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风浪
王鼎叹道：“且慢说，先填个酒足饭饱，不然我只怕是吃不下了。”
昭衍对此不觉半分不测，点明道：“他就没想过云岭的事儿能捂住，反而以为这是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好机遇，以此倒逼王爷尽快起事。”
虚惊一场，再多的打盹虫也被吓跑了，王鼎展开眼，只见一道人影站在面前，手里捧着一盏如豆灯火，照亮了半张脸庞。
王鼎撕扯羊肉的行动顿了下，反问道：“去岁六月，中原武林产生的大动乱，你晓得多少？”
心中动机回旋，昭衍诘问道：“那么江帮主终究可顺利成为了武林盟主？”
细细算来，自云岭一别后，两人不过一年未见，王鼎长途驰驱不免描述蕉萃，不过他眉宇间神采还是，更多三分沉着之色，反倒是昭衍瞧着统统仍旧，但许是今晚才大开了杀戒，一身冷意未散，谈笑间总有粉饰不住的煞气透暴露来，在这暗淡灯火的映照下，竟给人一种恶鬼附身了的错觉。
“太快了，也太轻易了。”昭衍语气淡淡，“栖凰山是武林盟总舵，方家两代民气血运营下来，明面上的气力只是冰山一角，再有平南王府那边的根系在，倘若方盟主故意尽力抵当，即便是听雨阁、补天宗两边合力，亦不成能在短短几日之间攻破栖凰山，过后影响也当不止于江湖以内。”
发觉王鼎绷紧的身躯仍未放松，昭衍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笑容也不由淡了些，正要开口说些甚么和缓蔼氛，王鼎却先一步回过神来，点头道：“实在认不得了，还请小山主恕鄙人一时眼拙。”
昭衍不置可否隧道：“可我传闻，谢掌门并未拿出真凭实据来。”
他与穆清友情不浅，同谢安歌却不过是在武林大会上的片面之交，只感觉这道姑看着清和无争，举手抬足间自有一派宗师的派头，毫不是好相与的等闲人物，现在听王鼎如许一说，再想到那张被方怀远慎重拜托的九宫名单，谢安歌的名字鲜明在上，其身为坎宫之主，而他若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坎宫的职责与中宫相通，首要卖力援助其他六部，即便两位宫主未曾厚交，比拟其别人总要多几分行动默契。
“大伯他以为江帮主才气兼备，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本就是接任盟主的大好人选，何况海天帮亦是白道四大派之一，彼其间同气连枝，丐帮支撑他当可调换长远好处，本是无可厚非。”
王鼎随李鸣珂一起去过云岭，又曾与方敬共磨难一场，对于方家公开里的态度可谓心知肚明，是以他很清楚昭衍的言下之意，苦笑着灌了一大口酒。
昭衍饮了一口热酒，眉眼都被酒气感染出了一抹红色，小刀在指间转了个花，忽地离手而出钉入廊柱，入木三分，刀柄连一丝颤抖也无。
昭衍微一皱眉：“如何，丐帮内部有人找你费事？”
他从西川解缆，一起过关北上，单人匹马，风雨兼程，如此跋涉千里，早已人倦马疲，比这塞外荒漠的萋萋枯草还要蕉萃，好不轻易来到了寒山脚下，本故意坐等昭衍返来，血肉之躯毕竟不是铁打金身，不自主便沉甜睡去。
昭衍侧目看他，只觉此人不愧为名扬江湖的“武疯子”，当来世道浮沉，民气多受三毒差遣，少有如王鼎这般至诚至坚之辈了。
寒山族人们对步寒英尊崇有加，自当对昭衍爱屋及乌，何况他在这里长大成人，曾数次带领族人抗击内奸，又在出过后临危上阵力挽狂澜，世人早已打心眼儿里承认了这位小山主，是以当王鼎随昭衍一起走来，所见之人皆热忱和睦，浑不见半分骄易，不由道：“他们都是至心佩服你。”
方怀远把握九宫名单十多年，碍于各种不敢联络故交，可在他决意赴死以后，有些事情再带进棺材里就没了代价，他到底会留下甚么背工，又是否与谢安歌一变态态的行动有所关联？
说到此处，王鼎的神采愈发沉凝起来：“得知方盟主实为飞星盟的中宫之主后，我跟阿珂暗里调查了一些旧事，发明晴岚夫人遇袭被害一事亦与听雨阁有关，而方家真正开端与平南王府频繁来往是在当年的绛城一役后，方盟主他……很有能够是为了报仇才暗投平南王，是以成为了王爷麾下最激进的主战派之一，云岭风声泄漏后，王爷曾命令尽快撤离，但方盟主他对方管事下了暂缓的号令。”
客舍毕竟只是个歇脚地，昭衍招来两人叮咛了几句，便亲身带着王鼎往山上走，此时天气已明，沿途保卫晓得了有客来访，一起上不见没眼色的上来打搅，是以王鼎赏了一起雪山盛景，只感觉乾坤浩大无鸿沟，心头缭绕多日的烦忧竟也临时放下了。
“一对十三，这么说你们丐帮也是同意的？”
“栖凰山被剿以后，我与大伯暗里谈过几次，对方盟主的心机多少能猜测出一些。”王鼎摸索着粗糙的酒碗，抬眼看向昭衍，“关于方盟主，有一件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但不知你……”
胸中襞积百般事，到得相逢一语无。（注）
王鼎一噎，苦笑道：“跟你说话，真是一句都不敢放松。”
看来费事事不但很多，还不小。
“看来你虽身处寒山，但对中原的动静未曾轻放。”见他一派无动于衷的模样，王鼎叹了口气，“不错，虽说武林中不乏有义愤之士以为这是听雨阁为装点罪过而罗织歪曲，但各方权势都很清楚此事八成非虚，是以即便有民气胸不平，也不敢公开为方家鸣冤，至于平南王府……”
时至本日，昭衍仍不免对此唏嘘，方怀远的做法不能说全然有错，只能说他过分火急，在他给方敬收回那封手札的时候，不但是云岭那群人的性命，全部方家乃至平南王府也被他拖到了绝壁边沿，要么一步登天，要么跌落深谷。
若换了十八年前的大靖，乘风而起上九天也未可知，可现在风雨飘摇，就算真的飞上了天，转眼就要被五雷轰顶。
嬉闹间，相别一年的隔阂陌生也随之烟消云散，王鼎本是佯怒，闻言便道：“传闻北疆有好酒，你这东道主可不能鄙吝。”
昭衍道：“江湖皆知王少帮主武功高强，最是眼明手快，何来眼拙一说？”
王鼎不疑有他，恨恨隧道：“冯老狗好事做尽，一家亲眷长幼都被朝廷砍了个洁净，他这祸首祸首反倒逃过一劫，若让我再见到他，定要一掌送其下地府去！”
他放下酒碗，盯着王鼎的眼睛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好使的莫过于杀鸡儆猴，不知这位江盟主……他想先从哪处开刀呢？”
“栖凰山被剿次月，由海天帮出面主持号令，白道十四门派在仙留城的醉仙楼停止了一场共议，主如果为了推举新任武林盟主，尽快停歇乱局。”王鼎深吸了一口气，“但是，集会半途生变，望舒门的谢掌门以一票对十三票，公开反对海天帮江帮主成为武林盟主，并在构和分裂后当场宣布举派退出武林盟，乃至……立下了‘有生之年不复归’这等重誓。”
惊醒他的是一道排闼声。
可惜报仇心切的人，终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昭衍吃了七八分饱，一面拿起小刀给王鼎切羊腿肉，一面头也不抬隧道：“中原武林现在的变局风波，以及你此番千里来访的启事，想必是与此有关吧。”
王鼎夙来五感灵敏，方才是发觉到有人窥看，见对方回身就跑，下认识要疾步追逐，不想被昭衍拽住了胳膊，转头问道：“你认得？”
昭衍叹道：“我骗你做甚么？如果当日能将他斩于云岭，寒山也不必有本日之灾了。”
昭衍笑道：“这塞外之地别的没有，酒肉管够。”
王鼎道：“这也恰是我大伯最想不通的处所。”
望着白知微踉跄远去的背影逐步消逝，昭衍眸光微敛，轻声道：“她得病多年，神态不清，此前乃至不良于行，好不轻易有了转机，却被冯墨生绑走作为钓饵引家师步入圈套……自那以后，环境愈发几次了。”
“因为……”王鼎部下微一用力，粗陶碗竟被他捏碎了一角，“谢掌门说，江帮主早已奥妙投奔了听雨阁，且与补天宗沆瀣一气，栖凰山之以是会在半日以内被攻破庙门，皆赖他出售了一部分构造密道设防图……乃至，搀扶海天帮上位代替临渊门，以此操控武林盟，是听雨阁早早做下的摆设。”
四大门派缔盟多年，四位掌门半辈子都并肩同业，非论各自心下有何设法，可要说对相互的体味，再没有外人能超出他们本身。在王成骄看来，谢安歌向来都是四人里最沉着明智的那一个，她从不无的放矢，也不做没掌控的事，要说没有查清来龙去脉，她绝无能够在大庭广众下给江天养尴尬，而若没有人证物证在手，她也不会让全部望舒门都落入这等局面。
“王帮主能想明白的事，谢掌门也该了如指掌，她为何要反对？”
“既然如此，谢掌门的做法就不但是与他翻脸，更是在挑衅听雨阁了，值此八方云动之际，望舒门即便退出了武林盟，也不成能偏安一隅。”
“你……昭衍？”喉头转动了两下，王鼎的语气竟有些不肯定起来。
王鼎用心叫苦道：“倘若你饿肚两三日，每天餐风饮露，莫说目炫，怕是心也花了。”
“此番是我平生头一次出关，方知塞外苦寒，当中各种难处实非外人所能道也。”王鼎由衷隧道，“只不过，这里虽无明山秀水，却有浩渺六合，所见所感俱与别处罚歧，于武者而言不失为磨练心性、锤锻体格的好去处。”
“是说他乃九贼之一？”昭衍面色稳定，“九宫飞星的余孽，中宫之主，朝廷也是以此定死了他谋逆的罪名。”
昭衍终究提起了兴趣。
那把小刀不过指长，在他手里转如胡蝶穿花，只见刀光不见刀刃，整块羊腿肉很快似雪花般落入盘中，一片片薄如蝉翼，再浇上一勺蘸料，于这天寒地冻之所是再好不过的好菜，恰好王鼎已没了多少胃口。
栖凰山如此等闲便被攻破，方怀远身故此劫，无疑申明他终是放弃了那条最过火的路。
步寒英在经常居孤鸾峰顶，无人胆敢等闲袭扰寒山，昭衍却不能与之相较，是故他的居处就在这中间处，非论寒山任何一方传来异动，他都能及时获得通报并动手安排应对。
昭衍助殷令仪压下了云岭之祸，就是斩开了平南王府和方家之间的一道钩锁，只是这钩锁之下另有千丝万缕的线，倘若方怀远一意孤行到底，昭衍跟殷令仪所做的统统亦将化为泡影，他仍可遵循最后的设法逼迫平南王府借机起事，将南北对峙的遮羞布完整撕破，可如此一来，不管平南王最后是输是赢，方家都不会有甚么好了局。
“是。”
去岁的云岭之祸于王鼎而言无异于心上刀疤，至今揭开来还是血淋淋一片，只是他先与李鸣珂被困山中，又为共同昭衍主动封穴锁关，并不清楚厥后究竟产生了甚么事，只晓得昭衍的打算算是胜利，云岭很多人得以逃出世天，冯墨生也与萧正风反目分裂，不得不背负叛徒之名远遁出关，却不知这老狐狸早已死在了昭衍手里，还道冯墨生果然投奔了乌勒特工，故有此一问。
“你……”昭衍循着王鼎的目光落处一看，只见一道柔弱白影躲在梅树后，正朝本身这边偷看，猝不及防下与他们目光相对，忙是转过身去，乌黑狐裘在风中一绕，不甚矫捷地跑开了。
果不其然，王鼎很快将刚才那道人影抛到了脑后，被昭衍不着陈迹地引走了话头，待两人到达了昭衍的住处，只见这里是座一进小院，伙夫得了昭衍的叮咛，已在院中备好了吊锅羊肉和烤羊腿，石桌上的小炉还温着酒。
“方盟主如许的民气如顽石，即便局势大定，他也不会等闲窜改主张，除非他有了别的筹算。”
两人早已饿了，当下也不啰嗦，对桌坐下便大吃起来，待到肚里有了垫底，昭衍也不讲究那邃密端方，为王鼎添了一碗热酒，问道：“说说吧，如何回事？”
这件事重新到尾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味道。
听他提到冯墨生，王鼎顿时一凛，见摆布无人，遂低声问道：“那老狐狸当真没死？”
虽是阔别一年，可当日在云岭同王家伯侄不欢而散的场景尚且清楚如昨，昭衍问道：“丐帮夙来重义兼武，王帮主早已放话定下了你的少帮主身份，只要你的武功不竭精进，莫去做那违背侠义之举，即便有民气存异想也难以撼动你的职位，如此情势下再明里暗里跟你唱对台戏，无疑是给今后找不痛快，以是……是你干了甚么让这些苍蝇闻腥而动的事情？”
这句话用来描述王鼎现在的表情，委实再贴切不过了。
昭衍点了点头，领着他抄近道朝本身的住处走去，竟是再无话说，直到王鼎忽地立足，扭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昭衍道：“该晓得的，不该晓得的，都算有所体味吧。”
吊锅里的羊汤提早炖了一夜，早已熬得奶白，内里加了很多姜和菜菔，喝上一碗最是驱寒，羊腿也烤得外焦里嫩，滴滴油脂落入火堆，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哦，是阿珂——”昭衍用心拖长了调子，“一年前管人家叫大蜜斯，一年后就管人家叫阿珂，莫非你们功德将近了？”
昔日坦白萧洒的武疯子，竟也学会了喝闷酒。
两人安步闲谈，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半山腰处，这里是寒山族人的聚居地之一，朝晨便有了人间炊火气。
昭衍一愣，继而大笑，嘲弄他道：“一年不见，你是跟谁学坏了很多，快些从实招来！”
“是我。”昭衍将灯盏放在炕头上，侧首一笑，“认不得了？”
王鼎心下松了口气，老诚恳实隧道：“阿珂没有教坏我。”
王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抬手就要擂他一拳，被昭衍轻松避过，告饶道：“好兄弟，且慢脱手，你既饿得头晕目炫，我也五脏庙空，还是在饭桌子上见真招吧！”
“她是我小姑姑，家师的亲妹。”
王鼎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在云岭出事的时候，我等都已预感了栖凰山之劫，只是没想到……”
饶是困乏未消，武人的本能仍旧占有上风，发觉到有人靠近，王鼎尚未展开眼睛，已是本能地侧让一躲，却忘了本身正身居粗陋客舍中，这一下直接从土炕上滚落，幸亏他反应敏捷，单手在炕沿上一撑，翻身一转，顿时站稳了身形。
王鼎怔然不语，定定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