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孤鸾不鸣(三)
“二位和谐的很啊。”殿别传来略显衰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怠倦,却又透着笑意。
太上皇手执金杯,倒是与各国之使节、群臣共饮三杯,给足了纳兰瑞脸面。郑彧方才不知在那边兜了一圈,这才回了席间偷偷凑在苏岚耳边说:“方才听了桩趣事。”
“贤人佳耦去请上皇,上皇了好一顿的火气,下足心机,要给贤人尴尬。”郑彧夸大地摇了点头,“贤人也不恼,只说,父子嫌隙,闹给他国看,自是无妨。”
他端坐御阶,如隔云端;她站立庭中,如披风霜。周遭喧哗,亦如潮流消逝。
一舞已罢,熙国来使抢先鼓掌,站起家来,向纳兰瑞祝酒,面带奉迎:“本日真是开了眼界!这胡姬难寻,我此前还未见过如许都雅的胡旋舞,贵国真是大国风采。”
“后主刚掌宫禁,宫宴上不甚精通,故而宫宴乃是德王妃从旁襄助,实在算是老王妃一手打理的。”苏岚微微一笑,看向玄汐,“礼部亦是掺杂了,不过,鸿胪寺没有干系。”
玄汐对着苏岚努了努嘴,用眼神对她悄悄表示。苏岚内心叹了口气,可实在没体例回绝,便直起家子,用力地拍了鼓掌,这一下子,在这大殿里显得万分高耸。
连苏晋都瞧着她,那副神采,俱是怕她真在这宫宴上不知轻重,毕竟,她十七岁时还曾在中秋宫宴上和玄汐打斗,实在叫苏晋吃不准她。
“怎的?”
色倾当世,才冠闺帷,向来都是描述她的句子,不管她是苏岚或是苏颜。
“彻夜这一出歌舞,是谁排的?”郑彧凑在苏岚耳边问道。
她将玉杯随便一甩,倒是稳稳落回桌上,一撩衣袍,便坐回原位,行云流水,坦白却不卤莽,直叫人觉着赏心好看。郑彧瞧她姿势翩翩,那已到了嘴边的话语,却如何都讲不出来。
郑彧的目光正落在同桌的礼部尚书之子赵安身上,他现在神采如金纸,这幅模样,郑彧那到了嘴边的讽刺,都不美意义出口。
他本就是胡人舞姬所生,他娘恰是在二十余年前的一次宫宴上,因胡旋舞而大放异彩,得了还是代王的周国先皇的青睐,趁着酒醉,便将她归入府中。胡人虽美,但在周国还是轻贱,他娘更是大字不识,几次宠幸以后,便遭萧瑟,虽怀了他,但母子二人,皆不得欢心。这胡人舞姬,胡旋舞凑做一堆,正正铛铛,触了他的逆鳞,还是那最不能为人所提的逆鳞。
苏岚现在斜靠椅背,手执玉杯,和郑彧正闲话着。她所靠角度非常精美,恰好用郑彧的身子把她粉饰住大半,齐朗那隐蔽却始终流连的目光,她可感受,却也如此装聋作哑地埋没。
司徒岩若握着玉杯的手,已是爆出青筋,一双虎魄色眼睛,色浓如玛瑙,周身气味全变,连他身后欲开口的周国官吏,都不由得为他气势所摄,纷繁低下头去。
太上皇坐御案中心,身侧便是新帝佳耦,一时父慈子孝,场景一团和蔼。这行动,当下便破了新帝囚禁太上皇的诸多流言,毕竟,太上皇这气色并不能作伪。
太上皇面露倦色,起家离场,歌舞便停,群臣跪送,新帝佳耦亦是起家搀扶,皇后更是奉养着太上皇就回返内宫,这场上再闹起来时,便只剩下一群男人。
“气得红光罩面。”郑彧亦是一笑,“贤人怕也是用心的。”
内侍大声通传:“太上皇驾到!贤人到!皇后到!”
这胡旋舞方才跳起,玄汐斜长入鬓的眉便皱了起来,这御阶下第一二桌的氛围显得温馨了些许,苏岚亦微微挺起家子看向司徒岩若的方向,目光扫过玄汐脸上,玄汐忽的对她眨了眨眼,这神采一瞬而过,再看畴当年,玄汐又是微带寒意的模样。
她忽的启唇一笑,世无其二的容色,如中庭芙蓉照水,漾开春、色当朝。
燕昭承坐他上,亦是暗自赞叹。燕国崇孔教那套礼节之风,宫中宴饮多奏古曲,那里有这等暴露腰肢的异域跳舞,他恰是少年之时,天然爱好这般活力勃勃的乱世气象。
“我瞧上皇面色颇好。”苏岚借着喝酒,用袖子偏头挡了下。
“这太上皇啊,只怕亦是见一面,少一面。”郑彧这反响音倒是压得极低极低,殿内丝竹声起,苏岚亦不再言语。
苏岚现在,直迎上齐朗的目光,她拼力挺直脊背,微扬着下巴,看着他的脸庞,隔着这不远的间隔,却看不清他的眼。
“起来吧。”太上皇由新帝伉俪一左一右搀着,瞧着神采竟比前几日坐在皇位上,还好了几分。
“齐皇。”司徒岩若懒懒挑眉,语气透着轻浮,“您即位后,还是第一次见呢。”
她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疏狂不羁当中,却透着只要他才气懂的痛或绝望。
倒是端坐苏晋身侧的玄昂,微微一笑,对着苏晋低声道了句:“二郎真是好风采,不卑不亢,是我世家子。”
“陛下您亦是。”司徒岩若亦是一笑,疏忽身后不住咳嗽的周国官吏,“故交相逢,倒是欢乐。”
“恰是。”齐朗只做不知,端起酒杯向他一送,司徒岩若亦是饮尽杯中之物,一双眼亮如星子,光彩流转,如同虎魄莹莹。齐朗眼如寒泉,现在火烛映照,亦是流光溢彩。
“臣等拜见陛下,娘娘!”
“过誉。”苏晋微微一笑,投在苏岚身上的目光幽深难明。
“朕亦记取做皇子时,和睿王你的一面之缘。”齐朗收回落在苏岚那的目光,看向司徒岩若,“现在一见,风华还是,不逊当年。”
忽的响起胡笳声声,一队胡人舞姬,进得场内,手鼓声声敲起,舞姬裙摆缀彩珠,跟着扭转的行动,带起斑斓光彩,宫灯映托,这胡旋舞更添别致,在场使臣官吏,倒是被这跳舞勾起了几分重视力。
他亦安闲饮下杯中酒,收敛起笑容,只觉着这楚国佳酿梨斑白,是这世上,最苦的酒。
“父亲能够不讲事理,可为人后代,就得谦顺恭敬。”苏岚还是噙笑,“为人臣子,也不过如是。”
司徒岩若此时脸已是沉了下去,纳兰瑞亦是面带尴尬,只要齐朗的目光仍旧看向苏岚,并不睬会这场中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