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凉凉蜜瓜
她候了半晌,仍未见扶瑄半个身影,不知怎的竟有些不祥之感,便又艰巨下榻,趿上鞋挪去屋外,可方扒开了门,扶瑄便迎头从屋苑正门那处来了,手中还端着个木案。
“难为你了……”扶瑄忽而奋发,眉飞色舞道,“我与你徒歌一段,给你解闷如何?”
初梦侧头细谛听着,扶瑄歌艺倒也不赖,声如钟乐厚重,又如笛音婉转,用情之间,情深细致,虽无管弦伴奏,也颇是好听,听着听着,她便不自发凝上他的容颜,放声的喉头在脖颈中高低涌动,唇口一张一合,弧角自现,靡声男色,昼颜华彩,通身流溢着翩然风味,衬着他身后投来的和暖日光,竟觉着有些迷住了神。半晌,歌颂罢,她还沉在此中呆凝着扶瑄。
“怎了?妒忌了?”扶瑄笑得更欢,似战略得逞似的,嬉笑间颇显老练玩皮,道,“你放心,那负表情郎可并非我。我与半夜女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恭敬互重罢了,跟你可分歧。”扶瑄说罢轻刮了下初梦娇细的翘鼻,又惹得她双颊生晕。
“啊?”
“蜜瓜储存在冰水里保鲜,于你而言有些寒凉了,且稍后一阵,待瓜回温再食。”
扶瑄未答复,只道:“你瞧我似不似歌中女子,被情郎丢弃却暗守情素,念念不忘。”
初梦别过脸去,用心道:“你们世家公子的百花艳事,与我又何干。”
“这歌哪处得来的?”初梦在恍神之余大略听出了词中意味,女子思慕,忠贞不渝,无法情郎负心,朝三暮四。
少时,药擦毕了,初梦穿好了衫,收敛了神采,向着屋外嚷声:“我好了。”
百花秘露是世上舒痕疗伤的奇药,以百莳花淬炼而成,虽花易得,但秘方难寻,传闻秘方把握在鲜卑隐世高人之手,此人极是奥秘,故而百花秘露人间罕见,只偶有少量成品流转暗盘,也未知真假。连她在鲜卑时也只受皇上恩赐过一瓶,厥后又叫沁妃来闹时抄走了。
初梦一愣,见扶瑄不似打趣,忙道:“不成不成。外头的贩子氓人亦或教坊艺伎才徒歌呢,你一个堂堂世家公子怎可?又与我这小婢女徒歌,乱了尊卑端方,乌衣巷浑家多口杂,保不齐叫路过之人闻声了,传出去叫外人笑话。”
初梦躺在床上了望着玉盘中的瓜瓣,清澈的碧绿之色如剔透翡翠,又经冰镇过后冒着淡淡的烟气,如天宫之物似的,看着格外诱人垂涎。
扶瑄说着将手中木案往旁处一放,又抱起她轻放在床榻上,道:“我去灶房那边取了些凉州蜜瓜来,早进步贡的,口味清甜,拿来给你尝尝。”
“喜食。”
期盼?
扶瑄于门缝中见了她,只手将门推开,晲了她一眼,又冷着面孔问:“怎的,又要出去呢?”
初梦又低首望着掌中所握白瓷瓶,低声叹惋。
“徒歌清唱呀。”
扶瑄将初梦的口采取了瓜肉,便抽身轻笑道:“瓜另有些凉,我才替你温一温,这下放心尝罢。”
初梦背脊上火辣辣又冰冷凉一片,这类冰火两重的交叉之感虽镇着激痛,但尤其磨人。方才扶瑄叫她褪衣,实在叫她惊得现在的心仍如鹿乱闯,羞怯本是理所该当,但她在羞怯之余竟又生出一丝称心期盼,连她本身也被这莫名的期盼之情惊了一大跳。
“这又有何妨,但凭你笑,随他们闻声了去。到时候外头去传传,我谢扶瑄的歌艺也不差呢。”不及初梦再劝,扶瑄兀自唱起:
“夕照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此歌名为《半夜歌》,是畴前我遇着一名唤作‘半夜’的女子,她唱与我听的。”
“怎了?好听得惊呆了?”扶瑄望着她的眸子,满目笑意。
“好,凡事皆依你的。”扶瑄笑着起家取来玉盘,剜了一勺瓜肉,倾于初梦唇边,她刚启唇欲接,扶瑄又腕上一转将瓜肉送入本身口中。
“我可不是那般世家公子!”扶瑄敛起通俗眸子,极是深沉地凝着初梦,缓缓擒过她的手贴在他滚烫丰富的胸膛上,又复了一遍歌中所唱,“恃爱如欲进,害羞未肯前。口朱发艳歌,玉指弄娇弦。”
我亦心感念,难为有情郎。
而面前这一小瓶,却又叫初梦对放勋其人大加迷惑。
初梦被他逗弄得羞红了面,嗔了一眼便闭目别过甚去,却紧接着感到何物封住了微撅的唇,睁眼一望,只见扶瑄浓醉的长睫跃动眼底,他的唇正着本身的唇,口中,正有一块温软蜜甜的瓜肉伴着扶瑄和顺缠绵的舌送入初梦舌尖。
她忙是收神叫本身复苏,伸出一条细白纤臂去取床沿旁的白瓷小药瓶,欲以擦药来减缓狼籍思路。而当她启开瓶来嗅之时,跟着一阵清冷淡雅花香弥散,心中又是一惊,旋即,她干涩的唇上微微宽然,竟是鲜卑的百花秘露。
初梦听闻是女子,意味深长隧道了一声“哦”。
扶瑄见才子似心中有恙,不知是否是本身板着面孔冷得过分火了,忙是舒缓了神采腔调,半搂着她身子哄着:“你若要甚么,尽管躺着喊我便是了,眼下最紧急的便是你养好身子,静卧方有助于伤口愈合。”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断人愿,故使侬见郎……”
放勋当真是故意了。
“身上老是疼的,疼着疼着也疼惯了。”
可无法情爱之事,不是朝夕情面便可买得。初梦心中模糊荡着愧意,轻蘸取药汁来擦,药汁无所停滞渗入皮肉里,疼痛之余又多了层莫名庞大的滋味。
初梦满觉得是她嚷声太细,隔了门有减弱了,便又道:“我好了,出去罢。”
是期盼甚么呢?
“你不喜食瓜么?”扶瑄问。
初梦见她安然,也当宽怀,只是方才想及了段冉与放勋,心头仍不免有些酸楚,故而兴趣不高,只是欠身将门关上,低徊:“没出去。”
初梦天然明白这句词中所述之意,爱溢心头口难开,只依托于口歌操琴当中,扶瑄这直辣辣的剖明倒叫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忙慌之间道:“瓜好了,快吃瓜。”
扶瑄望着她神采黯然,便轻攥起她的手,问:“但是身上又疼了?”
“莫胡说八道,哪有堂堂公子自比弃妇的?这歌哪处听来的?”
世家公子们看似常日奢糜玩乐,背人处倒是舞弄机谋,各怀心机。这放勋本日能弄来这百花秘露,应是本领不小,无怪乎前时的边疆军情详报于他而言,更是不在话下了。想及此处,初梦心中不由有些晦黯,低首望着这一层伤,身上无一处无缺皮肉,回想往昔,自入了乌衣巷以来,祸是接连不竭,除了得了少量边疆战报外毫无所获,弟弟段冉的踪迹更无处寻觅,幸得扶瑄顾问得知心全面,可她刺杀扶瑄之事横在前头,纵享一刻欢愉,今后又该如何与他长相厮守。
“蒲月风景了,也是吃瓜的时节了。”初梦幽幽然道,一算日子,她来乌衣巷内已有两个月头。凉州盛产蜜瓜,鲜卑亦是盛产蜜瓜的,初夏时节,蜜瓜已在藤蔓上结实,假以光阴便可飘香,滋味甜美沁心,初梦睹物思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可屋外除了浓浓日光外鸦雀无声。也未见扶瑄入屋。
“全凭公子……全凭你安排着。”
她坐起家子,日光透过窗棂均匀地于背上播撒珠光暖辉。
房内独留初梦一人,清和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