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众人皆醉我独醒
陈操之心道:“我不是阮籍,李静姝更不是卖酒妇,你桓郡私有那么好的耐烦,先疑后察?”当即言道:“阮步兵固外开阔而内淳至人也,然后代流弊,轻浮之人,名位粗会,便背礼叛教,托云率任,才不逸伦,强为放达,以傲兀无检者为漂亮、以惜护节操为涩少,因而恶棍之子,醉酣耳热以后,结党合群,游不择类,入他堂室,观人妇女,指玷修短,批评妍媸,乱男女之大节、蹈相鼠之无仪,此操之所不为也,桓公负天下之望,岂宜言此!”
如此,谢道韫就开端了军府生涯,按常例,桓温对新辟的掾属要伶仃召见密谈,一是以示正视,二是体味该掾属的才识和志趣,谢道韫也概莫能外,她来军府的次日傍晚,桓温派人召祝掾入将军府长谈――
短曲《风入松》是嵇康所作,意境高雅,虽是琴曲,但以洞箫奏来亦悠呜动听,李静姝吹得不错,只是嵇康的那种温馨高迈之气就非李静姝所知了。
陈操之指导了李静姝拓展洞箫音域的一些体例,又命人取笔墨来,以燕乐半字谱记下他改编的嵇康的《长清曲》,这支箫曲音域较宽,高音可与横笛媲美,高音用普通小管洞箫底子吹不出来――
桓温又命人请来军府长史王坦之,一起商讨并官省职及大阅户人之事,由陈操之执笔,奏疏朝廷于本月二十一庚戌日起公布法律,大阅户人,各州郡县自七月二十一庚戌日起至八月三十戊子日止,对地点之民实施大土断,首要有此两项:一是对侨州郡县停止土断,对虚设或疆界庞杂的侨州郡县停止归并、清算,使这与普通州郡“画一”;二是对普通州郡县停止大阅户口,改正户籍上的不实的籍注,把离开户籍的逃户重新入户籍――
陈操之道:“就以奏事为名,你、我、阿遏三人不是将助桓公推行大土断吗,要禀报的事也多。”
从建康来姑孰之前,谢道韫想到了很多对付各种难堪场面的对策,却没想到另有这么一条,不管如何说,她都是一个女子,夜入将军府伶仃见桓温不免心下惶惑,当即辞以初来军府,水土不平,身材不适,他日再拜见桓公――
宽袍缓带的桓温踱了出去,李静姝睫毛一闪,唇角向上一勾,那一丝魅惑笑意顿时不见了,代之以娇媚风情,迎上前去……
陈操之与李静姝入侧厅,李静姝恭恭敬敬取出一紫竹箫,说道:“这是遵陈师指导,从襄阳制笛名手曹破虏处购得的竖笛,陈师看还可用否?”命身边侍女呈递给陈操之。
七十5、世人皆醉我独醒
陈操之道:“这支曲子比较难,你好自练习,何时能完整吹奏,我再教你下一曲,未学会之前不要再请我入府,我亦有官职在身,不是专门传授竖笛的。”
陈操之走后,谢道韫问谢玄:“阿遏,静姝娘子是谁?桓公之女?”
至于并官省职,前日便已议决,由谢安主持、王坦之与郗超为副,各州郡长吏要将其属吏三减其一,那些清贵散职亦减去一半――
李静姝应道:“既以行拜师礼,妾自当以弟子奉养陈师,若忤陈师之意,陈师固然惩罚,妾不敢怨也。”
次日午后,为制止桓温夜来召见,谢道韫入将军府求见桓温,对昨夜不能奉召道歉,桓温道:“据陈掾言祝掾冒了暑气,今安否?”
李静姝应了一声:“是”。接过紫竹箫,莹白玉指固执深紫色的箫管,淡淡红唇凑着吹孔,睫毛覆下,双眸幽杳,嘬唇吹奏,一缕箫声袅袅而出――
桓温笑道:“自当如此,严师出高徒,倾倾传得陈掾之乐律,今后可娱我老怀。”
谢道韫称疾支走将军府侍从官以后,即把谢玄、陈操之请来商讨对策,陈操之就在毗邻,先到了,听了谢道韫所言,微微一笑,说道:“亦无妨,桓公召见新来的掾吏是常例,英台兄安闲应对便可――”顿了顿,又道:“下次桓公再召见,我与你一道去吧,要不就阿遏陪你去。”
陈操之很不肯定见到阿谁“我见犹怜”李静姝,但既然承诺传授其竖笛,就还得尽教员的任务,回绝只会激起李静姝的怨气,何必在桓温床笫间树敌,对付可也,当即辞了谢道韫、谢玄姊弟,随府役入将军府――
桓温礼贤下士,可谓无以复加了,陈操之当然得表态,躬身道:“操之入西府,正为明公而来。”
桓温得侍从官回报,捻须而笑,心道:“公然是女子无疑!罢了,我也不让谢才女难堪了,我要重用陈操之、要与陈郡谢氏保持杰出干系,就得决计保护谢道韫的男人形象。”
谢道韫“嗯”了一声,问:“能够吗?”
李静姝姗姗而至,一袭素裙,幽丽绰约,先向桓温见礼,再以师礼见陈操之。
桓温大喜,今后视陈操之为亲信。
桓温对他的军府呈现一个女子幕僚并不感觉违礼犯制,成大事者不拘末节,桓温既敢说出“大丈夫不流芳千古,便遗臭万年”之语,又岂会忌讳这些,他想的是如何对陈、谢之间的干系加以奇妙操纵,以达到他拉拢南渡朱门大族的目标。
桓温避席相谢,寂然道:“陈掾诚有德君子也,温欲振江左颓势、一洗靡荡之风,望陈掾竭诚帮手,温定不相负。”
陈操之便即告别,李静姝看着陈操之颀长超脱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魅惑的笑,白齿轻咬,心道:“郗超已入都,老贼现在仿佛最看重这个陈操之,我如果能抓得陈操之的把柄,勒迫他为我所用,定要那老贼身败名裂――”
陈操之心道:“李静姝口是心非,我岂敢惩罚你,如何惩罚!”
陈操之接过来细看,竹质精密,动手颇沉,长约合晋尺三尺三寸,粗如拇指,吹孔、音孔光亮,打磨甚为详确,悄悄叩击箫管,渊渊有金石声,赞道:“确是上品竖笛!”
在八月三十戊子日前自行清理出的隐户,不予究查主家之责,对过期犹违制多占荫户、藏匿民户的家属将实施严惩,各郡县长吏对本郡县有犯禁之户却不向有司汇报者,轻则问责,重则免官,乃至收付廷尉问罪,这一条主如果为了制止处所官与本地大族沆瀣一气,停滞土断检籍的顺利停止,也就是说处所官有力查办那些世家豪强不要紧,但你得要把哪些家属藏匿了户口向有司汇报,朝廷将临时设立土断司,以五兵尚书陆始主持,谢玄为副,陈操之、祝英台、贾弼之、刘尚值为佐吏,要严明法禁,违者必究――
谢玄仓促赶到,问明环境后也以为无妨,三人正说话间,陈操之的属吏左朗领着将军府执役到祝掾寓所来了,说静姝娘子请陈掾入府传授竖笛。
李静姝便道:“请陈师试吹一曲,可好?”
陈操之点头道:“竖笛不成混吹,你且吹一支短曲,让我听来――”
谢道韫道:“陈子重惠我以葛仙茶,品后烦恶尽消。”
谢道韫既已入西府,这能够算是陈郡谢氏对桓温的屈就,桓温自不会再阻谢安回朝廷任职,谢安将由五品郡太守擢升为四品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官品不如侍中和散骑常侍,但权力很大,御史中丞是御史台主,身为法官,纠弹三公以下,是朝中威仪最重的官职,谢安三年前出东山,先是做桓温的八品军司马,仅一年就被朝廷征拜为吴兴郡太守,又一年半,升为御史中丞,升迁之快,无人能及,这当然是因为谢安才识名誉出众,但若没有桓温的默许和提携,谢安也不成能三年以内从八品军司马跃升到四品御史中丞――
谢道韫道:“郗佳宾不是代子重向桓温禀了然吗,子重不日将巡检大土断,少与李静姝相处,她又能如何!”
桓温也想尝尝谢安这个侄女到底才学如何,前日郝隆没摸索出来,当即请祝掾试论《复兴三策》,谢道韫乃胪陈之,旁征博引、识见了了,至此桓温乃信谢道韫公然才调不让须眉。
桓温点点头,略说几句,便命婢女领陈操之去内庭见李静姝,陈操之道:“桓公,我夜入内庭,恐不风雅便,就请李娘子出来,就在侧厅传授吧。”
属吏来报,谢玄、陈操之求见,桓温道:“谢掾、陈掾来得恰好,本日议定大土断之事,择日推行。”
李静姝低声应道:“是。”
谢玄说了一句:“李静姝面貌极美――”
陈操之带着黄小统随府役入将军府,先去见桓温,桓温问起谢道韫之病,陈操之答道:“祝掾是中了些暑气,我让她多饮茶、食绿豆粥,无妨事的。”
谢道韫道:“阿遏担忧子重见色起意自食恶果?若子重是此等人,如何能与我姊弟来往数年!”
桓温对李静姝道:“倾倾,陈掾是有德君子,我雅重之,汝当谨守弟子礼,切勿骄易。”
……
谢玄笑道:“还是阿姊深知子重,我倒不是担忧子重乱性,但那李静姝甚是缠人,动辄以亡国之人自居,似无顾忌,子重若措置不当,恐受其累。”
此时的李静姝斑斓崇高、娴雅有礼,实难划一于那日傍晚在姑孰溪畔的乖戾妄悖。
桓温目视陈操之,哈哈一笑,说道:“陈掾事事谨慎哪,昔者阮步兵之邻家妇有美色,当胪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喝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其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此可谓名流放旷通达乎?”
谢道韫忍俊不由笑出声来,点头道:“实未想到‘我见犹怜’脾气这般乖戾,子重谦谦君子,却碰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亏他忍耐。”
谢玄笑道:“桓公女尚幼――阿姊莫非未曾传闻‘我见犹怜’李势妹吗?”当即把陈操之在姑孰畔与李静姝的遭受一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