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伏延（三）
侯方夏神采严厉了几分道：“阮公固然对你有恩，但毕竟名声不明净。现在爹是待罪之身，你在阮家待太久一旦为别有用心之人发觉，捅到朝中，不免为爹引来更多费事。”
“万人？”阮大铖一皱眉，“这数量有些多了，现在南京兵部尚书是史可法，你光找我，不颠末他，这事儿到头来还是办不成的。”他很聪明，即便傅寻瑜不明言，但联络到马士英与刘孔炤两人，他就大抵能猜到傅寻瑜或者说郧襄镇想做甚么。
傅寻瑜与他见礼罢了，和颜说道：“据赵帅言，先前曾与侯三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何来此说？”阮大铖不再气定神闲，尾音微颤。
“拂袖行呤归去来，草堂猿鹤莫相猜。云霄自愧无修翮，雨露谁为弃不材。”
侯方域一愣，半晌没想起来。侯方夏抓起他的手道：“别磨叽了，快带我们去见阮公。傅兄此次来是有公事在身的，可担搁不起。”
侯方域脸一紧道：“家父自离任后避祸扬州，我去请了几次，他都以怕扳连亲朋为由回绝了。唉，等朝廷定案，免不得又要再被提审到北京去。”侯恂是资深东林党人，而南京又是东林党及复社中人远近聚集之地，他来南京，的确很有能够牵涉到其别人。
“早闻阮公人脉广达，特借着侯家两位公子的面，想请阮公帮手先容两小我。”
侯方域甩开侯方夏的手，嘟囔道：“傅先生都不急，你急个啥，阮公就在里头，还怕飞了不成！”说完，对傅寻瑜点点头，“傅先生，请随我来。”
侯方夏应道：“阮公自从己巳年归家，现在凡十四年，既无政务烦忧，天然寄情于山川花石，花心机摒挡周布不敷为奇。他写出来的词曲戏剧，也都大大驰名呐。”己巳年即崇祯二年。
“此......此话怎讲？”饶是阮大铖养气工夫再好，听到这里也不由心中大震。
“一人马军门。”傅寻瑜笑眯眯说道。
阮大铖闻言摇点头，长叹一声，显出非常的寥寂模样，但傅寻瑜清楚，他对宦途并不甘心。两年前，复社魁首张溥为了扶助教员周延儒复起，筹集所需资金，阮大铖想趁机与复社、东林中人和缓干系，遂慷慨解囊，帮助周延儒为复起而驰驱的花消，而后更是一掷令媛重贿司礼监，替周延儒打通了枢纽。固然周延儒的最后胜利入阁并没有能将他捞登陆，可也足见其人炽热的入仕之心。
傅寻瑜与侯方夏相视一眼，均是莞尔。三人进了咏怀堂宅邸，沿途玉栏朱榍不断，轩窗掩映不竭，高阁广厦巍昂轩然，一派豪华繁华气象。
阮大铖暮年曾与侯恂友情和谐，阮大铖被斥为阉党后，侯恂固然明面上和他不再打仗，但暗里里常常感喟追思与阮大铖的旧谊。侯方域念及此节，最开端并不敢拜访阮大铖，但厥后实在囊中羞怯，河南故乡又回不去了，只得求见阮大铖。阮大铖对他非常好，不但供应他吃穿用度，乃至还赠给他一笔钱去秦淮河盼的媚香楼赎了一名敬爱的女人。侯恂出狱，侯方域就此事写信向他叨教，侯恂并没多说甚么。只不过一码归一码，儿子能少些后顾之忧，要他本身亲身与阮大铖相见是不成能的。可侯方域接管了阮大铖的布施，他要到了南京而不登门向阮大铖伸谢更说不畴昔，是以干脆不来南京。
诚意伯刘孔炤，其先祖为建国功臣刘基，现为南京右府提督操江兼巡江防。此人热中权势，与东林党不睦，曾前后帮忙薛国观弹劾侯恂、温体仁打压钱谦益、陈演攻讦倪元璐等。阮大铖与东林反目，搬家南京后又遭到顾杲、陈贞慧、吴应箕、杨廷枢、黄宗羲等复社成员撰文诽谤，是以与一样讨厌东林、复社的刘孔炤惺惺相惜。
烟花三月，恰是金陵好风景。
傅寻瑜答道：“诚意伯。”
“我三弟此前曾来金陵插手秋闱，但后因闯贼起，就困在这里，至今没能归乡。”侯方夏插一句道。
“不急。”傅寻瑜淡淡一笑。
到得室内里堂，最上首处挂一幅仙鹤亮翅图，摆布挂春联，左书“豪言咏志，卷卷诗书歌禹甸”，右书“良药苦口，回回曲艺表贤人”。其下有高几两个、条案一张，对列几把灵芝椅，鄙人首另有一面八仙桌，另梅瓶、炉鼎、玉雕等等玩器各自陈列。
“可我还能去哪儿？”侯方域俄然就急了，“商丘去不得了，老爹也不让我去看他，要不是本日见到了大哥，我、我当真感觉六合间已无所依。”
“见过傅先生。”侯方域举头挺胸，虽是读书人，但有举手投足自有一股不羁之气。
身边不远，侯方夏将乘马交给接引的小厮，闻声傅寻瑜的喃语，踱步过来，笑道：“此四句诗乃阮公甲子年下野还山时所作，未曾想傅兄也晓得。”
傅寻瑜悠悠道：“北事有变，有勤王功。若时来运转，就从龙之功，亦唾手可得。”
阮大铖拂须道：“都快耳顺了，那里另故意力与后辈争雄。”说着朝侯方夏兄弟笑了笑。他声音轻柔平顺，听上去很显年青。
“有志不在年高，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统统都要应运而成。阮公不时自励、到处掌控。终有东山复兴之日。”
侯方夏听他这么说，回道：“哥哥鄙人，现在为赵帅效力。赵帅求贤若渴，你畴昔，好歹能某个出身。”
傅寻瑜说道：“内里机窍没法多说，但现有一支兵马，勇猛善战却无所归，近闻南京选募江防，不恰好招而用之？”
傅寻瑜轻咳两声道：“阮公差矣，不是傅某找此二公，而是我郧襄镇。”继而道，“此事非小，万缺不得阮公互助。事如成了，阮公不要说东山复兴，就立定鼎之功封侯拜相亦无不成。”说完，假装没瞥见阮大铖的惊奇神采，自顾自轻呷一口浓茶。
“傅某曾去过洛阳福藩王府，这咏怀堂虽不比王府泛博，但只看一隅一角，精美小巧并不减色多少，足见阮公匠心独运，对屋宅园林自有见地。”
“成公”为侯恂的弟子成勇，初为南京吏部主事。“方公”乃侯方域好友方以智之父、前湖广巡抚方孔炤，崇祯十二年年底楚将杨世恩、罗安邦冒进，陷阵身故，督师杨嗣昌拿他当了替罪羊，先是发边陲放逐，厥后方以智上血书为父申冤，方改成遣戍绍兴府，亦在南京待过一阵子。“阮公”便是面前这座深宅大院的仆人阮大铖。“熊公”则是前南京兵部尚书熊明遇。
四人坐定，对谈几句，傅寻瑜浅笑看着挂画和春联道：“一入此堂，气势如入朝阁。阮公凌云之志，令傅某感同身受。”
“你是享了，要将你如许玩皮的小子照顾好，我当作公、方公、熊公、阮公但是困极了！”侯方夏啐他一句，脸上尽显垂怜。
侯方夏说道：“阮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傅兄固然放心。”
“不知令尊现在那边？”见到了侯家兄弟，傅寻瑜自但是然想到了客岁受水淹开封的事连累罢官了的侯恂。
阮大铖笑呵呵道：“来，内里说。”随即引着三人入室。
“甚么兵马，人数多少？”
“此诗深循还山诗之三昧，暖和朴素、哀而不怨，可堪上佳。傅某念过一次，倒是再也忘不了咯。”傅寻瑜微微点头，“诗中有哀意，申明壮志未已。十几年畴昔了，只盼阮公尚未忘怀昔日大志。”
这四人都和侯方夏与侯方域的父亲侯恂干系匪浅。侯方域孑然居住在南京，端赖了他四人前后周济。成勇最早被调任北京为御史，继而方孔炤接到朝廷敕令再度北上，熊明遇不久前离任回江西故乡去了，是以目前侯方域首要依托阮大铖糊口。
侯方夏满脸欣喜道：“三弟，你离家这好久，哥哥实在担忧得紧，现在倒是抖擞更胜往昔，哥哥倒又好生高兴！”随即先容道，“傅兄，这位是鄙人三弟侯方域，字朝宗。三弟，这位是傅寻瑜傅先生，现为郧襄镇赵帅幕中处置。”
侯方域对傅寻瑜拱拱手表示感激，当即未答，低着头如有所思。三人复行数步，但见幽房曲室牖户自通，不远处一舍，金兔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工巧之极。先有几名婢女躬身迎上存候问好，接着一名老者清笑着徐行走出门来。
阮大铖是东林党魁首攀附龙的弟子，又与同亲东林党宪司中坚左光斗友情深厚，曾在东林党打压浙党过程中立下汗马功绩，是以开初实为东林党的骨干之一。但东林党宿老赵‘南星、攀附龙等人对他并不信赖，他为了在朝中安身，在东林党与阉党的党争期间不得不靠近当时如日中天的魏忠贤，遂为东林党所禁，终究分裂。崇祯帝即位后，重用东林，阮大铖被视作阉党，摈除回籍，再也没有被任用。崇祯八年，高迎祥、张献忠等流寇祸乱凤阳府等地，他便从举家搬家南京至今。
侯方域笑着道：“大哥这‘困’字用得不好，我在这金陵既有冒襄、方以智、陈贞慧、吴应箕唱酬来往，又有成公、方公、熊公、阮公顾问指导，恰是安闲欢愉乐在此中，应当说‘享在这里’才是。”他年纪轻，话起话来显出几分锋利。
“另有何者？”阮大铖不动声色，持续问道。
那老者年近六旬，穿着雍容，须发稍有斑白，但身形安康面带红光，整小我看着甚是精力矍铄。两下相见，傅寻瑜施礼道：“郧襄镇幕中赞画傅寻瑜，见过阮公。”
“哪两小我？”阮大铖端平茶杯不饮，看过来。
这时候，半开的朱门内有人走出来，看到侯方夏，先惊呼道：“大哥，你果然来了！”说着话，脚步仓促奔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不知傅先生此来，有何指教？”阮大铖四平八稳，吹着热气腾腾的酽茶问道。
“马瑶草、诚意伯皆与老朽和睦，替先生牵线搭桥不难。不过，老朽却想晓得先生找他们，所为何事？”
侯方域聪明，哪能不知，停下脚步小声道：“我知，不过阮公。”
南京裤子裆巷，粉墙以内，楼阁鳞次。粉墙以外，傅寻瑜昂首看了看高悬朱漆大门上写有“咏怀堂”三个瘦劲清峻大字的牌匾，点头晃脑着念诵起了诗句。
“必是百战精兵，与那城中恶棍纨绔天壤之别。人数嘛，嘿嘿，怕有个万人高低。”
却听侯方夏暗对侯方域道：“三弟，爹不来南京，实在另有顾忌，你不晓得？”
“马军门”便是当前凤阳总督马士英，与阮大铖是同期通过会试的同窗，崇祯五年在巡抚宣府任上贪污遭到揭露，撤职遣戍。阮大铖帮周延儒上位后本身仍然遭到东林党周镳等人的激烈反对，没有如愿重登朝堂。但作为赔偿，周延儒接管了阮大铖的保举，起用了马士英为凤阳总督，马士英感其恩，两人干系颇好。
“阮公放心，我郧襄镇既然牵了这个头为朝廷造福，史大人那边，亦有对付的体例。”傅寻瑜带着自傲的笑容，悄悄晃了晃手中的茶杯。
傅寻瑜笑道：“若果然有幸邀得侯三公子，郧襄镇其他处所不敢说，傅某这里必扫榻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