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联诗芦雪庵(2)
香菱返来，如同入了魔，连房也不进，只在池边树下苦苦思考，终究又成一首。黛玉看了，以为虽有进步，但过于穿凿。归去后，她仍挖心搜胆般苦思，宝钗笑她成了“诗魔”了。早晨，她半夜才睡下，直想到五更，方才矇眬睡去。天亮时，宝钗不忍心叫她，她却在梦中笑着说：“有了！莫非这一首还不好？”宝钗又是可叹，又是好笑，把她唤醒，警告她再如许，就弄出病来了。宝钗往贾母处去，香菱梳洗了，就把梦中所得写下来。她拿着诗去见黛玉，走到沁芳亭，见李纨与众姐妹走过来。宝钗已奉告她们香菱如何梦中得句，争着要诗看。她说：“你们看这诗，要使得，我还学；还不好，我就断念了。”世人看了，都夸不但好，并且新巧成心趣。她还觉得是世人安抚她，尽管问宝钗、黛玉。
宝玉一夜没睡好，天一亮就爬起来，见窗上亮光夺目，觉得晴和了，开门一看，是雪光反射，地上积雪足有一尺多深，天上仍搓棉絮普通。他仓促梳洗了，披了玉针簑，戴上金藤笠，蹬上沙棠屐，赶往芦雪庵。转过山脚，一股寒香扑鼻，扭头看去，栊翠庵中十数株红梅吐蕊盛开，映着雪色，分外素净。来到芦雪庵，几个婆子丫头正扫雪开路。世人见到他，笑着说：“我们正说少一个渔翁，公然来了。只是你性急，来得太早了。”宝玉只好返回。走到沁芳亭，遇见探春，一同到贾母房中。众姐妹来齐了，宝玉直催饭。贾母说有新奇鹿肉，让他们稍等等。湘云就跟宝玉筹议，不如要一块生的，本身拿到园里，又吃又玩。宝玉就找凤姐儿要了一块，命婆子送园里去。
几个丫头婆子赶来，让李纨、宝钗快畴昔，她们的亲戚来了。大师来到王夫人上房，黑压压一屋人。本来邢夫人的兄嫂带了女儿岫烟来投奔邢夫人，路上遇见凤姐儿的哥哥王仁也进京，两家搭帮来了。半路泊船，李纨的寡婶带着女儿李纹、李绮也上京，大师一叙，又是亲戚，三家一起同业。薛蟠的堂弟薛蝌，因父亲生前把妹子宝琴许配梅翰林之子，也带着mm赶来。贾母、王夫人欢乐不尽，收了礼品，让留酒饭。李纨、宝钗与亲戚欢聚，黛玉先为他们欢畅，又为本身哀思。宝玉见她垂泪，忙安抚一番。
黛玉记下来，大师正要批评，贾母坐着小竹轿，在几个丫环的簇拥下来到了。世人忙把她迎出去，她赏了梅花，吃了杯酒，让世人作些灯谜，正月里玩。贾母不让他们在这久坐，说完，去惜春处看书去了。世人也跟在前面。正说着，看着，凤姐儿找来了，打趣说怪不得找不到老祖宗，本来来了几个姑子，老祖宗避债来了；她已打发走借主，请老祖宗回家用饭。不等贾母说话，她已命人抬上贾母往回走。走不远，见宝琴坐在山坡上，身后的丫头抱着一瓶红梅。贾母见宝琴的凫靥裘映着白雪红梅，标致极了，世人都说这是“艳雪图”。宝琴身后又呈现一小我，身披大红猩猩毡大氅。贾母问：“那是哪个女孩儿？”世人笑起来，说：“那是宝玉。”走到跟前，宝玉说他又去一趟栊翠庵，让妙玉送她们每人一枝梅花，他已派人送到大家房中。世人谢了。
世人看时，唯独湘云的句子最多，都说：“这是那块鹿肉的功绩。”评到最后，又是宝玉落第。李纨说要罚宝玉到栊翠庵折一枝梅花来。宝玉走后，世人都以为妙玉生性孤介，等着看宝玉的笑话。又筹议如能折来红梅，该作红梅诗了。不一时，宝玉返来了，说是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妙玉才给他折了一枝。大师赏了梅花，岫烟、李纹、宝琴一人先作一首。湘云拿起一根铜火筷，敲动手炉，让宝玉作诗，如果击一通作不出，还要罚他。湘云击了一遍，说：“到了。”宝玉说：“我已有了。”吟出一首七律。
次日雪晴，早餐后，贾母叮咛惜春必然要把宝琴站在雪地上的景画上去。惜春虽感难堪，也只好承诺。世人跟了她去，让她作画，他们编谜。李纨说她已用《四书》的句子编两个谜，说了出来。大师猜了一阵，猜出来。李纹又出了前人名谜，李绮又出了灯谜，大师虽猜出来，但以为这些谜太通俗，分歧老太太的意，得作些浅近的，雅俗共赏才好。湘云用《点绛唇》曲牌编了一首耍猴谜，世人猜不出，只宝玉猜着了。宝琴因自幼跟着父亲经商，天南地北都到过，就以各地的名胜古迹为题，作了十首怀古诗，猜十件东西。世人猜了一阵，都没有猜对。
大师进了屋，酒菜已备齐，墙上贴着诗题、韵脚、格局：“‘即景联句’，五言排律一首，限‘二萧韵’。”李纨说：“我不太会作诗，我只起三句，然后谁先得了谁先联。”宝钗说：“要分个挨次。”世人拈阄分出前后，李纨恰是第一，就把谁先谁后写下来。凤姐儿说：“我也来一句。”宝钗就在“稻香老农”前添个“凤”字。凤姐儿想了半天，说：“你们别笑话，我只想了一句粗话，只要五个字‘一夜北风紧’，剩下的我就不晓得了。”世人都说：“这恰是会作诗的起法，留下了写不尽的境地。”凤姐儿和李婶娘吃了几杯酒，就走了。李纨写下“一夜北风紧”，本身联上两句，随后，香菱、探春等顺次联下去。开初大师还能顺次对上上一小我的下句，给下一小我出上句，联着联着，黛玉与湘云抢对起来，宝琴也不逞强，插了出来。世人都插不上嘴，看她三人到底谁的才情更敏捷、嘴更快。她们本身也笑得直不起腰，说是不是作诗，的确是抢命了。直到“二萧韵”的字将近用完，李纨才收了一句。共得七十句，三十五韵。
宝玉的小丫头送来大氅，李纨的丫头来请黛玉，恰好叫上宝玉，二人便赶往稻香村。众姐妹都来了，李纨说是要趁下雪作诗，大师凑个东道，恰好给新来的四位姐妹拂尘。宝玉担忧明天雪晴了没意义，世人都说一定晴。李纨把地点选在芦雪庵，已派人烧地炕去了，让每人拿一两银子来，再派人给凤丫头送个信儿。
大师吃过饭，来到芦雪庵，听李纨出题限韵，只少了湘云、宝玉二人。黛玉估计，二人必然算计那块鹿脯去了。李婶娘过来讲，带玉的哥儿与带麒麟的姐儿，要吃生肉呢！李纨仓猝赶去，不准他们吃生肉，要吃到老太太那儿吃去，哪怕吃一只鹿她也不管。宝玉说：“我们烧着吃呢！”李纨才放下心来。不一时，婆子拿来烧肉的东西，李纨才走了。凤姐打发平儿来，说是发年钱不能来。湘云留下她，她就褪下腕上的虾须金镯，三小我玩弄起来。探春闻到香味，也赶了去。宝琴看着只是笑，湘云让她，她嫌肮脏，湘云就说有多好吃，要不是你林姐姐体弱，她也爱吃。宝琴尝了一块，公然好吃。凤姐儿来找平儿，也来凑热烈。黛玉就打趣：这么好的雪景，被一群叫花子糟蹋了！湘云就回敬黛玉是假狷介，她吃了腥东西，就能作出好诗来。吃罢肉，大师洗了手，平儿戴镯子时，却少了一个，四下找了一番，影子都不见。凤姐儿说：“你不消管，不出三天自有人送来。”又说，“老太太让你们作些灯谜大师玩。”
宝玉回屋，向袭人等大发感慨，只说大观园中的姐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了，谁知另有这么斑斓的女人；就是薛蟠的叔伯兄弟薛蝌，也与薛蟠大相径庭。可见他之前是井底之蛙了。袭人见他又有些发傻，不肯去看。晴雯等跑去看了，返来讲这四位女人如何如何美。探春出去，说：“我们的诗社可畅旺了。”宝玉说：“恰是，鬼使神差来了这么多人。”探春也说四位女人美，宝琴最拔尖儿，王夫人已认作干女儿了。袭人这才去看。宝玉、探春筹议，待跟新姐妹混熟，黛玉的病病愈，香菱的诗再进一步，把湘云接来，重新开社。二人到贾母处密查，除了宝琴跟着贾母住外，邢岫烟、李纹、李绮都住到园中。邢家原为家贫来投奔小姑，正合岫烟情意。恰好忠靖侯史鼎委了外任，百口跟着上任，贾母就把湘云留下来。这一来，加上李纨、凤姐儿和宝玉，就有了十三个姐妹，除了两个嫂子大，春秋都差未几，很难分出谁大谁小，任他们本身兄弟姐妹乱叫去。
湘云住进蘅芜院，正对香菱的心机，缠着湘云给她讲诗。湘云又爱说话，整日高谈阔论。宝钗就笑她们整天杜工部、韦姑苏的，疯疯颠癫，不像女孩儿家。宝琴出去，披一件大氅，金翠光辉，不知是甚么东西做的，说因为天下雪了，老太太给她的。湘云看看，本来是野鸭头上的毛做的。宝钗说宝琴有福分，老太太把这贵重衣裳给了她，连宝玉都没舍得给。湘云说只要她穿上都雅，别人穿上也不配。宝玉、黛玉来了，湘云开起打趣，说是老太太送宝琴这大氅，必有人恼，不是宝玉，就是黛玉。宝玉只怕黛玉使小性儿，闹得宝琴难下台，不料黛玉不但和宝琴有说有笑，和宝钗也很亲热。黛玉归去，宝玉跟来，问：“《西厢记》中，我有一句不解，你解给我听：‘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黛玉知宝玉问的甚么，笑着说了那天行酒令说错话，宝钗如何开导她，又如何雨夜派人送燕窝来，才知宝钗真是个好人。接着提起宝琴，黛玉又想起本身没姐妹，不由又哭了。宝玉劝她不必自寻烦恼，仿佛她每天不哭一场就过不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