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囹圄耳而

可本日这血腥气味，却于她本身身上弥散出来。

额上有些刺疼，又有些痒，不过那链条缚得极长，手亦可撩获得额上。前时最后那场景便是桃枝抄起香炉向她砸来，想来倒也秉承后果，连贯公道。现在额上已包扎上了绷带伤布，扎得极紧，便是猜中了她会挣扎怕掉似的。初梦夙来身根柢弱，又已失了些血，气血不活，头昏目炫，若不是那四条粗链系着，全然立不住身。

“醒了？”桓皆的面孔又被近处烛火点亮，那两道浓眉有些光怪陆离。他上前，伸出三指，将她下颚捏起，比上火烛细巧，那火烛贴得初梦脸颊极近，几乎燎烧了她的蛾眉青黛。桓皆打量了半晌，笑道，“倒是保养得不错，前时那些脸颊上的鞭伤已涓滴瞧不出来了。”

跟着疼一道袭来的，便是彻骨冰寒。这寒气分歧于凛冬活动吼怒北风，而是静止的，却如毒药普通悄悄渗入骨髓，殁人于无形间。

宝玉蓝绸锦盒自桓皆怀中取出，初梦前时亲手为扶瑄清算安设书稿的锦盒，即便那火光不甚清楚，她也认得出。桓皆卤莽将那锦盒系扣扯开，攥出此中书稿，袖袍挥洒，扬作漫天飞舞飘摇散落的红色落英。

桓皆似赏识着本身高文普通，仰天大笑：“见着了么？这些纹心羊毫，那些烟松油墨锭，皆是为你楚孟大才子置备的！”桓皆欣喜得极是狰狞，额上道道青筋奇特凸起，直叫初梦觉着有些可怖。“楚孟大才子，你欺瞒我桓皆但是欺瞒得好苦啊！我为你破钞了多少人力财力，派出之人遍及天涯，未曾想，你却在这灯火阑珊的都城脚下。”

“你身子虚，我倒是劝你少说些话为好。”桓皆秉着火烛返身屋内，在屋内四角转了一圈，一支支镂花红烛顺次被剔亮。

那些书稿一片一片，乘着风却展不了翼，它本也无翼可展，飘摇落地便是最后的宿命。

“又或者，待他削了手指，我再将你女刺客的身份道与他知，让他晓得本来前时贰心心念念支出断手之殇那人，竟是畴前来杀他害他九死平生之人，如此惊天轰隆的落差，不知谢扶瑄作何感触呢？”

初梦平生最怕，便是睁眼是周遭一团带着血腥气味的墨色。

桓皆擦着那口唾沫，忽而抬掌便重重的给了初梦一耳光，直将她身子扇向一侧，倘若不是铁链系着，早已跌去地上。

桓皆凝着初梦已是晶泪闪闪的眸子，将那匕首狠狠插于桌案上：“我桓皆有的是体例叫你服从我的话，放心，我不会叫你如此等闲便死了的，我桓皆但是有情有义之人，谁叫我们有那一夜花前月下饮乐相欢呢，我定叫你好好享用享用这桎梏之乐！”

“你见过扶瑄了？”初梦心中一紧。

昏昏惨惨中，未知过了多久，只听那处飘来一声悠长的启门之声，在目之所及的油灯以后，又有一道亮光缓缓透来，如一刀将日光切来似的，一时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门一启，外头一股暑热便卷至屋内，因周身阴冷而倒竖的汗毛才稍稍减缓。

“你觉得，你还是那日红拂阁与我吟风弄月的初梦么？”桓皆嘲笑道，“你觉得我还会顾恤你么？你有何资格与我如许说话？现在，你便是我桓皆的阶下囚，我手中的一只蝼蚁，你的存亡全在我一念之间，我要捏死你，易如反掌。”

初梦自认本已练就了坚毅如铁垒的心墙，却毕竟因动了情而有了裂缝，桓皆乘虚而入，一举击溃。

那奥妙的火光映在初梦半张半合的眼眸内，多少总算个凝注的点，于她现在衰弱不清的神态来讲，这安慰好过四壁乌黑太多。

“好。”初梦仰起面，尽量叫这披垂混乱的青丝垂到耳后去。她眼中闪着不平的光芒：“那你大能够捏死了我，我死是小，你桓公子此后官位宦途如何，你本身考量罢。”

“桓皆——你不得好死！”初梦一口唾沫啐极力在桓皆脸上，一阵狂躁的铁链摩擦声响久久在这浮泛的房舍内回荡。

“桓皆！”

“有件东西，我也想给你瞧瞧。”

“他不但叩拜于我，我还将足履踏在他背脊上，他便如那畏畏缩缩的丧家之犬普通伏在我足下，佝偻着身子，我不准他抬首，他便不敢抬首，现在想来叩拜倒是太便宜了他，早知他如此乖顺，便叫他舔一舔我的鞋底了。”

“你想说甚么？”

初梦这才知，此应是白天。

“当然。”桓皆笑中竟透着一丝苦涩，“我将你染血的白珠翠羽步摇给他看，他自是明白。可那谢扶瑄真是一个笨伯，哈哈哈，他竟为了你下跪于我，为你讨情，堂堂王谢世家的长公子，你说他是不是笨拙至极？哈哈哈——”

“桓公子，别来无恙。”那团黑影又隐入乌黑中不见。初梦朝那大略位置向望，毫有害怕之色。

十余丈见房的屋舍内空无一窗，四壁十足是光滑灰蒙的质地色彩，虽是六月，却愣生生因潮寒而凝了一面细珠，正结作一颗颗大珠向下淌。屋内陈列极是简朴，一张桌案，一方坐垫，一横卧床。可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件件巧夺天工，精彩绝伦，与这四壁陋室格格不入。

“桓皆——不要——”

“你说甚么？！”那一串铁链碰撞声响突然混响，狠恶非常。

初梦微微动体味缆子，便激起一串铁器金属相互碰撞啷当之音，旋即又是一阵周身剔骨剥肉的痛，额上那处最是较着，此情此景，与那梦魇之夜很有几分类似，顷刻便撩起她心中一阵激灵复苏，慌手便去摩挲额头，便又是那串碎碎铛铛的锁链之声，初梦才于浑沌中晓得，她四肢手脚皆由四条粗链条缚上了。

初梦嘲笑：“你凭何以为我会帮你写字？”

那身她熟稔的枣红色漳缎蛛纹袍自带着烛火，自光日光隆盛处摇摆而来，那衣袍摆动篇幅极大，对劲张狂，初梦瞧见了，开张上了眼，唇角漾起一抹嘲笑。

“小女子，你很聪明，晓得本身的代价。”桓皆哼笑一声，近身上前，挑开初梦一缕青丝来嗅，“可我桓皆也不蠢，有些事，对你初梦来讲，比那存亡更首要。”

初梦哼笑一声：“倒是劳烦桓公子惦记了。”

面前气象与初梦心中预感，并无不同。

“你说，倘若我与谢扶瑄说，叫他削下右手五指来换你性命，你说他会不会答允我呢？”桓皆将那寒刀在五指间翻飞把玩，“想来你二人如此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真叫民气生等候呢。”

身前大略几丈远处，有一盏油灯，上头火焰悄悄悬于油面麻绳上，屋内无风，那火焰也不明灭，只攒着一朵小而昏黄的光花，无声燃着，却连四壁陈列也瞧不了了。

桓皆并未言语，踱步至那桌案上取起那把裁纸的玳瑁铜鞘的匕首，拔出刀鞘，一道寒光刚巧投射在他暴厉恣睢的双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