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阿姐，对不住
我想我懂他的意义。
我挣扎着想要去握那只手，可身子被人紧紧按住，转动不得。
他绯色的唇悄悄起合，终究艰巨地，无声地吐出几个字：“阿姐，对不住。”
司马伦不耐烦地命禁卫军将我从地上拖起来，衷儿死死拉住我的手，瞪眼着司马伦，厉声道：“朕还没死呢！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白日里，宫里头便模糊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架式。我夙来灵敏，见我宫外的人屏声气气，一声不吭地做动手中的活计，内心头有些不安。便叫来长鸿问：“今儿个都是如何了？”
赵王闲闲散散地笑着，一副无所谓的神采：“娘娘未曾看错过微臣，却也没看破过。”
我觉得我不会掉眼泪的。
衷儿的声音令我内心头垂垂安静下来，我靠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衷儿，衷儿，我死了，贾家没了，你如何办？”
清楚是我一手将他架空，是我自作自遭到现在。
出了后殿，天气昏沉，一盏灯都没有。
我只能做到这里，对不住你。
我将头埋进他怀里，淡淡的熏香气味。
久违的安宁。
我运筹帷幄了一辈子，丢了本身的女儿，到头来，却还是如此寂然有力。
帐幔被人卤莽地扯下，决然暴露齐王司马冏的面庞。
我毕竟还是被人算计了。
隔着一层层帐幔，模糊可见外头乌压压的一片，我约莫预算了一下，像是能稀有十人的模样。
阿谁身影微微一动，却并没有朝我走过来。
我恨的咬紧牙，嘲笑地望着他：“好，好好好，好一个赵王。本宫倒是看错你了。”
这朝堂上对我不满者甚，我只觉得贾家能够一手遮天，却忘了一拳难敌四手，我在朝中把控多年，到头来倒是将朝中本来互有芥蒂的几个世家大族拧成了一股绳。
我本就展转反侧，听到这一声，“腾”地翻身坐起，大喊：“长鸿？长鸿呢？”
一阵短促的，重堆叠叠的脚步声垂垂近了，直到我榻边。
一只酷寒的手覆在我的脸上，缓缓地摩挲着：“阿姐，阿姐，别哭。”
我游移着，回望着，衷儿的双肩垮了一下，像是卸下了甚么重担普通，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澄彻地望着我，一如往昔。
“阿姐，我是司马家的人，他们不敢对我如何。但是你呢？衷儿救不了你，衷儿如何办呢？”
禁卫军们退了一步，似有几分不甘心的，冷了面色：“娘娘请罢。”
隔了老远，我在夜色间瞧见了一个清癯的身影，身上的绸缎火普通的红，在暗夜里灼灼地跳动着。
像是全然变了一小我。
阿谁身影微微地颤抖着，手臂颤颤地伸出来，可到底是没有上前来，只是一只清癯而净白的手，在浑沌而昏沉的夜色中，莹莹地发着光。
长鸿朝外望了一眼，宫外树木苍郁，只是少了几分融和。
我闻声本身的声音，颤抖着，颤栗着，最后哭泣起来：“衷儿，衷儿，他们废了我，同废了你又有甚么不同？”
总归，有着共同的仇敌，便是朋友。
我内心凉了半截，又叫道：“衷儿！衷儿！你如何不救我？你如何不救我？！”
我定睛一瞧，浑身都颤抖起来。那散着长发的，死不瞑目标脑袋，恰是长鸿的。
我强做平静：“圣旨当从本宫手中收回，你又奉的甚么诏？！”
衷儿缓缓站起家来，冷眼望着我身边的禁卫军，寒声道：“皇后尚未被废，朕也未曾下诏，即便批捕，也该以礼相待，不然便是以下犯上，拖出去斩了就是！”
未及我再开口，几个侍卫便一把上前将我扯下榻，死命按住，直今后殿押去，任我如何挣扎，如何厉声斥责，他们都只做笑话。
重如千钧。
我咬唇，将我丑恶的面庞埋进夜色里。
司马伦冒充恭敬地悄悄拱拱手做了做模样，一抹讽刺的笑意挂在唇畔：“陛下，时候到了，莫要迟误了。微臣是为陛下考虑，贾后为祸社稷，陛下身为天下之主，若必然要秉公舞弊，怕是要令朝中世人不平。”
她摇点头，将手中的茶添满：“本日怕是忙些。”她将茶盏朝我推了推，“娘娘喝茶么？”
我心下重重一沉，清了清嗓子，厉声道：“大胆！本宫的寝宫也是你们闯得的？！”
我笑，这傻孩子，到了这步了，如何还想着我？
到了夤夜，我已在床上迷含混糊地躺下，半梦半醒中，俄然听得一声极刺耳的尖叫。
衷儿嘲笑起来，眸光竟有几分锋利：“朝中世人？张华几人不是都被赵王正法了么？剩下的皆是赵王的人，哪儿还称得上甚么世人？”
他仿佛在顷刻之间演变成了另一小我，杀伐果断，声色俱厉，生生将他同我内心的孩子模样分裂开来。
我像是溺水的人，冒死想要去抓一根浮木，可那根木头近在天涯，我却如何也握不住了。
衷儿的声音就在耳畔，极轻极轻，半句都不会被旁人听到。
夜风幽凉，我死死抱住他，他就势揽住我，跌坐在地上。
衷儿走近了一步，他被身后的人拉扯着，我瞧的清楚，那人竟是赵王司马伦。他助我除了司马遹，到头来，却也用这个由头想要除了我。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想必说的便是如许的人吧。
我错愕地望着衷儿，他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凌厉地瞪着司马伦，像是一把利剑，锋利非常，像是要贯穿他。
我转向衷儿，他的眼睛似有水光，那只手伸的久了，颤颤的，我得了空地，死命去握，只握住了一片冰冷。我想我是失了神智了，衷儿，衷儿早被我架空了，他畴前压不住我，本日天然救不了我。
为首的那位拊掌大笑着，粗声粗气的：“皇后娘娘恕罪。本王此番也是迫不得已，奉诏收捕皇后。”
你有甚么对不住我的？我的傻衷儿。
那日，青云万里，白絮碎碎，棉絮似的，零零散散地挂在天涯。
我救不了你，对不住你。
我心下一动，喊了声：“衷儿！”
赵王仿佛也被震慑了一番，不自发地垂了头，向后退了一步。
蓦地，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人扔在我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