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 寡情薄义
“天下大乱，必有宗室趁乱而兴。此乃朝堂大忌。陈王宠，素有弘愿。是否有奋取天下之心，亦未可知。”刘备言道。
邻近岁末，北国千里冰封。一片银装素裹中，蓟国渠碧水东流。商船来往，转运新谷。画舫穿越，运送旅人。走亲探友，红白丧事。人头攒动，热烈非常。
女官分属百官。只论品秩，毋论男女。嫁娶自在，出入如常。比起尽管禁中之事的汉宫女官，蓟国女官，竟与百官趋同。可谓男女划一之典范。
大将军忙问：“焉知太后腹中必是麟子。”
“陈王宠身陷前朝旧事，又曾养贼自重。虽为自保，却失臣节。今先帝已崩，本该安稳，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与之连累，恐非夫君之福。”士朱紫言道。
仿佛有理。大将军闻言，神采稍有和缓：“其二如何？”
“前汉时，汲黯对武帝言：‘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厥后者居上。’谓‘厥后者居上’，亦如《荀子・议兵》所言：‘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此其二也。”
闻蓟王后宫，鲜有妃嫔孕身，足见蓟王已志对劲满，此生足慰。一个没有了诡计心的诸侯王，如同饱食之猛虎。便有羊群路过虎穴，亦不会正眼相看。
如此寡情薄义，又怎美意义开口，索蓟王三十亿钱。美其名曰，安抚丧子、丧夫、丧父之痛。不过是心中欲壑难填。
蓟国一如既往，四平八稳。
自并土封国，得县二十又七。纳高句丽、扶余、三韩、沃沮、倭人。如一场贪吃大餐后，消化成首要议题。鄙谚谓“贪多嚼不烂”。正因如此，刘备才婉拒少帝再增数县之议。
大汉深宫以内，有多少真情可言。
“知我者，孔璋也。”许攸遂道破心机：“太后有二子。皇宗子‘前轻’，麒麟子‘后重’。若少帝真有质帝‘鸩饼’之难，臣窃觉得，继位者非王美人贵子，而是太后腹中麒麟嫡子也。且二宫太皇，若毒杀少帝。则被天下口诛笔伐，便是蓟王亦再难保。当时，大将军振臂一呼，废二宫太皇，如探囊取物。再立麒麟子即位，一统南北二宫，手握一朝之政。再无人掣肘也。”
主簿陈琳暗自垂首，不忍再想。
此事之以是能成。只因两汉开通民风使然。女子职位之高，远非后代王朝可望其项背。长公主仪同藩王，取食一大县，便足见一斑。
见何进面露忧色，举止如常，主簿陈琳遂三缄其口。
蓟王自发得，治下这片东西千里，南北六百里，有民九百万众，城邑三百座余的国土，充足了。再多一二县，对一统天下而言，并无增益。反惹人侧目。令洛阳朝堂，更加顾忌。
刘备细读贾诩手书，遂问计士朱紫：“与陈王宠缔盟一事，朱紫觉得如何。”
北宫，瑞麟阁。
刘备已命令，陇右大震关，升平里内四海馆；蓟西郡内，黄金台上四方馆，同开女官评断。甄选女官。天下才女，无不心生神驰。
惹大将军不喜：“此，便是长史之良策乎。”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大将军终是放心。略作考虑，便已觉悟。先前，太后借口清查永乐宫逐鬼孺子出身，而逼问掖庭令毕岚。拿到全数宫生子名册。现在想来，何太后何尝不是未雨绸缪，为“麒麟子”，预备替人。
一味欲壑难填，终会令人生厌。
“静观其变。”许攸语出惊人。
见大将军面露愠怒，与会世人各自点头，许攸这才娓娓道来：“大汉朝堂，三宫大力。二位太皇并太后，各自为政，势均而力敌。凡有一方擅动，必引三方连动。若摆荡根底，乃至大厦颠覆，悔之晚矣。此其一也。”
兵精粮足，吏治腐败。百业昌隆，国泰民安。正腊节前，腊赐准期而至。
如此说来，刘宠自称辅汉大将军，与桓帝曾遗命陈王宠，效仿明帝时，东平宪王刘苍为骠骑将军故事，帮手勃海王刘悝继位，或可前后左证。刘宠并无称帝野心。
蓟国高薪养廉。腊赐之丰富，毋需多言。公道安闲民气。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居其位而谋其政。恪失职守，廉洁营私。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偶有害群之马，必将雷霆肃除。保持自上而下的吏治体系，高效运转而不崩坏。正因上至国君，明以照奸；下至百姓，嫉恶如仇。
“喏。”士朱紫心领神会。
略作深思，刘备言道：“且去信陈王刘宠，梁王刘元、沛王刘琮、下邳王刘宜、彭城王刘和、琅邪王刘熙、东海王刘祗，可愿插手蓟国跑马会。”
进退之道，弃取之间。蓟王可谓典范。
话说，史上初平元年（190年），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刘宠率军屯驻阳夏，自称辅汉大将军。到建安二年（197年），陈国被袁绍攻灭。七年间，时势动乱，然刘宠却并未趁乱称帝。
更何况。两汉深宫，本就有女官。蓟王此举，乃循祖制。并未首开先河。
此时瑞麟阁，只要蓟王后宫美人，通行来往。
唯德才是举。树大而根深。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许攸眸中精光闪动：“孙子曰：‘饵兵勿食。’鱼贪饵而亡，兵贪饵而败。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少帝但有不测，二位太皇难辞其咎。依臣猜想，太后亦如此想，亦如此为。”
主簿陈琳这才觉悟：“莫非，当今少帝，乃做饵乎？”
南宫少府，招募女官，成为蓟国街头巷尾，最热点谈资。
“厥后居上，后发先至。”主簿陈琳忽故意得：“子远所指，莫非太后腹中麒麟子乎。”
许攸笑容不减：“然也。”
再者说来。蓟王少时，太妃亦可默记名篇四百篇。大汉才女，又岂止蔡琰一人。
何太后稳坐长乐宫。将皇宗子置于不顾。想必心中，早有弃取。
许攸笑道：“天降异象，必利鼎祚。此乃天意，焉能生女乎。”言下之意。不管如何，何太后也不会坐视十月怀胎，却生麟女。需求时，以假乱真，亦未不成。
自从南宫划归少府，刘备为避嫌，已射中书令赵娥，若无十万孔殷，无需来回北宫。凡事上疏转呈便可。若遇毒手政务，待百官同朝时，再劈面陈情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