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公主议婚天然不能草率,大业未有过公主，天然也未有过公主的婚礼，礼部要制定则程,如何也得磨几个月,再预备仪仗陪嫁，宽松着算一年也充足了,四舍五入又减掉一年,秦昭内心算了一笔不亏蚀的帐。他在计帐的时候,广德公主已经坐车到了业州,从青州到业州路程并不远，只是叠着山行路不便,山上有几道旧山道,另有被战车碾过的车辙，都是当年留下的陈迹。大业把这几州都收归的囊中时,征了民夫开官道,广德公主坐着小车,车上只留一个沉香,青霜立在车外,翘首数着又过了几重山,不时叩了叩窗子，脆声奉告广德公主：公主，我们就快到了。沉香在里头以袖掩口笑了几次，实忍不得了，开了窗仰脸冲她笑,手指头伸出来刮刮脸皮：你都说了很多回了，如何还不到。

广德公主也不是没有说过如许的话，那会儿是抱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背上，嘴里含着玫瑰糖，含含糊混的奉告他：我嫁给二哥，好不好？小女人那里晓得嫁娶，新安公主领着她去了一回将领的婚礼，瞥见新娘子穿红衣裙，床上撒得到处都是枣子桂圆，漆盆里松仁粽糖堆冒山尖，小娃儿大家都有红包拿，吹吹打打热热烈闹，便有人逗她：今后长大了嫁给谁？给谁当新娘子呀？善儿一伸手就揪住他的袖子，脆生生一点都不害臊：善儿嫁给二哥！善儿给二哥当新娘子！秦昭那会儿已经快十岁了，很晓得些事，耳朵都红起来，善儿却揪着他不放，等背她出去了，她还记得要当新娘子，糖腻腻的手一把搂着他的脖子，在耳朵边轻声轻气，谨慎翼翼的问他好不好。秦昭天然只要哄着她的，谁晓得她跟着就乐起来：那糖都我吃，好不好？畴昔的秦昭承诺了，还给她擦手擦脸，哄她要糖的话不准再跟别人说。她不跟别人要糖，就只能跟他要糖了，四五岁的时候这么想，现在竟还这么想，那再过两年呢？十五岁的时候会不会就改了主张？既是她先问的，还前后问了两次，那可就容不得她再改主张，秦昭把那信纸细叠起来，塞在身上挂的荷包里，跟冰片冰片放在一处，抽紧了系带。

若不是王七隐在树上瞥见，还不晓得魏人杰会打起善儿的主张来，秦昭有些意味难懂，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来，等善儿大了，天然会把花送给别人，也天然有别人会送娃娃给她。本来不过是戏言，现在戏言也有成真的一天。魏人杰粗枝大叶，如何能让善儿事事无忧，魏家人也实在太不讲究，善儿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女人，今后叫日子得比现在过得更顺心才是，如何能叫她替别人操心。秦昭内心笃定小妹是毫不会喜好魏人杰的，她既没喜好上秦显，也就不会喜好魏人杰，可又仿佛经心保护了很多年的宝贝被人觊觎，小妹如许天真敬爱，不免叫人喜好，清楚晓得魏人杰没错，却也忍不住要迁怒。跟着又抉剔，对着善儿就止有这点心机，民人摊子上顺手买了来的泥人儿，就能送给善儿当生辰礼，纵是喜好善儿，情意也太轻。当时只派了王七一个跟着，到底是太粗心了，王七外出办事返来就能撞上魏人杰巴巴送了娃娃来，王七不在的几日，可不是甚么花腔都用尽了。秦昭眉间一蹙，眼角似凝霜，帐中小吏瞥见，还当是有了军情，还未见主帅有过这般模样，内心直打鼓，想问又不敢，还是秦昭挥一挥手，让人退出去，坐到桌前，用银刀裁开信封。他先看里头有没有夹东西，上回另有两片紫藤叶子，这回甚也没有，心底一皱，抚都抚不平那涩意，这才多大，就连叶子也不寄一片了，等她当真论起婚嫁来，可不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了，今后眼里也就没有二哥了。拆开信来倒是一如平常，奉告他说很喜好炊火，也很喜好那四十只象牙七金的娃娃，秦昭的目光在娃娃两个字上转了一圈。一句也没提魏人杰送了个娃娃给她，本来就内心发皱，这下子抻都抻不平了，手指头捏着信笺边角，内心总不舒畅，却又说不明白如何个不舒吃法。薄薄一页纸，短短几行字，秦昭舍不得一气看完，手里把着茶盏，人靠在椅背上，在大营里反而比在宫里更舒畅，大夏天里吃上一口热茶，人还更轻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下看，写的字儿未几，能看的东西却很多，字写得越来越顺了，可见是下了工夫的，待瞧见善儿问他可故意仪女子。秦昭眉头一挑，呵得一声低笑出声，才感觉她长大了些，写的又是孩子话，这么看来阿谁娃娃倒不是成心瞒下，是底子就没拿这当一回事。秦昭把茶盏摆到案上，指尖轻叩桌面，端倪含笑，还想复书时如何答复她，跟着就瞥见最末那一行字，广德公主写得一气呵成，半点草稿都没打，善儿也未故意仪之人，二哥若也没有，肯不肯娶我当王妃？。秦昭心头一阵狂跳，喉结缓缓转动，隔得好久坐着一动都不动，把这一句话几次看了几次，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是看得懂的，分解一句竟不晓得她的意义，因为未故意仪之人，以是感觉嫁给他最好？

青霜手搭凉棚，眯眼儿看了半日，这回很笃定：就快到了。惹得车上人都笑起来，连跟着的兵丁都笑起来，青霜半点儿也不感觉羞，干脆要了一匹马，她跟着上官娘子没能学成骑马，马匹太贵，庄子上也没有养马的，反是跟着广德公主学会了，她腰腿有劲，骑得比平凡人都好些，这些兵丁都晓得永安公主有个骑术了得的婢女。

秦昭俊眼含笑，抽出纸来，调得墨色，狼毫吸了墨汁，也是一气呵成，半点停顿也无，慎重答允广德公主，和她定下君子诺，她既说了这话，秦昭在纸上半点都不吝啬，一样脱期她，等她到十五岁，如果当时她还未故意仪之人，他自会去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