿盛与竹枝分歧，竹枝在杨淑妃那儿断念塌地，忠心耿耿，阿盛倒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贰心底或是暗向着太子，或是自始至终只尽忠李世民一人，摆布在杨淑妃跟前只是虚与委蛇。故此，他才气在此时调得动摆布候卫。
阿盛早变更了摆布侯卫将含风殿层层围了起来，那位早到的皇子尚未踏上殿前石阶，便教武侯挡在了外头，不过痛骂了两句，便身不由己地被“请”去了偏殿等待。
杏叶腾地跃将起来，搓动手在风灵跟前交来回回地走动，一时语无伦次，将她打量了一回又一回，只会反几次复地问：“当真么？”
她粗粗地算了一遍日子，惊惘地向杏叶道：“自三月三那晚后，我便……便再未有过月信。”
杏叶将带来的饭食一一布在案上，正同风灵说着闲话，忽教她打断，却见她两道眉拧作一堆，拿筷箸指着一碟莹白细致的鱼脍，满脸嫌弃地问道：“这鱼脍安排了多久，怎有如许腥恶的气味？”
李治抹着眼泪从殿外出去，风灵朝身边的杏叶使了个眼色，由杏叶搀扶着不动声色地往外退。
风灵奔进大殿，绕过单屏大屏风，地下散落了一堆鲜血感化的绢帕，李世民在内监宫人的搀扶下昏昏沉沉地半倚半靠在锦靠上。
她只取过一碗嫩绿的绿豆冷陶，也不消蘸酱佐菜，草草地送入口中。
“我非医士，如何确准？”风灵犹疑道：“现在也不能教张奉御听脉，我也离不得含凉殿，此事临时瞒住，过些日子……”
杨淑妃来得也甚是敏捷，仿若早有筹办，铅华尽去，素裙银钗。任是她在殿前如何哭喊哀恸，武侯皆不肯放她上前半步，阿盛出来劝道：“贤人眼下听不得喧杂，还请夫人节制，先往偏殿安息，候等贤人传召。”
风灵抚胸狠喘了几口气儿，本不想理睬这一案饭食，再一想，贤人约莫还得如此熬下去，本身如果不趁隙加添进食，怕是支撑不住。
偏殿门上突然响起一阵短促的叩门，有内监在屋外孔殷火燎地催道：“顾娘子，顾娘子快出来罢！”
自而后，李世民仿佛已不认得风灵，偶有力量说话，说的无不是凤翎幼时的桩桩件件。那些事于风灵而言，早已是前尘旧事，却在他有气有力的念叨中一点点拼集出往昔的模样。
过不了好久，头一个闻讯赶来的皇子便到了，风灵未曾见过，不认得是哪一名，目睹着他号哭着从含风殿外一起滚爬过来，口中一时“贤人”一时“阿耶”地大喊。
风灵连日内心头不好受，亦偶然饭食，杏叶特地送了来，却也不好不消，便往偏殿去随便对付些。
风灵在殿内听得愈发诧异，她原就晓得阿盛与竹枝二人，皆是杨淑妃的耳目，眼下瞧来，这个节骨眼儿上，阿盛不肯予她一丝便当，难不成竟是她想错了？
杏叶在一旁端视着她一脸不耐烦，随时要将入口的冷陶吐出来的模样，甚是担忧，猜道：“但是克日雨水多，夜里着了冷气，沾了寒，身子受不住？”
她撇下杏叶，提起裙裾，大步跟着那内监往正殿去。不过转眼的工夫，含风殿门前聚了一众内监，阿盛正发令，将他们分拨回长安城大兴宫各处去禀报。
风灵蓦地一顿，放动手里的冷陶，踟躇道：“杏叶……我这景象，怕不是病。”话一出口，本身先惶惶起来，屈起食指在案上不安地轻叩，满脑充塞了三月初三那夜回怀远坊，见了拂耽延后的景象。
她掉头绕出阁房，劈面见了张奉御，抓了他的衣衿问怒道：“贤人眼下景象究竟如何？要何为筹办？莫不是你说的昏话！”
“蒲月天里，能有多凉？何况你从那边觉出我身子骨娇弱至此？”风灵咬着凉凉的冷陶，横了她一眼。
风灵不敢离了含风殿半步，连带着一同数日未曾好好用过膳。熬将不过，杏叶便将做得的饭食送入含风殿中，好趁着他昏沉时教风灵用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