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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郎君美姿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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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手执卷,左手捏着只玉球,这是安西都护送的西州暖玉,大雪寒冬里也是暖的。

“咳咳咳……”

景苑实在是太偏了啊,她内心想。

萧琮瘦白的手指抚着光滑的玉质,微微入迷。

萧琰七岁那年,终究没能按捺住对内里的猎奇心,另有希冀和不甘,偷偷攀着长藤爬出墙外。

沈清猗侧身坐在榻边,食中二指轻搭在他腕际,平淡眉毛时蹙时展。

萧琮浅笑握住她手,“我这身子摆布不过如此。你既然决定,想是有了主张,尽管用药便是……咳,你我既为伉俪,这世上除了父母双亲,便是你我最亲。”他声音温和信赖。

过了这边的草地往前就是一岸的垂柳。

有些绿藤长得粗大,顺着能够攀爬上墙头。

“喏!”端砚在那双寒眸清光的逼视下,唯唯回声,接过药方退出屏风外,又看向萧琮。

那年恰是隆冬六月,萧琰头一回见到了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兰陵萧氏的嗣郎君——萧琮。

之前她最远只是到这里。

萧琮瞥了一眼长榻斜劈面的六曲山川银交关屏风,轻声问:“给那边的夏衣,可备好了?”

这些药方的用药,多是和胃去寒的,换了平常医者,只当是去寒症。但研习过孙先生医毒卷的沈清猗却越看越心惊——这前后用药连起来,是去慢性寒毒的方!

她寒眸闪了一下,便放下此事不想。

这里是萧琮的书房,也是他常日起居的处所。用槅段做了表里间,外间为书室,内间为寝卧。沈清猗为了便利侍疾,也从内楼搬到外楼起居,让人在外间又立了个山川屏风隔断,伉俪二人各居一边。

屏风那面的声音固然低细,但沈清猗从小在沈府如履薄冰,耳目活络都胜于凡人,内里的细语被她听了个清楚。

萧琮看了眼屏风,拿起手中书卷,很快便忘了周遭。

这里只要一条路。

以是萧昡才会孤注一掷,将赌压在她身上。

沈清猗忖眉深思着,这一个月来思虑的医治计划已在脑中清楚,虽无非常掌控,但不走出这步,就绝无能够。

孙先生开的医案很多。最后三年,每月都是分歧的方剂。以后每季一方。直到萧琮十五岁以后,才是同一张药方一向吃着,只因四时时令分歧略有几味药增减。这二十一年下来,积了尺高一匣子药方。

“喏。”侍书回声出房。

沈清猗沉默了一下,语声清冷,只说了三字:“你放心。”

她不由听得呆了。

景苑坐落在国公府东南。

她起家转出屏风,青绿曲水纹长裥裙迤地,从绵软的波斯毯上轻缓拂过,走近榻前,“四郎。”

承和院内,如平常般温馨。

眼下,最紧急的是治好萧琮的病。

她唤端砚出去,叮咛道:“明日起,郎君即用此方,朝晚食前各服。煎药项已列得详确,让煎药婢照方去做,不得涓滴不对!可清楚了?”

端砚下了楼,却没有立即去药房,而是将药笺给了承和院的大管事萧荣。

***

这小郎君好生好生都雅!真真是“美姿容”!

萧承忠也瞥了眼屏风,低声回道:“前日府中拨了晋绢、江绸、湖绫、越罗、白叠各四匹,萧管事已各择了一匹。小人明日便送去。”

沈清猗微微抬眸。

或许长安朝廷倒是乐意。

在这一个月里,她除了每日给萧琮评脉外,并未急着下方,萧琮仍然按着孙先生的方剂煎药吃着。

***

“喏!”萧承忠施礼退出。

站在景苑的墙头居高临下,是望不到边的绿荫、树林和草坪。

“喏!”

“不消明日,本日便去。”

但是药三分毒,这般从不敷月起就耐久用药,必定大损固本的元气,越到年长越孱羸。并且,那毒素虽被孙先生用药逼到腿部,没了性命之险,但是腿部经脉也损。如果任其下去,就算吊着半条命,这双腿怕也废了。

操琴的君子俄然捂胸低咳,然后抬眼瞥见她,清润的眸子里燃起一抹亮色,侧头低声叮咛一句。便有一个圆领窄袖佩刀的侍卫朝她走过来。

这事当然瞒不过商清,默许了她和萧琮的来往,只淡然一句:“你四哥对你不错。”

萧琮斜倚在东面靠窗的长榻上,腰后垫着石青色的锦缎隐囊,神采惨白得好像一张薄纸张口可吹破,神态倒是温文而安然。

不然,以她沈氏庶女的身份,哪能够配上兰陵萧氏的世子!

萧琰心想:只要往前走,总会碰到仆婢,问出承和院如何走。

兰陵萧氏会要一个双腿残废的世子?

约摸一刻,她收回击,又谨慎的切了萧琮右腕脉,深思后道:“孙先生的药,四郎只服到月末,”语气顿了下,“从下月起,便用新方。”

萧琮的病不是病,是毒。

穿过一片葱茏的竹林,隔着一道小溪,她瞥见劈面的亭子中,一名清雅温润如诗上所说的“有匪君子”,轻操琴弦,那清澈的琴声好像这竹林溪水般,淙淙澈澈,涤去烦心。

她夙来果断狠厉,拿定主张就不再踌躇,纵有百般凶恶也咬牙前行,不然就不会瞒着母亲给沈清妍下毒,做下换嫁的筹划。

仆婢们都风俗性的轻手重脚,说话也放低声音,恐怕扰了病弱的郎君。

顿时精力一振,循着琴声往前。

萧琮昂首,暖和一笑,“是要号脉么?”右手放下书卷,左手捏着的暖玉球也放在榻边,挽起左腕的宽袖向前伸出。

说着起家回到屏风后,忖思很久,蘸墨刷刷落笔,毫无一丝停顿。

他想起了阿谁美质如玉的十七弟阿琰。

是母体内带毒,还是生下后中毒?

那婢女看清萧琰面庞,只觉眼直了,晕乎乎抱着月季跪下回话:“禀,郎、郎君,奴、奴婢四喜,在、在馥梅院服侍。”她脑中一片繁花乱舞,回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萧氏不平,河西能平?

绿柳绕景湖,景湖里种有荷花,夏季时满池的清幽荷香,另有莲子。

在这无边的景色里,掩映着檐院、廊庑、楼阁、亭台,迤逦而去,望不清,数不尽。

那婢女抱着花枝回了下头,但见一名小郎君扬手叫她,游移了下,回身小跑过来。

萧琰扬声:“那前面的谁,过来!”

因为婴儿体弱,经不起猛药去毒,孙先生只能用温药停止住毒素的伸展,然后再渐渐去毒。

萧琮浅笑,“去吧。我的病由郡君调度,你们都要服从而行。”

“侍书,叫萧承忠出去。”他叮咛书房内的贴身侍人。

但四哥身子骨弱,毕竟不能经常出来,即便夏季天时好,也有践约的时候。却总不会健忘让侍卫带去萧琰喜好的点心去竹溪候着,再送她回景苑。

四哥会指导她操琴,会给她讲解诗赋,会指导她书法、作画,会给她说野史故事,会给她讲逸志传奇,会给她带各色百般的点心……给萧琰孤寂单调的童年带去了别样的色采。

萧琰轻松跃下,沿着那条已走过无数次的苍松翠柏的青石甬路往北,途中颠末那条空廖无人的竹溪时,她立了一会。

萧荣翻来覆去揣摩了一会,揣着方剂出了承和院。

心想大半年未见阿琰,应当又长高了吧?

萧琰迎头便问:“你是哪院的?”她听绮娘讲过府内的人事,晓得父亲除了公主外,另有一名侧室和几名侍妾,分住分歧院落。

阿谁孩子,一见就让人喜好,却不知父亲为何不喜。

候立在书房门外的萧承忠轻步入内,他头戴乌色软幞头,身穿深青色圆领窄袖缺胯袍,腰间革带系着横刀,脚步健旺又轻盈。

这些年他一向暗里让人照顾着那边,笔墨纸砚册本点心一应物事都让亲信侍卫时不时送出来,四时换季也有绢缎裘衣送入——眼瞅着又快入夏了,寒春的衣衫不能再穿了。

一起颠末草地,颠末树林,颠末鲜花盛放的花圃,另有外型奇雅的假山。每过园子逢“山”必有亭,却没碰上一小我,沿途也没有住人的院子,景色固然斑斓,却过于僻静。

半晌,仿佛下了决计般,萧琰绕过溪亭,沿着青石路向前。

绿荫之间另有一汪汪反光的清澈,那是湖泊和蜿蜒的溪流。

一向走了两炷香,她模糊听到琴声。

四喜脑筋里蹦出这个听来的词儿。

“喂——”

但萧氏只怕就不平了。

每年夏季午后,只要阳光晴好,萧琰便翻墙跑到竹溪亭子里候着。

从孙先生第一张处方的日期看,是在萧琮出世后的半月——两种都有能够。

萧琰顺着苍松翠柏的青石甬路往前走。

萧琰摸了摸怀中的那份新婚贺礼,双□□踏树藤几次就翻上了墙——她早就不需求爬着上墙了。

苑园四周都筑有二丈五的白墙,将这座江南园林与国公府的飞檐重宇隔断开去,自成一个六合。北边有门,却长年落钥,不让人出进。

萧琰顺着苍松翠柏下的青石路走了好半天,身上出了层薄汗,绕过一个湖泊,穿过一片竹林,两三个亭子,又踌躇着过了两个分路的岔道……颠末一个花圃,才瞥见前面有个穿翠蓝色窄袖短袄束高腰襦裙的小婢抱着一束月季,疾仓促往前走着。

不测的相遇,结成了两人暗里的商定。

沿着景湖往北,穿过一大片竹林,再过一片茵茵碧草地,就能瞥见北边的苑墙,有深绿的爬藤缠绕而上,看上去就像一道绿墙。

萧琰在这里糊口了十一年,一草一木都熟谙得紧,闭起眼睛也不会走错方向。

另有万紫千红,那是花圃。

河西四月的夏季只要薄薄暖意。

萧琮暗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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