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苦后回甘
“正南，元图。”见二位老友并肩而来，张逊这便近前施礼。
“喏！”跪伏在地的掖庭令毕岚，这便蒲伏上前，对比绢图，娓娓道来。
“然也。”张逊笑道：“整整百根。”
张逊提壶为二老友斟茶添杯：“我之情意，皆在此茶中。”
陛下的上限，不过是蓟王的下限。而蓟王的上限，乃至有没有上限。至今亦不为人知也。
营士不敢粗心，仓猝上报度辽将军臧旻。
审配叮咛道：“此去洛阳，不成擅作主张，遇事当告密贾丞决计。”
掖庭令毕岚奉承一笑：“陛下之极乐，又岂是蓟王可享。”
三民气结尽消，涣然冰释。
陛下卖官鬻狱，在西园中大兴土木。新造广舍千余间。刘备最后一次入园时，便已瞧见。却不知何用。后黄巾逆乱，关西贼反。陛下励精图治，与百官共守洛阳。忍痛停了馆舍修造。
遥见大旗，恰是蓟国横海纛。这便齐齐松了口气。又各自猜疑。眼看破堤期近，蓟国此时来船，究竟何意？
掖庭令毕岚娓娓道来：“‘裸游馆’寒暑皆宜。夏季可为避暑胜地。千间馆舍，引来清泉。碧水环抱，渠面甚宽。可令殊丽宫女舟行其间，与陛下同游共浴。寒冬时节，则以西域所献‘茵墀香’投入水中，煮成芳汤沐浴。提神醒脑，十里流香。”
张逊起家施礼：“正南、元图，善于安邦定国，守土一方。而我却惯于迎来送往，推断心机。国相非我才气所及，然伏于董骠骑身侧，为王上细作，却可一展所长。”
这才是陛下的平常。
独坐大梁的陛下，比来表情极佳。听完铜钱雨落，又展开掖庭令毕岚呈上的西园制作图，耐烦观赏。
不等臧旻登船，便有蓟国信使入营。面呈右国相密信。
陛下几次点头，洋洋对劲：“蓟王建汤池一座，朕建汤馆千间。若论人间繁华，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岂是蓟王可比。”
今关西已定，关东情势一片大好。便又动了续修的动机。
“请。”三人营帐毗邻，审配居中。便入审配帐中叙话。
没错，“裸游馆”实在是皇家混堂。
若单论年纪，蓟王远超陛下。
王嘉《拾遗记·后汉》:“灵帝初平三年，游於西园，起裸游馆千间……宫人年二七已上，三六已下，皆靚妆，解其上衣，惟著内服，或共裸浴。”
文人雅士，多喜饮根根清楚的散装清茶。择取十数根碧茶，与泉水共煮。暗香怡人，回味悠然。
怕就怕。不高不低，不上不下。恰好卡在线上。
魏咸熙年间，当年内侍为唤醒陛下而扔蜡烛之处，深夜时仍闪闪亮光。人皆说此乃神光，因而便在此处修了座“余光祠“。
审配先已品出滋味：“苦后回甘。”
洛阳，西邸，万金堂下销金窟。
寻欢作乐，凡人事不醒。内侍便将蜡烛居高扔下，才将陛下从梦中惊醒。陛下又让内监学鸡叫，后在裸游馆北侧修建了一座“鸡鸣堂”。堂内放养很多鸣鸡。内监便争相学鸡叫，以假乱真来唤醒陛下。
逢纪感喟道：“今能掣肘王上者，唯有陛下。子谦此去，不啻羊入虎口。轻则死亡，重则祸及大业。定要更加谨慎。”
张逊却劝道：“元图稍安勿躁。”
除非，出其不料。
“子谦。”二人亦回礼。不等张逊开口，审配已先发问：“你我三人，相约共进退。我等皆走，为何独留？”
细细绘于白绢的图形，过于古板。陛下耐着性子看了几眼，便冲毕岚言道：“且细细说来。”
“哦？”二人这便端杯。悄悄吹散热气，浅饮小口。顿染满腔苦涩。逢纪叹道：“此壶中，怕是栽下了百根嫩枝。”
所谓时势造豪杰。三报酬得偿所愿，所支出的艰苦，亦足可称道。毕竟，并非大家皆如蓟国六谋主那般，天纵英才。
陛命令人采绿苔覆满台阶，修清渠环抱四周。与内服美女同船游渠，又用心翻船，戏看宫女们在水中飘游，薄衣渗入的姿色，并以歌舞扫兴。渠中广植南边藩国所献莲花。高达丈余，叶大如盖，一茎四莲丛生，夜舒昼卷，名曰“望舒莲”。
“正南，元图之美意，逊已尽知也。”张逊再拜。
西园中构筑的千间馆舍，实为一处大型皇家汤池。取名“裸游馆”。
时下茶饮方才鼓起，并无后代如此之多的繁文缛节。正如时下行文。言简意赅，简明易懂。字里行间，撤除一些专属名词，或期间用语，汉时传播下来的文章，了解起来并不困难。底子无需翻译成口语。
前白话道：智商不及，不成冒然用计。
“二七已上，三六已下”为陛下所嗜。
一言蔽之。汉朝尚简，在字里行间，又遍及方方面面。
三今后，鸡鸣时分。
守在长渠边的度辽营士，忽见一支庞大船队，浩浩大荡驶入漳水河道。
三人订交莫逆，又称多智。这便了然于胸。逢纪悄悄点头：“子谦情意，我等已尽知。”
“过犹不及也。”逢纪点头落杯。
“本来如此。”审配、逢纪肃容回礼。
盛暑入夜，陛下在裸游馆中与仙颜宫女推杯把盏，通霄达旦。又让十四岁到十八岁，年青美人躶身同浴。再乘酒兴，驴车夜行。前去西苑列肆，与园中宫女货卖胜负。醉生梦死间，自叹曰：“使万岁如此，则上仙也。”
三人各自无言。待水开，香气自来。
先前励精图治，不过是强装。
整座皇家汤池的设想，较着参考了蓟王建在小市内的金水汤池。
“恰是先苦后甘。”张逊语出深意。
张逊正欲开口，忽又打住。见四周无人，这便言道：“且入帐一叙。”
臧旻细看大喜：“事成矣。”
世人皆知是鲁莽人，不做防备。若趁机用计，攻其不备。或有奇效。
有汤池必有馆舍。故置馆舍千间。池池之间，水道相通。以沟渠环抱馆阁。阁内汤池，还立有莲花石盆出水。清泉从盆中涌出，再流泻入池。浴水则经过下水管网汇入一条排沟渠内，泄向宫外。因汤水残香，后此渠便美其名曰“流香渠”。
三人落座，张逊亲手为二老友煮茶。来自蓟国的清茶，渐已流行大汉。并沿丝路远销西域，成为仅次于丝绸的大宗商品。时下，蓟茶有两种。清茶和浓茶。清茶为散茶，浓茶为团茶。制作工艺亦有分歧。丝路风行团茶，因便于储存照顾。掰取后用素纱包裹，插手青盐与马奶或牛奶同煮。
见时候不早，二人欲各自回帐安睡。转角却见张逊，正等在帐外。回想三人同甘共苦，一起风餐，自投卢车骑帐下。现在得偿所愿，却分道扬镳，不由暗中嗟叹。
待西苑内千余间裸游馆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