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七一字未吐，点头应下，跟着便又听广德公主发问：你同二哥如何联络？二哥的信一回两回，连着五六回都比姑姑的信到的要早，那就是晓得事晓得得更早。她和姑姑来往函件走的都是官道，如果比官道还快，那就是别有法门，她一问，就见王七垂眼不答，广德公主也不穷究，不过猎奇，天下另有甚么比官驿的马跑得还快。承平光阴官驿马匹多有老弱的，兵戈的时候通报动静只要快马，到处都养得好马，官驿马匹如果抱病老死，都要层层上报。广德公主一起过来，只如果在驿馆里安息，都能瞥见马夫豢养马匹，虽算不上良驹，也都结实，战时通报动静，便是一站接一站的递送，秦昭是如何能比这些官马通报还更快获得动静的呢？王七不答她也不再问，只要他去探听杨家，再把此事奉告秦昭便成，广德公主叮咛完了，王七却没立时就走，仿佛低头想了一刻，跟着才又退下。

翻着的那本是诗经，秦显还是小时候被新安公主盯着背过书，久已不看，不料一翻就翻到这个，里头还夹着一大一小两片青竹叶，光是竹叶就占了大半页，暴露来的那一句恰是修我甲兵，与子同行。朗声一笑：我们要能一同作战就好。只派秦昭领军往吴地去，他可不闷得很，都在朝里呆了好久了，休也休整过了，迫不及待要出去活动活脱手脚。那两片青竹叶是秦昭顺手夹出来的，本身也不知是夹在了哪一页，翻开来看了方才笑起来，对秦显道：李从仪的残部还在流窜，这些日子又有再冒头的势态，朝中许要派你畴昔剿灭。剿灭流匪和攻打吴江，秦显天然想去攻打吴江，秦昭笑起来：攻打吴江哪是我这一支军队就能攻陷来的，我不过先去驻扎罢了。

广德公主看他一眼，难不成此人另有顺风耳不成，看了沉香一眼，沉香今后退开两步，王七不动声色，广德公主便笑：你出来时，二哥是如何叮咛你的？王七肃手低头答道：殿下叮咛统统都听公主调派，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护公主全面，如有不当，提头去见。广德公主眨眨眼儿，内心有些好笑，若真有不铛铛的，他又没了头还如何去见秦昭，可王七说得板刻，她便咳嗽一声，跟着叮咛：我也不要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到了青州，你就去查一查杨家的事。王七缓慢抬眼看了广德公主一眼，只见江风鼓起纱袍，吹得她八幅盘金红纱裙似盛开繁花，江风当中耸峙不动，头上金钗叮当作响，晓得他看过来，也侧身对他笑一笑：细心查一查。

本日风大欲雨，眼看黑云高压，船只降了帆，急往商桥县渡头靠去，船还未到岸，天上一记闷雷，瞬息间江上便是一层白茫茫的雨，沉香几个都不及打伞，只把广德公主紧紧罩住。广德公主进了舱房，裙摆湿了一片，沉香几个下去换衣，广德公主推开窗户，雨珠砸进窗来，夹着冷风和江水气，广德公主忽地想起小时候曾盛雨敲碗，玩心大起，拿了五六只杯子搁在檐下，拿头上金簪敲击杯沿儿，叮当之声不断。敲了两下模恍惚糊想起来是有人带着她玩的，咬动手指头想了一会，仿佛就是秦昭了，也只要他变着法的哄她，带她玩儿。风吹雨急，不一时广德公主面上便满是水雾，现在心神镇静，她正满面带笑，不料魏人杰俄然趴到窗口来，他那里晓得乐律，瞪大眼儿看着广德公主，广德公主两只袖口都湿了，紧紧贴在乌黑腕子上。他俄然低身，把广德公主唬了一跳，伸手就把砸了个杯子在他身上，被魏人杰一把接住哎哎两声，不及说话，又吃广德公主一记闭窗羹。魏人杰这回叩了叩窗：哎，我又不是用心恐吓你，你这杯子还要不要了？

麟德殿阵势低,地台却建得高，里头用是旧藏读书用的，存着这些纸页卷轴,染上些湿气就要霉坏,六月六晒书节还未到，便先劈脸盖脸下了一场好雨。秦昭在窗前独座,案前一片湿意,手边卷轴粘了水气墨色氤氲,院外急雨打落了一片石榴花,落红满地，枝叶间藏着一个个灯笼大小的石榴,秦昭坐在窗前,被秦显在背后拍了一记：发甚么愣？他是非论雨雪气候都要去耍一套刀的，越是落雨耍的越是努力,明天却不是去耍刀,而是骑马出城了,连着下了两天雨,出城门路泥泞,秦显从外头来,一身短打，靴子裤子上一块一块的湿泥斑，秦昭的衣裳被他拍上一巴掌，肩头就是一个五指印。小寺人奉了一碗热茶来，这个天吃热的到舒畅,秦显手里托着茶，伸手去翻秦昭叠在案上的书卷，翻了两页笑起来：你如何看起这些来。

吴江是块难啃的骨头，比起李从仪流窜的那一小股人，吴江有钱有粮有兵，这边不动，江宁王也按捺着不动，真要打起来，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动的。吴江当年也曾乱过，周师良投了大业，他的残部就归顺了江宁王，确是有几个能打的将领，吴江不缺赋税，给他们这些当时的乱军也发了厚饷给了官职，这些人也没甚么好闹的，反而保家卫国起来。

当年魏宽和贺明达两个联手也没能毁灭厉振南，还能让他再逃回吴江去，把关隘守得铁桶普通，现在两边各安，要打还真不是二三年间就能打下来的。外头大雨不住，秦显换下湿衣，干脆在屋中长桌上放开域图，吴江的域图就是闭着眼睛都给画出来了，这些年也两边公开互市，来交常常的也不真是商贩，年年都要斩杀几个吴江过来的细作，吴江也是一样，派畴昔还能再返来的，十之一二。两边情势未明，但大业兵力是远胜吴江的，这些年火线安宁，便一向在等一个开战的机遇，北边多是马战，而要攻进吴江，便要用水战，朝上便在议造战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