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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凄凉身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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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微有些羞赧,看一眼石姬,悄悄摆脱乐之扬的度量。乐之扬起家说道:“石姬女人,多谢照看朱微,你虽说听不见,也请受我一礼。”说着欠身施礼,石姬面露讶色,仓猝跳开,双手连连比划,可惜乐之扬和朱微均不通哑语,对望一眼,各各苦笑。

谈笑间,两船相遇,朱微不堪猎奇,挽着乐之扬的胳膊轻声问道:“你们熟谙?”

“话不成这么说。”乐之扬说道,“你没了父亲,没了我,不是另有宁王么?他是你的胞兄,当世独一的亲人。”

话一出口,舱内微微一静。水、乐二人停下扳谈,四道目光向江小流投来。江小流惹人谛视,更加要逞威风,又说:“老头儿,让你斟茶,聋了吗?”

梁思禽水劲易容,窜改万千,初见时真气透露,为乐之扬猜出身份,当下也不矫饰,点头道:“跟我来!”

他口无遮拦,别人听了必将活力,乐之扬却早已听惯,摇了点头,低头看去,朱微印堂暗淡,脸上覆盖一股暗淡之气。贰心头一凉,忙扶朱微回屋,石姬也踅了出去,不待乐之扬叮咛,自行打水敷面,为朱微按摩按摩。过了半晌,小公主悠然醒转,瞥见乐之扬,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问道:“父皇、父皇他……”

乐之扬问道:“你喜好甚么样的日子?”江小流说:“越热烈越好,你不也最爱上夫子庙?”

又歇两日,朱微身子好转,四人解缆北上。石姬不言不语,照顾朱微却殷勤殷勤;江小流善于应对,行事敏捷,雇船买马,由他一手筹办;有了这两人,乐之扬身心很多,尽力帮手朱微练功,转阴易阳,摈除余毒,到了长江岸边,朱微已能行走自如,暗淡之气也一扫而光,脸庞圆润起来,垂垂规复珠玉光芒。

乐之扬抱拳笑道:“水女人的琴声别具一格,小可听过一次,再也不敢忘怀。”

“还能如何样?”江小流抢着说道,“周王被关起来了,湘王举家自焚,你哥哥抗旨不朝,被撤掉了三卫,照我看,了局不会比周王好多少。”

半晌吹完,方才放下笛子,忽听远处传来琴声,倒是《春江花月夜》的调子。朱微直起家来,听了一会儿,忽地笑道:“此民气机不在琴上,调子干巴巴的,一点儿兴味也没有。”

当晚,世人在谷中安息,乐之扬与朱微诉说别后情事,均是感慨莫名。不过乐之扬信守承诺,凡是触及梁思禽,一大要去不谈,朱微虽觉他有所坦白,也只当与朱元璋有关,乐之扬不忍说出。

朱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娘死得早,我在宫里孤苦无依,若非父皇宠嬖,早就活不下去。他归天之前,待我实在刻薄,更几乎将你……唉,但是一想到以往他对我的好处,我如论如何也恨不起来,他待别人再凶再狠,对我却慈爱有加,那一种感受,只怕你也明白不了。”

乐之扬为朱微评脉,但觉她脉象衰弱,余毒未清,便将“转阴易阳术”传授给她,同时度入真气,助她运功,忙了半宿,朱微气色大好,次日醒来,精力也健旺了很多。

“我少年时在秦淮河当乐户,跟着寄父吹笛赢利,受尽了轻贱欺侮。偶然赚了钱,也会被别的小痞子抢走。江小流抱不平,为我跟地痞打斗,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未完待续)

乐之扬说道:“我另有两位火伴。”水怜影笑道:“一块儿叫来便是。”

乐之扬一时沉默,削藩连累天下,一旦涉足,难以脱身,但是不顾兄长,袖手远去,那也不是朱微的所为。忽听江小流说道:“公主,宁王是你哥,必然听你的,到了大宁,你让他封我当个官儿好不好?”

朱微神采惨变,乐之扬晓得她的情意,忙说:“我没脱手,他得了善终。”

“落先生!”乐之扬歉然道,“敝友江小流为人细致,有所冲犯,还瞥包涵。”

次日一早,雇来两乘大车,水怜影等人同乘一辆,乐之扬等人共坐一车。江小流见秦账房竟与三个美人儿共处一车,心中老迈气闷:“这老头儿何德何能,也跟三个美人儿同车,他也不撒泡尿照照本身,就他那副寒酸相,真是屈辱了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又看乐之扬一眼,心中生出非常,“为何他总有艳福,公主也爱他、叶女人也中意他,那水女人主仆三人,个个对他与众分歧。但是见了我,连正眼也未几瞧,哼,不就因为他长得俊,又会吹笛子么?总有一天,我要这世人对我刮目相看。”下定决计,转眼看向石姬,见她清俊可儿,虽说又聋又哑、可也不失灵秀,江小流越看越爱,冲她做了个鬼脸,石姬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扭头看向窗外。江小流气急废弛,表情更加暗淡。

乐之扬没好气道:“算你不笨。”又向朱微说道,“明日我便筹划出海。”

江小流神采一沉,心中老迈不快,坐在那儿,端着茶水动也不动。舱里氛围难堪,秦先生悠然起家,说道:“我去内里透透气。”径直走向船尾。他一走,乐之扬也没了兴趣,起家告别回船,江小流闹了个败兴,无精打采地跟在前面。

乐之扬悄悄心惊,宁王美妙超脱、邈邈然有神仙之姿,乐之扬只当他醉心音乐,偶然权位,谁想他暗度陈仓,不吝操纵妹子。

她大话连篇,说得一本端庄。乐之扬暗自好笑,略略谦善几句。莲航、岚耘又奉上很多生果点心,无不色香俱全,所沏碧螺春也是明前新茶,水色新碧,茶香怡人,细点名茶,月色满江,世人对窗闲谈,无不心旷神怡。

“哥哥……”朱微点头苦笑,“少年时,我与他还算靠近,厥后他当了宁王,聚多离少,兄妹之情也淡了很多。每次见了面,他总托我在父皇面前说他的好话。我就想啊,我说再多的好话,他也成不了太子,父皇宠他没错,但是很多事勉强不来了。”

两人走了一程,登上东面城墙,环顾四周,城内炊烟如带,城内行人希少,田埂陇陌纵横交叉,麦苗青青,随风顿挫,掀起一片细浪,冉冉卷向远方。

乐之扬拱手笑道:“先生好!”言下大有深意,秦先生也起家请安,神情有些冷酷。

乐之扬心中打动,不顾石姬在侧,将她拥入怀里,柔声说道:“行了,只要你欢畅,我也不恨朱元璋了……”一想到断腿囚禁时的景象,心中无由地苦涩起来。

江小流又说:“乐之扬,你有甚么筹算?”

乐之扬沉默点头,说道:“他归天时,我也在场……”

“乐之扬。”朱微看他神情,小声说,“你是不是感觉我傻,老是自相冲突,偶然候,本身也不晓得想要如何。”

水怜影等人气白了脸,乐之扬也忍耐不住,说道:“江小流,天不早了,你回舱睡觉去吧。”

乐之扬看向朱微,心中一片温软,小声问道:“你说呢?”

当下互叙别情,水怜影自言投奔北平亲眷。北平、大宁相隔不远,乐之扬发起同业,水怜影一口承诺,笑道:“乐公子与我等真有缘分,当日树敌盐帮,不是公子互助,我主仆必遭大难。现在逆旅北上,我们几个弱女子,正愁山遥路远、贼寇难防,能有乐公子护持,那真是万无一失。”

又行半日,入宿堆栈。水怜影脱手豪阔,将整间堆栈包下。用饭时,饭菜虽佳,氛围沉闷,江小流无人理睬,愁闷难舒,喝了一大壶酒,烂醉如泥,骂骂咧咧,不知所云,乐之扬怕他言多有失,将他扶回房间,江小流呕吐一阵,蒙头大睡,室内酒气熏天,臭不成忍。乐之扬只好退了出来,正要回身,忽听有人轻声咳嗽,转头一看,恰是秦账房。

乐之扬历经数劫,险死还生,看淡功名繁华,点头说道:“记得我说过么?东海有个无双岛,凡人难以达到,我们大可在岛上筑屋耕作,日子贫寒一些,但能阔别尘凡骚动。”

“你不是傻。”乐之扬点头,“你只是心好,忘不了别人待你的好处,但是人家待你的坏处,你一转头就忘了。”

朱微大为错愕,乐之扬也大皱眉头,正色道:“江小流,权势当然是好,可也不是大家把握得了的。”江小流闷闷说道:“总比无权无势,受人凌辱的好。”

朱微呆呆望着他,目光哀伤茫然,仿佛不知所措。乐之扬见她如此,叹道:“如论如何,人都死了。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跟死人活力。”

乐之扬放下笛子,沉吟一下,起家叫道:“操琴的是水女人么?”

他坦白坦直,朱微始料未及,一时双颊如火,内心却很甜美,靠在乐之扬身边,几近抬不开端来。

乐之扬含笑点头,举荐道:“这是水怜影水女人,这一名么?”他稍一游移,“她叫朱微,是我意中人。”

朱微败坏下来,堕泪道:“乐之扬,我晓得你内心恨他……”

朱微谛视乐之扬,两人目光融会,看出对方心头所想。朱微轻声说道:“乐之扬,我晓得,你想过平安悄悄的日子。”

这时江小流出去,向朱微唱一个喏,说道:“公主娘娘,我是个粗人,说话你别在乎。”、

“醉酒的小子么?”梁思禽皱了皱眉,“奇特,你俩南辕北辙,如何成了朋友?”

江小流悄悄对劲,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你这账房先生真有些奇特,我见过的账房都跟下人们用饭,哪儿有跟仆人同桌的事理?”

可惜乐之扬在场,美人虽多,也与江小流无涉。水怜影与乐之扬扳谈,其别人也都谛视二人,就连石姬也目不转睛。江小流看得气闷,越看越觉那秦先生讨厌,既不能冲乐之扬撒气,一腔妒恨顿时落在那老头身上,当下将茶杯向前一推,喝道:“老头儿,给小爷斟茶。”

他以内力发声,传响水上,久久不断。远处琴声停歇,跟着江面上亮起一盏红灯,悠悠晃晃地向这边飘来,近了看时,倒是一只广大客船,船头挑一盏大红灯笼,映照出水怜影的绰约风韵。莲航、岚耘如同双星拱月,望着乐之扬笑容可掬。

乐之扬笑笑,取出空碧,柔声问道:“你想听甚么?”朱微说道:“你在乐道大会上奏的曲子很好,我很想再听一次。”

“欢愉甚么?”江小流忍不住叫道,“一个荒岛,人也没有一个,日子淡出鸟来。”

“真有那样的日子,可比神仙还欢愉。”朱微望着门外,悠然出神。

“我……”朱微内心挣扎,“只要见他安好,我就顿时分开。”

朱微低下头,小声说道:“他和我一母同胞,现在削藩,也不知他如何样了?”

乐之扬心知她割舍不下兄妹之情,不由叹一口气,说道:“也罢,我送你去大宁。”

乐之扬默不出声,只听朱微又说:“父皇一辈子,做了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不管何种难关,他都总能降服。我一度觉得,他永久也不会死,倘若能够,我也甘愿一辈子做他的小女儿,听他的话,为他操琴,陪他散心。可惜,到厥后,我还是违逆了他,乐之扬,当时我内心好痛,可痛不止一种,一是为你,一是为了父皇,每次他冲我发怒,对我冷嘲热讽,我都难过得要命,再一想到你已经死了,便觉着尘凡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点儿意义也没有,那样的活着,真不如死了才好。”

朱微说道:“人生仓促,总挂念着仇恨,不知不觉就畴昔了。我也不是不记仇,偶然沉闷起来,便弹一支曲子散心,这些日子无琴可谈,我便在心中设想,口中哼唱一曲,很多难过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只是,唉,一想到你,纵有音乐,也难以排解,总想你吹过的调子,另有你吹笛时看我的模样,就像烙在心上,斯须也不会忘。”

朱微出了一会儿神,透暴露几分无法,点头说:“我还不能出海。”

“谈笑了。”水怜影笑道,“我这无情之调,当真贻笑风雅。”

“人生那边不相逢。”水怜影笑道,“乐公子,久违了。”

乐之扬一劝不听,也就不再深说,心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江小流未经大难,脱不了名利之心。假以光阴,我与他不免分道扬镳。”回想少年光阴,不觉有些难过。

江小流一觉醒来,掉进脂粉堆里,四周衣香鬟影、莺歌燕语;他目炫神驰,乐不成支,唯有阿谁秦先生,老迈干瘪,冷酷无神,如何看如何碍眼,仿佛锦缎上的破洞,百花丛里的苍蝇,江小流恨不得一把揪住老头,将他扔进江里。

乐之扬双目一亮,拱手笑道:“落先生。”

“为甚么?”乐之扬一愣,忽有所悟,“为了宁王?”

“船小?”江小流指着船尾,“那梢公不也呆在内里?”

乐之扬点头,吹起《周天灵飞曲》,朱微听得舒畅,伸出纤指,在船板上悄悄敲打节拍,心神随乐而飞,似要随风化去。

乐之扬看着朱微,沉默不语,江小流瞅一瞅二人,恍然道:“我懂了,你带走公主,惊骇朝廷清查。”

江小流和石姬正在睡觉,乐之扬唤醒二人,一同来到水怜影船上。舱内精洁讲求,窗开四周,雕龙刻凤,中有圆桌一张,摆放香茶果品。桌边端坐一个青衣老者,面庞肥胖,气度沉着,闻声动静,他放下茶碗,抬眼望来。乐之扬与他目光一交,心中陡生非常,灵感所至,但觉老者体内真气浑成,沉渊静海,深不成测。老者也有所觉,目光一转,向他望来,哧溜,体内真气消逝得无影无踪。

是日度太长江,天时已晚,当下住在船屋,就在江边栖宿。到了夜深,江天一片寥廓,唯有江涛起伏有声,乐之扬与朱微来到船头,并肩坐下,了望江月。朱微倚在乐之扬肩头,心对劲足,聆听涛声,忽道:“好久没听你吹笛,可贵良辰美景,吹一曲好么?”

“何止是恨?”乐之扬冷冷说道,“不能将他手刃,是我平生憾事。”

乐之扬变了神采,水怜影也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出声。倒是秦先生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簌簌簌注满一杯,说道:“小兄弟,请用。”

乐之扬刚要出声,老者点头表示,乐之扬忙将到嘴的话咽了归去,心潮起伏难定,忽听水怜影说道:“这一名秦先生是我的账房,并非外人,大师不必拘束。”

水怜影眉头一皱,微有怒容,正要扶案起家,秦先生冲她使一个眼色,笑道:“没错,秦某超越了,只怪船儿太小,无处可去,蜜斯仁厚,让我在此打打秋风。”

水怜影仿佛不测,莲航、岚耘也对望一眼,各各撅起小嘴,仿佛有些绝望。水怜影略一沉默,笑道:“二位若不嫌弃,无妨来敝船略坐。”

“无妨事。”朱微说道,“你是乐之扬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乐之扬远走外洋,江小流打心眼儿不肯,朱微一问,便将自冲大师那儿听来的动静择其耸动者说出。朱微听了,公然花容失容,望着乐之扬,透露祈求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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