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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归途生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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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四儿有些看不过眼去,悄悄向拂耽延道:“能蔽日处都叫我们占了,那小娘子无处躲凉,怪不幸的,如许大的日头,难保不晒坏了,这边还空洞些,不若唤她来歇歇脚。”

风灵挑了一方稍能遮凉的土墩,缩手缩脚地在不大的暗影中坐下,不一会儿工夫,日光偏移,土墩的影子越来越小,眼瞧着就要坐不住,她只得双手抱肩,将脸埋在胳膊肘内避着日晒。

不一会儿风矫捷到了府兵们近前,见他们靠着土墩支起简朴的凉棚,三两人一棚,坐一处谈笑,头顶的骄阳被凉棚隔挡开,甚是舒畅。

丁四儿粗声一笑:“小娘子客气甚么,女儿家暴晒于日头下,男儿却有凉棚躲凉,这事儿我丁四儿瞧不下去。”他昂首瞄了拂耽延一眼,“你也莫怨我们都尉心狠,他常日里也不是不近道理之人,你勿往内心去。”

风灵热得头晕目炫,正策画着找个甚么遁词能凑进府兵的凉棚,丁四儿来邀,自是求之不得,从速站起家随他往凉棚下去坐。

拂耽延不答她话,严明的脸上却掠过一丝饶有兴趣的神情。

正迟疑间,拂耽延一步步向她走来,神采冷冽,风灵内心同本身说:必然没有好话讲予我听。一面扬起唇角绽出一个夸姣的笑容,一面悄悄叮嘱本身,忍得一时之气,方得一起安然。

“天然是君上。”

凉棚下的兵卒时不时地向她那边刺探,故意想邀她至棚下坐,偷眼望望拂耽延沉峻的神采,无人敢开口。

风灵笑迎着他的目光:“天然是有事才一起紧跟着各位军差。”她顺势敛衽行了一礼,煞有介事道:“奴家唐人,郡望江南道,孤身一人,迷行于荒漠大漠当中,恰遇唐军,求同业庇护。”

“丁队正。”拂耽延沉声唤来丁四儿,“传令,清算出发,入夜前再行二百里。”

时克日中,太阳光好似无数把精密的小刃,照将下来,刺得人皮肤生疼,脚下的砂石经阳光炙烤后炽热滚烫,拂耽延的脚隔着厚重的军靴仍能感遭到砾石的炽热,更不必说风灵脚下平常的锦靴了。为了不让砾石烫着本身的脚,她乃至不敢在原地立太久。

风灵接着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庶人安政,就教都尉君当如何?”

风灵干脆自答道:“遵循荀夫子的教诲,国之本当为百姓。故似我这般寒微的大唐百姓有难于都尉跟前,都尉救是不救?”

拂耽延展开眼接过丁四儿手中的吃食,余光扫过,颇觉不测,只见不远处的土墩边立着的恰是风灵。因四周略能遮挡骄阳的土墩都叫府兵们占了,她只得在余下的土墩间来回寻觅个能蔽日的依托。

风灵原想要报答,只是丁四儿领了命后,赶快呼喊着催促世人清算物什,得空他顾。

丁四儿憋不住话,踌躇了一息,便将心头存了几日的迷惑问了出来:“不过,说来也是好生奇特,来时小娘子清楚是平壤县伯的侍婢,怎的说放归就放归了?那日在户曹衙门门前领过所,瞧着小娘子似与都尉了解,不知……”

丁四儿本就是个热情肠的,又因来时同风灵搭过几句话,此时见她这般,心下极是不忍。

拂耽延命令当场支起凉棚遮阳安息,待日头的灼烈畴昔些再行。府兵们跳上马,伸展着酸胀的手臂腰背,从各自的马背上取下毡帐。

风灵难堪地笑了笑,便爽快道:“实不相瞒,这事确是怨我。风灵本是敦煌城中商户,欲往西州措置些事件,又惊骇途中遭匪,恰探听得府兵将护送平壤县伯西归,遂私想着搭个顺风。哀告延都尉未成,便仗着与平壤县伯略有些私交,冒顶了他侍婢的名头,一起到了西州。平壤县伯为便当我回沙州,赠我仆婢放归文书,这才有了户曹衙门口那一遭。”

拂耽延凉凉一哼:“巧舌令色。我大唐将士保疆护国,岂随你这等草民差使?”

娇俏的唐家小女子,嗓音清脆,笑语如汨汨清泉,在府兵们听来如同清冷的溪水流过,荒凉中中午的骄阳也不那么暴虐了,仿佛并未畴昔多久,日头已经偏斜开去,收敛起了利刃般的光芒,垂垂变得温和起来。

世人皆听得发楞,闻说她与平壤县伯有友情,不觉要敬着几分。风灵又笑道:“原是风灵有错在先,也怨不得延都尉恼我。”

“唔,都尉好学问,念过荀夫子《王制篇》,不似平常武将。”风灵对劲地点点头,转而问道:“都尉现下可明白了国之本为何?”

“君子安位。”拂耽延随口应道。

他转脸见拂耽延闭目憩息,一时半会儿约莫不会醒转,便悄悄走到风灵身边。“小娘子出门怎也不带个篷帐,这毒日头下晒着能捱多久。如若不嫌我们这些行伍粗人脏臭,无妨去我那棚下坐坐。”

坐定后她探身去望拂耽延那边的动静,见他犹闭目端坐,没有要醒的意义,这才向丁四儿谢道:“丁队正慈悲,风灵不堪感激。”

拂耽延展开眼,抖了抖好久未动的双腿,站起家。风灵与众府兵的笑语他早已闻声,他知她被毒日迫得无处可躲,故也未加摈除,现在炽烈已过,步队将重新开赴,他自是不容她再混迹步队中。

“歇也歇过了,顾娘子如果无事,请莫在府兵行列中滋扰。”公然开口便是摈除令。

丁四儿这话问得直白,自发冒昧了,周遭未睡的几个府兵也是猎奇得紧,皆转过了脸来等着风灵应对。

风灵内心道:他常日驯良,待我却从未有过好神采,我究竟是那边开罪了他,还是八字相冲?面上笑吟吟地将丁四儿谢了又谢。

此时风灵抬眼在府兵大众扫看了一圈,见拂耽延正一人独坐于一张凉棚下,背靠着土墩假寐。那名唤丁四儿的队正一手拎了皮水囊,一手拿了一枚胡饼朝他走去。

拂耽延打量了她好几眼,答非所问道:“顾娘子亦好学问,不似平常商户。”言罢兀自回身拜别,将风灵丢在身后不加理睬。

再者,有公廨田一事在先,他总归是欠着她情面的,人就在面前,他还不至于眼睁睁地瞧着她饿死渴死在荒凉中。

“延都尉此话差了。”风灵面上笑意加深了几分,反唇相讥道:“都尉率军护国,却不知国之本为何。”

丁四儿咂咂舌,望了望在土墩间显得单弱的身形,悄悄抱怨都尉铁石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面上也不好闪现,回禀了盘点兵卒人数后便回本身那一棚去了。

拂耽延连头都不抬一下:“你不必替她担忧,这荒凉中的商道她原是走惯的,且她既有本领搬动平壤县伯,助她混入护送步队一起来得,亦当有本领归去。”

她原就盘算主张要随军同业,除了一摞子干胡饼,八只水囊以外,几近甚么都未备下,一心一意地筹算一起吃住用皆刮蹭着拂耽延,一匹越锦不明不白地捐作军资,用他这点也算不得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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