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本日天阴风大，船离了清河县，一起北上，再有个十来日就要到青州了，广德公主可贵戴了帏帽儿立在船面上看景，这一片水雾茫茫，远看畴昔，只能见着青山的盖着绿荫的尖。永安公主在淩县断案的故事，竟比官船还走得更快些，每到一处，一处便已经晓得她的名声，除了来送礼的，另有来告状的。告状的她全交给了卫修，魏人杰便不平气，也要在这里头插上一脚，只要船一泊岸边，两只眼睛便在人群里搜索，看看哪一个有冤情，必得替他们申冤。卫修和吴三一起乐，他还未当上彼衰老爷，倒已经上了瘾，倒真被他撞上两个，却都不是甚个大案，你偷了我家的牛，我偷了你家的人，魏人杰恨不得把这些告状的都打上一顿。

他越是一言不发，杨家倒越是缩了脖子不敢动，杨云越倒还晓得他的脾气，忠义侯夫奏请进宫，来给新安公主请罪，这回新安公主却没拒，坐在堂上看她下跪为mm讨情。本来是场上没了角儿，搭了台子要唱戏，非得捧他一个不成，不管唱得如何样，总得替他叫上一声好，现在前有太子，后有刘符，如何也轮不上他。这些事新安公主并未曾写在信中，但推论便可知，只要想到杨家再抖不起来，广德公主便心复镇静，越是如此杨家越是不敢弄鬼，但查还是要查的。

永初帝点头应了：这些你看着办就是。新安公主便发下犒赏去，又特地派瑞香去欣喜她，让她细心保养身子，绮绣的吃穿用度不减，同乔充容有身时普通无二。替她来谢恩的是符美人，乔充容既落了胎，新安公主便让符美人暂居绮绣殿中，本来是因着有孕才长的份位，还预备等她生下孩子来，非论男女都往长进，孩子虽没了，也还是把乔充容和徐昭仪划一。徐昭仪的拾翠殿也一样送了很多东西去，三人原就在一殿中居住，徐昭仪模糊是这三人之首，这两个本就是她挑出来的人，本来两人一同得孕，还曾说过生下孩子来一同领着长大，不料乔充容会遭此祸事。

江上阴风旋起，云低风急，船将要收帆停靠商桥县，广德公主立在船上叮咛青霜把王七寻来，离得青州近了，杨家当年是奔逃到青州去的，并非业州本地人氏，隔得十来年，已经不易查探，连广德公主本身都无眉目，可这事还是要叮咛下去。青霜要寻王七，从船头找到船尾都寻不着他，广德公主一说要找他，他立时就本身出来了，青霜还未返来，王七就已经站在广德公主身后，恭声道：公主有何叮咛？

永初帝将要五十春秋了，真要说他年富力壮已经勉强，前头有已经成年的皇子，正统嫡子，又军功卓著，旁的不必肖想，生下皇子公主，安安稳稳长到大便是，也没有旁的想头。丹凤宫里诸多犒赏，瑞香结香每日都来看望，反是珠镜殿里的杨妃，一是愤怒儿子被责打，二是照看秦昱再不想别的，忠义侯夫人又不能进宫来，她身边的训导尚宫倒是劝过，可杨云翘恰是满心肝火委曲，那里还能听得进劝，是以从未派人去过绮绣殿，更别说是送东西了。两下比较，卫后仁德刻薄，有爱人之心，而杨妃刻薄寡恩，乔昭仪失子，反而把她给获咎狠了，本来徐昭仪就紧紧跟紧了卫皇后，现在底下的小宫妃们，等闲也不敢再往珠镜殿去。寺人宫人最会看人眼色，此时杨云翘失势，珠镜殿中说的些话，便鼓吹开来，另有人特地传到丹凤宫去，新安公主斥责一回，不准宫人再嚼舌根，免得后宫反面，反肇事端。乔昭仪落了胎，永初帝往绮绣殿去多看她几次，跟着便宿在殿中，陪侍的便是符美人，她本来就受宠嬖，因着貌美年青，封美人来之前，便是她承宠最多，她一口一个阿乔，又可惜那未能出世的孩子，永初帝本就痛失一子，晓得杨云翘竟没来看望，连杨云翘都跟着一并静思己过了。

看她在灯下替几个孩子做夏衫,还感概一声：本来倒不见你做这些。新安公主手上不断，穿针引线替秦显那件袍子琐上边：我做的时候,你正忙着呢,莫非做个袜子衣裳还得特地奉告你一声？现在也不过安稳了几年。李从仪的残部还在流窜,江宁王的吴地还未攻陷,要说安稳还未安稳，可却已经民气浮动,武将未动,文人先争起功来。永初帝手里握着书卷，默不出声,新安公主也不看他,一面做针线,一面同他筹议要给乔充容提一提份拉：她内心难受又还在自罪,说是本身没能保住孩子,我看这不是悠长之法,倒不如提一提她，让她细心保养身子，好安她的心。依理无功是不升份位的，杨云翘能一人之下，也就是生了秦昱。待徐昭仪这胎生下来,非论是男是女，都要把她提上来，新安公主把线头藏住，她久不做针线，这些日子练起来，竟也手熟了，拿剪子剪断线头，明岁还得再挑些采女，后宫当中还该多几个孩子。

徐昭仪也在拾翠殿中深居简出，此时只要她有孕在身，该当细心，新安公主也说得很明白了，待这一胎落了地，她的妃位是板上钉钉的。广德公主送东西去时，再没想到会派这么大的用处，等信再传来，连杨妃都罚了，非论如何此番秦昱的日子是再不能好过了。他比广德公主大上两岁，已经十四岁了，再有几年就能领差，才刚跑出都城去走动了一回，方才有了些名声，又惹出这桩事来，他踢打的确是宫人，可至始宫妃落胎这事一传出来，他是如何也洗刷不掉了。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更不必说是如许的恶事了，宫妃到底是如何落胎的，京中都传说纷繁，人嘴最会罗织是非。广德公主理的这桩功德越传越好，而秦昱办的这桩恶事越传越恶，永初帝上回还骂杨云越，这一回竟未曾发言叱骂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