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天涯可处无芳草
陈操之道:“我陈氏女郎不嫁服散男人。”
陈操之道:“本日只是辩难,不说其他。”
王忱恼道:“陈操之傲慢,我定要聘请玄辩名流波折之。”
慕容钦忱抱着小仲渝在一边旁听,小仲渝起先觉得爹爹是在和别人辩论,浅碧童眸看看这个、望望阿谁,很有兴趣的模样,但没过量久就不耐烦了,身子扭来扭去,慕容钦忱便抱着他出去玩耍,起家时对王恭道:“如何就光是你一小我问!”
陈操之对魏晋以来的玄风骚弊虽不以为如范宁所说的这么严峻,但也感觉上层官吏无所事事、服散清谈是必然要改正的,当年范宁因为悔恨正始玄风,以是对老庄之学下了很大苦功,要驳斥老庄玄学,起首必须对老庄玄学有通透的体味,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范宁的职位和名誉尚不敷以改正时俗,而陈操之现在名声显赫、职位高超,又且以玄辩闻名,他现在就想着能改正江东虚幻夸大的学风,本日要以玄辩佩服王忱、王恭将是第一步——
陈操之含笑道:“那是天然。”
陈操之道:“空谈何益,徒费口舌。”
陈操之目视王忱,皱眉不语,这个王忱好象就是三十岁摆布病死的——
支法寒也是个清谈爱好者,便引三人去他的衣钵寮坐定,烹茶待客,旁听陈操之与王忱、王恭辩难——
王忱狂傲,大声道:“礼法岂为我辈所设,鄙人就是辩不赢陈刺史,也一定会遵循信誉,岂有因本日辩难得胜而毕生不谈玄之理!”
陈操之在前来驱逐的世人中见到一个多年未见的人,此人当年与他有些冲突抵触,此人便是杜子恭之婿、现任新安郡丞的孙泰。
陈操之本来有些担忧苻坚、王猛会趁桓温病逝时袭扰冀州,到此始放心,王猛此人谨慎,若无必胜掌控不会妄动兵戈,陈操之现在总领冀、并、平、幽、司五州军事,与氐秦迟早有一战,这一战越是提早对陈操之越无益,东晋光复中原河北以后,国势渐强,陈操之现在是开府仪同三司,能够本身招揽人才,冀州兵力也逐年获得加强,此长彼消,氐秦固然安定了凉州,但胡汉稠浊,久必生乱,并且王猛仿佛也没几年好活了,王猛一死,当时才是灭秦的良机——
陈操之道:“孝伯喜读《离骚》,可知屈子著《离骚》之主旨?”
王恭见这个偏僻的题目没有难倒陈操之,便又问:“思九州之广博兮,岂唯是有其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独怀乎故宇?——试解释。”
……
陈操之道:“服散者多夭寿。”
少年王忱恼了,大声诘责:“陈刺史鄙视我?”
陈操之道:“屈子在楚不受重用,有远赴他国之念想,春秋战国之际,楚材晋用,比比皆是,但屈子终不肯舍父母之邦,何也?盖屈子心中,故都以外虽有天下,非其天下,背国不如舍生,眷恋宗邦,存亡以之,虽别有芳草,非其所爱也。”
陈操之一行至晋陵就开端乘船,这就是两年前开建的,共凿渠三百余里,连通数条河道,现在从长江京口的运河可直驶太湖,再由太湖南岸的吴兴渠连通钱唐江,以是陈操之此次回钱唐除了建康至京口一百五十里是乘车陆行以外,其他都是水路,固然有些河段是逆行,需求民夫拉纤,但比陆路是快速省力很多,沿途航船不竭,这京口至钱唐的运河对三吴经济生长将会起到首要感化——
“为何?”王恭问。
王忱、王恭固然都只是十六岁少年,但魏晋人早慧,十六岁已是成年,王弼当年十六岁就已是名动洛都的大名士,以是陈操之并没有轻视这二人幼年,他要操纵本身的学问和经向来佩服此二人,王忱、王恭能够说是士族后辈中的俊彦,在后起之一辈当中很有影响力,先人有诗曰“三蒲月明临阚泽,百千人众看王恭”,这个王恭很驰名誉,也是东晋驰名的美女人,有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的佳誉,若能逼得这二人毕生不能谈玄,那对江左玄风无疑是一大停止——
陈操之淡淡道:“人必自侮而先人侮之,你连诚信都不要,莫非还要我对你寂然起敬?”
王恭道:“鄙人就以《离骚》向陈刺史就教——‘余以兰之为恃兮’,这个‘兰’何指?”
王恭面皮紫涨,不知如何应对,陈操之的医术但是江左闻名的,并且是金丹大师葛洪的高徒,他既这么说,就显得很有权威。
王恭答道:“服散则神明开畅,如何不平!”
牛车里,王恭低头沮丧道:“本日悔与陈操之一席谈。”
……
陈操之“哦”了一声,心道:“本来王恭也曾向润儿求亲啊,论边幅,王恭赛过王珣,论才识则远不如,所谓无事读《离骚》,正为粉饰其不不学无术也。”问道:“孝伯服散乎?”王恭字孝伯。
王恭答道:“屈子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刚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尤罹忧也。”
八十3、天涯可处无芳草
离东安寺回建康,王忱、王恭二人一起上但觉六合苍茫,平生未受此波折——
陈操之与支法寒叙谈半晌,午后回建康,命主子将东安寺辩论之事大肆鼓吹,那些京中名流闻得陈操之与两个后起之秀辩难争胜、逼得二人毕生不准谈玄,都觉好笑,陈操之一贯端谨妥当,如何会与两个后辈这般计算!
长史就是指王恭祖父王濛,王恭最喜好问这个,陈操之是当今大名士,更是非问不成——
王恭丧然自失,他祖父善能清谈、繁复明理,但却没有著作存世,如许下去,百年后就没有人晓得王濛是谁了,而支道林著作颇丰,有《大小品对比要钞》、《即色游玄论》等等,陈操之虽未道明支道林与王濛谁高谁下,但其意很较着——
陈操之脸露调侃之色,这就是玄风的流弊,的确是无信无义的恶棍了,说道:“罢了,我不与你辩,和你辩会越辩越在理——你去吧。”
陈操之道:“孙兴公曾言‘刘惔清蔚简令、王濛温润恬和,桓温高爽迈出、谢尚清易令达,而濛性和畅,能言理,辞简而有会。’鄙人是久闻王长史之名,可惜我入建康之时,王长史已仙逝,不知孝伯家可有王长史遗著,若能拜读,鄙人之幸也。”
昔日范宁范武子与陈操之谈及江左民风,说道:“王弼、何晏之徒,蔑弃典文,幽沉仁义,游词浮说,波荡后生,使搢绅之徒幡然改辙,乃至于礼坏乐崩,中原颠覆,遗风余俗,至今为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为后代戒,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故吾觉得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
陈操之道:“当指楚怀王小弟司马子兰也。”
王恭又以《离骚》、《九歌》等向陈操之发问,陈操之所答无不了了达理——
王恭是聪明人,晓得陈操之意有所讽,低头不语。
王忱、王恭听陈操之说要与他二人辩难,他们若输了就要弃玄学儒,不由面面相觑——
王忱见王恭受挫,便迎难而上,与陈操之辩“道与名”、“六合不仁”、“知者不言”,关于这些玄义,陈操之之前与谢道韫、范宁、谢玄等人辩析得至矣尽矣,王忱如何能是陈操之的敌手,前前后后辩了小半个时候,被驳得哑口无言,与王恭二人丧然出门——
支法寒连称“耳福不浅”,说道:“久不闻陈施主辩难,未想词锋更见锋利,本日对这两个少年名流,可谓是牛刀小试。”
王忱道:“服散神智腐败,纵三十而夭,也赛过浑浑噩噩百年。”
四月二十九日,秦主苻坚遣丞相长史席宝前来姑孰祭拜桓温,然后再至建康觐见天子司马昱,献上宝马乐器等礼品,再申和议,表示愿各守边疆,互不侵犯——
王忱大怒,却又不敢发作,只是大声道:“那好,我会信守承诺,但陈刺史若输了,也必须绝口不再谈玄。”
王忱表示王恭先与陈操之相辩,王恭乃正襟端坐道:“敢问陈刺史,汝钱唐陈氏是新进士族,我太原王氏乃数百年世家,我前年向令侄女求亲,却遭拒,未知何故?”
郗超倒是晓得陈操之的用心,心道:“子重可谓用心良苦。”
王恭去而复回,问陈操之道:“鄙人另有一问,林公何如长史?”
陈操之道:“此其一也,屈子因楚都贵族不知强秦虎伺,国难方殷,不思进取,醉生梦死,是以心胸忧愤,乃著《离骚》。”
蒲月二十五日,陈操之一行百余人在钱唐登岸,钱唐县令冯兰梦及钱唐名流皆来船埠驱逐,白发苍苍的丁异感慨不已,谁能想到一个豪门少年短短十年竟能位居三品、开府选吏呢!
陈操之在建康过了端五节,便带着慕容钦忱和小仲渝回钱唐,他此前曾派人回陈家坞送信,让葳蕤、道韫她们不必赶来建康,免得驰驱劳累——
王恭脸一红,躬身道:“请陈刺史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