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心牢
“……”白知微还是没有出声,抓着木门的双手用力很大,连指节都根根泛白。
“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王鼎放下酒碗,定定地看着他,“当日你伤势未愈也要硬接我大伯尽力一掌,寸步不退只为一个答案,现在却让我看开?”
饶是如此,遭遇大变的武林盟毕竟元气未复,即便江天养故意解除异己,也不必操之过急,他最后只是将临渊门从白道门派之列除名,因着方怀远一案牵涉极广,各门派即使心机各别也不会公开反对,便是丐帮帮主王成骄也默许了此事。
云岭的李鸣珂是如此,当年的九宫飞星不也是如此吗?
昭衍警告了一句,又道:“话说返来,你焦急赶来找我又是为甚么?”
“栖凰山惊变引发的风波未平,非论当今这位江盟主是否与听雨阁勾搭,在这节骨眼上故伎重施都只会得不偿失,与其说他们要对望舒门脱手,不如说……”昭衍眸光微冷,“他们在摸索。”
昭衍终究笑了。
“本来是听雨阁的喽啰,难怪了。”
昭衍眼中掠过一抹笑意,点头道:“寒山现在自顾不暇,雁北关内确切急需一些信得过的武林妙手以防备狼牙再袭。”
江天养被推举为新任武林盟主,不过月余便带领世人光复了栖凰山,一面重新结合各地分舵,一面快速弹压四方宵小,如此雷霆手腕令诸位同道交口奖饰不已,浮动的民气逐步安宁下来,那些因醉仙楼集会而起的猜忌贰言也随之被一扫而空。
白知微捂动手指头,仿佛还在疼,一点不肯共同他。
昭衍不置可否,只道:“明知无可何如偏要强求的人,终究都会拼得头破血流,乃至无所善终。”
王鼎没想到他俄然转移了话题,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讷讷道:“是阿珂……不,是我想来央你帮个忙。”
手指一下下小扣桌面,昭衍如有所思隧道:“我若没猜错,听雨阁教唆杜允之在江湖上辟谣诽谤望舒门,并牵涉上方家的案子,启事八成出在谢掌门当日在醉仙楼发难以及退出武林盟这两件事上……栖凰山遇袭一事不简朴,当日在坐的多少内心稀有,可他们没有一小我站出来,谢掌门就成了出头鸟,听雨阁天然会盯着她。”
半晌,昭衍缓缓道:“我有一个题目。”
既已承诺下来,昭衍也不疲塌,酒足饭饱后命人带喝醉的王鼎进屋歇息,本身提笔写成手札,盖上藏锋特有的剑印,想了想又往孤鸾峰走去。
昭衍没有冒然靠近她,顺手将药碗放在小桌上,本身也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道:“再过些日子,我筹办回中原了。”
王鼎把温好的酒从小炉上取下,先给昭衍倒满,沉声道:“方盟主究竟是不是反贼,方家为何遭难……旁人或不清楚,可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实在不能揣着明白装胡涂,更不能做那为虎作伥之事,这对不起方管事他们,更对不起本身的知己。”
“不会离心,一定不会变心。”王鼎道,“郡主随萧正风上京后,西川惊闻动静,公然有人坐不住了,当时各种猜想横生,那些人乘机而动,若非阿珂及时带着郡主的亲笔信返来,结果不堪假想……我等不怕死得其所,却怕本身支出的统统都变成笑话。”
“不知?”
王鼎不无讨厌隧道:“琅嬛馆,杜允之。”
王鼎一怔:“摸索甚么?”
“人生活着最多无可何如,你早些认清这点总比晚些好。”
这件事在武林盟内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义愤不平,有人作壁上观,亦有人判定呼应,终究江天养力排众议,命令以“剿灭败类”为名组建一支讨伐临渊门逆党的义兵。
甫一规复自在,白知微便大呼一声,手脚并用地今后逃开,可惜她实在不是昭衍的敌手,很快被抓了返来,昭衍变戏法般取出颗山查糖丸来放进她嘴里,减缓了满嘴苦涩。
昭衍晓得王鼎真正暗指的是甚么,却节制不住想到了更多,他终究收起了扎人的刺,沉默站在原地。
“的确如此。”昭衍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藏锋,“见你之前,我刚宰了一窝在雁北关作歹的狼。”
待他到达孤鸾峰下,时候已近晌午,幸亏雨势没有变大,卖力照顾白知微的女医正在小厨房熬药,闻声有人敲响院门,赶紧迎了出来。
听雨阁行事向来是不做则已行必做绝,既决定了要对方家下刀,自当没有放过临渊门本宗的事理。但是,翠云山的环境与栖凰山大不不异,其背靠蜀南山脉,门路崎岖难行,山势峻峭连绵,再者树荫如海,长年瘴气缭绕,又多土人部落,民情庞大,百十年来都同临渊门互通交好,可谓天时人和兼备,委实是易守难攻。
他将酒碗往桌上一磕,力道不轻也不重,却如擂鼓在耳,待王鼎转头看来,只听昭衍毫不包涵地讽刺道:“你不甘心又如何?你还做不得丐帮的主。”
昭衍目送她出了门,这才端起药碗往屋里走。
孰料,就在临渊门被除名后不久,朝廷便向武林盟施压,要求他们着力共同听雨阁南下永州,剿贼除恶以绝后患。
王鼎反问道:“我不该反对?”
王鼎沉默很久才道:“我没有见王府的人,而是见了李大当家。”
“曾经没有,但在云岭以后便有了。”王鼎深吸了一口气,“昭衍,你夙来灵敏过人,我不信你没看出云岭那件事背后的端倪。”
云岭之祸,明面上是听雨阁对逆党的围歼,公开里是平南王麾下主战与主和两派的博弈,而李鸣珂本来只是一枚弃子。
“你也以为是杜允之成心构陷?”
女医游移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阿兰家的女人有些身子不利落,我畴昔瞧瞧……这药刚熬好,烫得很,小山主你等放温了再喂。”
他手中无剑,这句话却比刀剑更伤人。
“我承诺了。”昭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你先带我的手札归去,明日我去趟雁北关拜见周大帅。”
昭衍自不会苛责于她,道:“你归去歇息吧,我出来陪陪她。”
女医惭愧难安,对白知微愈发谨慎起来,可自打步寒英出事今后,白知微的病情被刺激得急转直下,本来还能勉强分清人,现在是谁也不认,还总趁人不备就往外跑,实在令民气力交瘁。
王鼎无言了半晌,终是点头。
王鼎道:“传闻步山主失落后,寒山便被塞外多方权势针对袭扰,现在北疆边疆动乱不安,连中原本地也有所耳闻,大家皆害怕北乱复兴。”
“你来找我之前,必是先去了西川,去见了李大蜜斯,或许……还见了其别人。”昭衍站起家,他比王鼎略矮一些,气势却如高山压顶,迫得人呼吸一滞。
“咯吱”一声,指甲刮过木门,有木刺扎进了白知微的手指,她浑身颤抖了一下,俄然哭出了声。
白知微裹着狐裘,披头披发地躲在里屋门后,小兽普通警戒地看着他,仿佛他一有异动就会立即摔上门缩回屋里。
昭衍嗤笑道:“那又如何?别说李大蜜斯活着归去了,就算是李大当家本人死在云岭,镇远镖局也不会是以与平南王府离心。”
王鼎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这些话有李鸣珂在临行前叮咛他的,也有他本身憋了一起想说的,现在说完道尽,他不再多言一字,只等昭衍最后的决定。
昭衍好久没有出声,王鼎也未曾催促。
“空穴来风,一定无音。”昭衍摇了点头,“谢掌门究竟有没有收留方盟主的旧部,外人不得而知,眼下全凭一张嘴,倒是杜允之用心传出这风声来,申明望舒门也将有大费事了。”
昭衍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持续道:“师父他镇守寒山十八年,借助天险与武力将这里打造为雁北关外第一冲要,乌勒人恨他入骨,雁北关的人也顾忌着他。现在大靖表里风波四起,寒山不成能持续偏安,与其相互管束,不如突破僵局,恰好……他甚么都好,就是刚强己见。”
王鼎的面色变了几变:“若真如你所说,谢掌门当日控告海天帮暗投听雨阁……”
短短一句话间,如有若无的血腥气劈面而来,王鼎先是一凛,随即认识到初见昭衍时对方身上那股煞气从何而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似这等不识时务之辈,必定早被打为方家翅膀,任何门派胆敢收留他们都是惹火烧身,遭遇剧变的他们也不会再轻信于人……”昭衍挑起眉,“这风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王鼎一怔,继而大喜。
所谓旧部,指的是那些本来在方盟主部下效命却不肯为新盟主江天养做事的武林盟门人,栖凰山遇袭当日死伤惨痛,但在刘一手等人的带领下,很多人得以逃出世天,而陈朔在过后未能找到武林盟的弟子名册,无从追捕搜索,这些人便四散于江湖,有的在颠沛中死了,有的仍藏匿不知处。
“大伯和几位长老的顾虑,我并非点拨不懂,也晓得这件事牵涉到多少是非短长,但是……丐帮立派以侠义为本,历经国朝变迁仍传承不竭,靠的也是侠义之道,帮规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只要义气抢先而无忘恩负义,更没有害怕威武便与豺狼沆瀣一气的先例。”王鼎攥紧了拳头,“他们教会了我这些事理,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恕我不能苟同。”
垂垂的,天上又开端下雨。
“这主张是李大蜜斯出的,对不对?”不等他辩驳,昭衍已笑了起来,“别说你本身想的,你就没长这根筋。”
昭衍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题目,先给他添了半碗热酒,方才不徐不疾隧道:“这些老东西都是人精,个个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人脉干系,而你太年青,他们碍于王帮主不敢明着给你尴尬,却能在很多细枝末节之处给你下套,其别人即便故意助你,也怕这事闹大了会给丐帮招来祸端,顶多出来和稀泥,不会力挺你的决定。”
丝丝冷雨落在人身上,一时半会儿打不湿衣发,寒意却如无孔不入的毒虫般钻入皮骨里。
昭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且说来听听。”
哭声打断了昭衍的思路,他赶紧站了起来,不顾白知微的挣扎强即将那只手举起来,谨慎翼翼地拔掉了木刺,又把人按坐在椅子上,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哄道:“姑姑,别闹了,我们先喝药。”
这的确是个小忙,却需求实足的信赖。
“镇远镖局的态度不言自明,你见他与见王府中人有何辨别?”
“不错。”王鼎的笑容淡了些,“及至八月,江盟主带领白道联军从补天宗手里夺回了栖凰山,武林盟总舵自此重开,本来混乱无序的局面总算得以安稳下来,但是……”
昭衍却道:“刺哽在喉,听雨阁必不会善罢甘休。”
“无凭无据,可别妄下结论。”
闻言,王鼎回过神来,踌躇了半晌才道:“我不知。”
发觉到氛围冷凝,昭衍拍开一坛新酒放上小炉,待酒香飘散开来,他才再度开口道:“武林盟要组建义兵,那么……已经退出武林盟的望舒门,又是如何对待此事呢?”
王鼎顺着他的话道:“豺狼豺狼不但凶暴,并且奸刁,初生牛犊当然英勇恐惧,却也轻易失手。”
房门一开,一道黑影顿时劈面而来,昭衍不慌不忙地避过,连端着的汤药都没洒出半滴,定睛一看原是个枕头。
王鼎抬开端,屏息静待。
字字句句无不切中王鼎内心,他顿觉口中的酒也变作苦味,叹道:“的确如此,我当了多幼年帮主,从未有过如许憋屈的时候。”
王鼎浑身一震,蓦地站了起来:“你是说听雨阁要对望舒门动手?”
屋里无人回应,他也没有停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乌勒故意犯边,但前车之鉴累累,他们不会直接去啃雁北关这块硬骨头,这两个月来看似行动几次,实则大有能够是声东击西,该做的提示我都已经做了,至于其他……我算不尽,也管不着。”
昭衍叹了口气,忽地脱手如电疾点白知微的穴道,待她转动不得了,便捏开嘴一勺一勺地把药喂出来。
方怀远虽死,临渊门尚存。
“摸索如王帮主这般举棋不定之人的态度,摸索当下武林这潭水浑到了多么境地,以及……摸索谢掌门接下来的反应。”
王鼎长身而起,朝他拱手一礼,正色道:“步山主坐镇天门十八载,江湖同道皆佩服不已,现在寒山与边关皆有难,只要小山主有求,自当无有不该!”
“你本来可喜好我了。”
“不错,姜还是老的辣。”昭衍笑道,“就怕老将不肯出马。”
昭衍冷冷道:“我觉得你在看到方盟主的了局以后,该晓得甚么事该做。”
这一回,王鼎没有被他激愤,而是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隧道:“我是丐帮的少帮主,那些没了棱角的故乡伙不过是明日黄花,我不怕他们,丐帮也不怕听雨阁!”
他的行动反面顺,但也不算卤莽,每喂出来一勺药就抬一抬白知微的下巴,使她能够咽下药汤而不至于呛到,如此很快就喂完了一碗药,等昭衍肯定她把药汁都吞下去了,这才解开穴道。
昭衍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你定是对峙反对,以是到处受制。”
“还是跟义兵的事有关。”
昭衍看了一眼晾在窗沿上的鞋子,笑道:“姑姑明天又跑出去了?”
王鼎喝下一口热酒,笑道:“如此折腾了近俩月,兵马霸占不下偌大蜀南山岭,不但白忙活,还扰得本地土人的不满,唯恐引策动乱,只得临时退回永州府营。”
“各门派虽有为临渊门鸣不平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洪潮局势,就算在丐帮以内,我大伯兀自踌躇不决,底下长老们分红两派,每日吵得不成开交……”说到此处,王鼎眉头深锁,面上也有了粉饰不住的愁色。
白知微在原地怔了好久,直到院门封闭的声音传来,她才拉开门,不顾北风劈面,猛地冲到了院墙一角,颤抖的手指用力按住中脘穴,很快就哈腰作呕,将刚才喝下去的药连同糖丸一块儿吐了出来……
昭衍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对此不觉不测。
他哄孩子普通摸了摸白知微的头发,笑着排闼而出。
“好话好听不好做。”昭衍咄咄逼人地问道,“王少帮主,你筹算如何做呢?”
“姑姑,给你吃颗糖,可别再怨我了。”
作为白道四大门派之一,接连出过两代武林盟主,临渊门的秘闻可谓深厚不凡,特别方怀远从未曾想过将武林盟死死掌控于一家一门派之手,自上位以来成心分开两方,是以临渊门的骨干始终扎根于永州翠云山中。
王鼎本欲辩驳几句,旋即想到了方怀远,又思及本身早亡的生父,不由得沉默下来。
若要速战持久,必得打临渊门一个措手不及,故而听雨阁的天干密探受命来到永州,密会本地镇守总兵与巡按做下摆设,栖凰山遇袭不过三日,永州府营便出动了多量兵马从两翼包抄翠云山,其势迅如雷霆,欲将这伙“乱贼匪寇”剿除殆尽,却不想竟是铩羽而归。
王鼎:“……”
她照顾了白知微近六年,对白知微的各种风俗可谓了如指掌,眼看着病情正在一步步好转,未曾想祸福朝夕,本身只是一时不察,白知微竟被人掳走作为钓饵,扳连步寒英也是以失落,至此存亡不明。
幸亏他剖开胸膛挖出的这一颗至心,终是没有被人弃如敝履。
女医苦笑道:“是啊,看也看不住。”
“临渊门那边仿佛提早获得了风声,全部门派化整为零避入深山,雄师扫荡三日也未见得几道人影,反倒中了圈套,损兵折将很多,好不轻易抓到一两个活口,用尽手腕也只问出些粗浅谍报。”
“望舒门位于东海之滨,本就路途悠远,在谢掌门宣布举派退出武林盟后,全部门派几近与外界断了来往,我大伯三番五次派人前去联络都不得踏入庙门。”顿了下,王鼎的眉头皱得愈紧,“不过,江湖上比来传出了一些风声,说是望舒门……收留了很多武林盟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