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见
萧琰笑道:“阿兄用恰好。”
萧琮想了想,道:“阿琰每逢5、十之日来吧,我让萧承忠去接你。未初时分,你在苑内候着他,别爬墙翻里翻外的。”
沈清猗心中惊奇,脸上却不显,抬袖回了一礼,正眼看去,顿时一凝。
她只是馥梅院里的四等奴婢,没资格在主子面前服侍,当然也没见过府里的小主子,便按春秋猜想这是十四郎君还是十九郎君?
这是条僻路,应当不会碰到甚么人。
萧琰宽袖合拢行了一礼,“十七弟阿琰见过阿嫂。”
萧琮笑赞:“阿琰的画长进了。”
她垂下的眼看清了“美姿容郎君”的长袍衣摆,服色有些素,衣料倒是织了暗纹的绫锦,不是奴婢能穿的,应当是府里的郎君。
萧琮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阿琰喜好甜食。”
萧琮并不饿,却不忍拂了沈清猗的意,见只要小半碗粥,便含笑点了点头。
萧琰灿然一笑,“阿兄放心,我技艺敏捷着呢!”说着拍了拍衣衫,“瞧,一点灰都没沾着。”她语气很高傲。
萧承忠见那小婢走远了,这才问道:“十七郎君,您如何在这?”
四喜心跳得短长,来不及多想,正要回话,却听小郎君咦了一声,道:“四喜,你去吧,我找到带路的人了。”
萧琮心中不舍,却也晓得萧琰不能在内里呆得太久,便点头,“让萧承忠送你归去。”又握了她的手,声音带着殷切,“阿琰常来看望阿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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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琰一碗粥用完,沈清猗拿起案上分食的金平脱犀头漆箸挟了只白梅糕,搁到她面前的白瓷碟里,“河西的夏初还是春日时令,宜养肝气,这糕里有白梅花,对舒肝理气甚好。十七尝一尝,是否合口?”又给萧琮挟了一只。
不过,绮娘说,阿兄的病她治不了——莫非四嫂的医术比绮娘还短长?
笑时恰好逮着四喜偷偷瞄她,被她逮个正着又慌镇静张低头,脸红得快排泄朱砂来,萧琰忍不住又哈哈一笑。
萧琮哈哈而笑,伸手将她搂了下,“阿兄很喜好!”他早看出阿琰实在不如何喜好作画,只因是世家后辈必备的风雅才学画,能经心为他画这么一幅画那是极其用心了。贰内心欢畅,笑容都灿溢出来。
沈清猗从屏风后走出,手指在他的肺经要穴上点揉了一会,萧琮咳声便止。
萧琰手臂挨到兄长肋骨,只觉硌人,伸手摸了摸,又拿起他的手,但见骨节根根凸起,不由蹙眉,“阿兄要多吃点。”
“喏。”四喜红着脸,只感觉“美姿容郎君”的声音也好美呀。
萧琰又笑着问她:“四喜,我走得太快奴厮没跟上来,一时失了方向,承和院是在哪边?”
萧承忠走进书房,行到长榻前,低声道:“郎君,十七郎君来了,正在东阁候着。”
十七弟?
萧琮吃得慢,这才将小半碗粥用完,放下匙后笑道:“你阿嫂不但是通药理……”他扫了眼白苏赤芍几人,“今后就知你阿嫂的本领了。”
十四郎萧琤的弟弟?十九郎萧玳的哥哥?
“无妨,自家兄弟。”萧琮笑着说。
——寒得逼人!
绢画上绿波泛动,两只鸳鸯交颈而游,纤细处连羽毛的濡湿都看得清楚。
萧琮放下书,“出去。”
萧琰伸手抚他胸口,脸上笑嘻嘻的,“阿兄,我传闻你结婚了,来道贺呀。”
四喜有些绝望的“喏”了一声,抱着花枝渐渐回身,便听小郎君喊了声“萧侍卫”,她眼角不由往那边瞟了下,便见一名二十四5、身着侍卫服的高大青年提着个皮箱走了过来,神采仿佛有些惊奇,远远的抱拳行了一礼。
萧琰收敛心神,从宽袖中取出一副折好的东绢,展开来道:“阿琰拙作一幅,不知可入兄嫂之眼?”
萧琮拍了她一下,“听阿兄的话!”
萧琰有些不美意义,“比起阿兄差远了。我也想不出送甚么,玉啊金的,阿兄都不缺,就作了这幅鸳鸯,祝阿兄阿嫂白首偕老。”
“咳……阿琰,”萧琮欣喜下不免冲动,连咳带喘,“咳……你如何来了?”
萧琰细嚼慢咽吃完,放下漆箸,双手平搁于膝上,这才开口说话:“这白梅糕有淡淡的香,另有淡淡的甜,软而不腻,味道很好!”她的眉细如刀,一双眼眸笑起来却如弯月,非常讨喜。
萧承忠一时迟疑,这是带人畴昔,还是不带畴昔?
四喜抬了下眼,顿时心口砰砰乱跳,满眼都是那一笑。
萧琰转开目光,望了眼窗棂,不由轻呀一声,神采歉然道:“阿兄,我得回了。娘子会担忧。”在外人面前,她不能称生母为母——“母亲”是对父亲正室的称呼。
不一会,侍书和司墨端碰上食案出去,因是用点心不是正食,便只端了一张食案。白苏、菘蓝、赤芍三侍婢各提着一个银平脱漆盒出去,摆上漆盒里的点心,当即吸引了萧琰的目光。
白苏从釉色光润的定陶钵里盛出三碗粥,分置三人案前。
“喏!”萧承忠心领神会,“小人这就去办。”
不一会,棂格门扇被推开,萧琰坐在三曲花鸟屏风内的小榻上由端砚脱了靴子,起家出了屏风往里去,欢乐叫道:“阿兄。”
四喜脸又红了,缓慢抬了下眼又低头禀道:“回郎君,奴婢在家中姊妹里行四,阿父盼奴婢带来喜气,就取名叫四喜。”总算话说溜了,不再磕磕巴巴的。四喜感觉背上好热,冒出一层汗,不知是严峻还是甚么。
沈清猗心下暗奇,萧琮待人接物温文有礼,面上经常带笑,但那笑容倒是禁止的,绝无能够像此时这般放声纵笑——看来,是非常喜好这位十七郎了。
萧琰从榻边起家侧让,猎奇的看着,待兄长咳声止后,她笑嘻嘻道:“这就是阿嫂吧。”
竟然还给她带来了下认识拔刀的压力。
沈清猗将药方装回黑漆镙锢的匣子,便听萧承忠的声音传入:“郎君。”
书房喧闹。
萧琰闻到浅浅药味,咦一声,“这是药粥?”
“小人在去那边的路上,可巧碰到……”将路遇景象禀了一遍。
沈清猗道:“这是五味药食粥,性味甘平,对咳疾好,平凡人用亦能补肝肾。”
“哈哈,本来如此。”萧琰想起馥梅院仿佛是父亲的妾室高娘子的居处。
即便沈清猗不好色,也要暗赞一声:端的美质少年!
萧琰不由看向沈清猗,正巧和她寒冽的眸子对上。
萧琮呵呵笑。
固然士族男女中少有长得不好的,特别是传承几百年的阀阅世家,嫁娶工具都相称看重容貎气度,伉俪姿容俱是超卓,生下的孩子天然不差,但像萧琰这般美质超卓的却也未几见。
四喜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却不敢再作逗留。她怀里的月季是高娘子要的,回得晚了,少不得要被上面的侍婢排揎。当下抱着花枝,一手提着裙摆跑得缓慢。
萧琰心想:莫非四嫂和绮娘一样,也是医家么?
“……好吧。”大不了让萧承忠候在景苑内里,她跃墙出入就好了,归正阿兄不晓得。
萧琮笑应:“阿琰!”手臂向前伸出。
萧琮又叮咛端砚:“去东阁请十七郎君过来。”
萧琰瞪他,“阿兄,你要快点好起来。”说着将本身的胸.脯拍得扑扑响,“像我一样,多结实。”
萧琮蓦地坐直身,“咳咳咳……你说甚么?阿琰来了?”声音骇怪中带着非常的欢乐。
萧琰想起绮娘做过的一道山东菜就叫四喜圆子,忍不住又笑了,打趣她道:“四喜?哪四喜?”
萧琰被禁在景苑一方六合,除了母亲和绮娘,没有和其他女子相处过,沈清猗给她分食的行动让她略有些不天然,微微敛眸,“谢阿嫂。”
“唔,阿嫂还通药理么?”萧琰说完话,才抬手拿起漆箸,行动文雅的挟起仅只一小口大小的精美糯糕,小口咽下,吃完后放下箸,点头表示好吃。
萧琰一凛,右部下认识向腰侧摸去——当然摸了个空。
而少年已是如此,成年后又是多么风韵惑世?
萧琰内心骇怪,盯着沈清猗没有移开眼神。
萧承忠心想,郎君和十七郎君在竹溪约见了这么多年,国公必然是晓得的,却没有遣人斥责,可见应无不准之意,又想到郎君长年受病体折磨,只要见到十七郎君时才欢乐松快些,当下便不再游移,说道:“十七郎君,去承和院还要转几条路,请随小人前行。”
萧琰已迈开步子,“走吧,我只去见见阿兄,不四周乱跑。”
沈清猗在屏风那边听得清楚,清声问道:“四郎,有外客来访?”
萧琰道:“传闻阿兄结婚了,我要去承和院送贺礼,正问路呢,你就来了。”
卫玠、潘郎也不过如此吧?
这位新阿嫂应当十五六岁年纪,面貌并不是多么绝色,但那双眸子,如冰雪般冷冽,瞳人深处,却又如沉潭一样幽黑,乍一看,就让民气神一凛。
萧琰游移了下,“我有空就来。”不晓得母亲会不会同意。
沈清猗见多了士族郎君的意态风骚,还没见过萧琰这般脸嫩的,心道:还是纯良少年啊。
萧琰不美意义的望房顶。
萧琮笑问她:“阿琰带甚么贺礼来了?”
萧琰几步跨到榻前,握住他瘦可见骨的手,皱眉,“阿兄又瘦了。”
沈清猗见那对鸳鸯的头顶是一圈红色的毛,果然“白首”,勾了下唇,“这贺礼公然奇特,十七郎故意了。”
这身翻墙本领早练出来了。
萧琮目光一凝,“去查查,那婢女是哪院的?——把好口风。”
萧琮哈哈大笑,竟然古迹般的没有咳喘。看着萧琰那双纯真的晶莹眼眸,贰心中暖融融的,伸手摸她头,“好阿琰,阿兄会像你一样结实。”
萧琮喜好的,就是她要喜好的。
萧承忠侧身一让,“十七郎君,请这边走。”
端砚回声而去。
沈清猗清然一笑道:“甜食好,口甜心悦。”想起母亲说的那句“心苦不要口也苦”,心中微疼,起家叮咛侍女端哪几样点心上来。
萧琮俊雅的脸庞微现赧色,“阿琰,这是你阿嫂,吴兴沈使君之女。——阿沈,这是十七弟,阿琰。”
沈清猗想起面貌极其超卓的父亲,眼眸快速寒彻如冻雪。
萧琰哈哈笑起来,“我不是郎郎君。”
“你叫四喜?”
沈清猗垂了下眉,让那双令人感觉寒冽的眸子显得稍稍暖和,对萧琮道:“不知十七喜好甚么点心?膳上新做了几样,应当还温着。”
沈清猗用公箸再挟了一只桑糯糕畴昔,又给萧琮碟里搁了一只,放下箸道:“这是桑椹汁渗入糯米蒸成,能够滋补肝阴,养血明目。”
萧琰已经催他,“快走,快走!”
萧琮惨白清俊的脸庞微微一红,又禁不住急咳了几声。
面前少年的端倪还没有完整长开,却已经让人难以移目,五官如脂玉,恰是如砌如磋,刻琢邃密完美,鼻梁悬直如犀,丹唇如菱,一双墨眉不裁而齐,细如柳,却不是柳叶似的弯眉,而是贴着眼眶斜掠而起,颀长如眉刀,一挑眉必是豪气勃然,另有那双眼睛最出彩,黑的纯黑,白的清透,如琉璃,没有一丝杂质,那对墨玉似的瞳人好似母亲送给她的那块上等玄玉,黑,亮,照出她的人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