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何夜无月?
陆始迟疑道:“陈操之颇得会稽王赏识,并且他是西府的人,中书省另有郗超庇护他,要免他的职不易。”
三十9、何夜无月?
十六日傍晚,郗超的信使赶到山阴,径去投书会稽内使戴述,戴述览信罢,即亲赴郡驿来见陈操之和谢道韫,密议很久方回内史府。
陆始点头道:“为父也去拜见会稽王,陈述短长,需求严惩陈操之。”
陆禽入宫后,陆始也到了司徒府拜见司马昱,呈上会稽郡的文书以及贺氏等士族控告陈操之借土断扰民之事,要求夺职陈操之土断司左监之职,并当场拘押检查。会稽王司马昱轻拂麈尾,说道:“这都是一面之词,岂能据此就夺职陈操之!”
陆始见朝臣中为陈操之美言的人还很多,心知要罢免查办陈操之很难,便道:“陈操之在会稽民愤极大,持续由他复核土断恐激民变,我觉得应暂免陈操之会稽土断使一职,而同时,当即派人彻查陈氏占田案,决不宽贷。”
十一日,郗超从台城回到寓所,却见陈操之派来的信使到了,陈操之向郗超说了陆俶与贺氏欲构陷他之事,又向郗超细说了会稽土断的详情。
十一月初九,五兵尚书兼国土断司长吏陆始接到儿子陆俶以四百里加急文书报知钱唐陈氏犯禁犯律之事,而同时,以贺氏为首的会稽士族控告陈操之借土断扰民,会稽诸县数万农户因民气惶惑而迟误了冬麦播种,而对上访献言者,陈操之则霸道弹压,逮捕无辜职吏和良善乡民,风评极恶。
贺铸道:“那我贺氏还需交出隐户否?”
陆俶回到漓溪畔寓所,贺铸等待多时了,他已晓得陈操之解聘的动静,还感觉不甚对劲,未能把陈操之拘禁查办,陆俶漂亮地笑道:“不为已甚嘛,待钱唐陈氏占田案水落石出后,陈操之名誉大跌,他的宦途应当是到此为止了,就算桓温还是会任用他,他也只能呆在西府做僚属,不能为官一方,如何得升迁!”
陆始是土断司长吏,免除陈操之会稽土断使这一权力还是有的,陈操之的土断司左监之职还在,只是不再卖力复核会稽土断罢了,郗超亦没法反对,心想:“以陈操之之睿智和谨慎,又有谢安侄女谢道韫互助,是不会这么等闲被陆氏抓住把柄的,不然的话,陈操之又如何称得上王佐之才。”
会稽民风刁悍,自永嘉南渡以来,王导、庾亮、庚翼主持的三次土断,会稽都是反对最狠恶的郡县,三次土断都见效不大,陆始原觉得以虞氏、贺氏为首的会稽大族会让土断使陈操之碰鼻,千万没想到陈操之竟能压服虞氏交出了七百隐户,加上先前交出的三百隐户,虞氏前后上交隐户千户,会稽士庶闻风而动,不敢再行抵抗,纷繁交出隐户,现在只要贺氏另有其他几姓次等士族还在等候张望,若不能及时停止陈操之的势头,那么吴郡、吴兴、东阳、义兴这些江左士族聚居区都会被迫再次交出隐户,陆始保持三吴士族抵抗土断的联盟就崩溃了,桓氏借土断减弱江东士族的人力,下一部就将是限定江东士族的财力,南人就更难进入朝廷的权力中枢了。
陈操之道:“我既不再卖力复核贵郡土断,土断司又未另遣土断使,那么自当由副使祝英台负全责。”
陆禽道:“父亲,天子陛下因桓温问罪彭城王,极其愤怒,大感失了皇室面子,对桓温可谓既能恨且畏,待儿入宫向陛下报知陈操之枉法之事,陛下对桓温无可何如,但戋戋一个陈操之还能措置不了吗!”
十一月初十,台城太极殿东堂,司马昱调集侍中、散骑常侍、御史中丞、各部尚书、侍郎,共议陈操之之事,陆始将钱唐陈氏侵犯官府课田、横行乡里、巧取豪夺、强买自耕农田产之事说了,要求将陈操之罢免查办。
陆俶道:“随便交出一百户对付一下嘛。”
陆俶道:“待明日我知会戴内史一声,便放人。”
陆始迩来倍感压力,桓温表奏朝廷,将彭城王司马玄下廷尉,本来沉闷的最难推行的扬州土断顷刻风起云涌,很多固执士族被迫再次交出隐户,与陆氏联盟的吴郡朱氏似也顶不住压力,几次遣使扣问陆始,是不是再交出部分隐户聊以塞责?陆始密令朱氏及吴郡三十六姓次等士族果断抵抗,距复核土断另有一段光阴,切莫被桓氏恐吓住。
陈操之与谢道韫送戴内史出郡驿,然后渐渐往回走,一轮寒月如新磨铜镜,澄彻灿烂,清辉如霜,踏上去真有一步一个足迹的感受。
贺铸笑道:“虞氏、魏氏、谢氏、孔氏这下子悔怨莫及了吧,哈哈,害怕桓温,有辱家声。对了,子善兄,我庄上那些被拘的家户能够开释了吧?”
陆始道:“会稽民愤极大,若不严惩陈操之,恐酿民变。”
这时,一名内侍来到会稽王司马昱座前,将天子司马奕手谕交给会稽王司马昱,倒是天子司马奕要求会稽王严惩陈操之,司马昱悄悄点头,天子还是年青气盛,不知哑忍,严惩陈操之向桓温请愿吗?这有何益!
郡驿的陈操之、谢道韫此时也在拥炉而谈,陈操之道:“本日是十五日,距土断复核刻日另有八日,英台兄要辛苦了。”
陆始为了尽快将陈操之夺职,当日就以四百里快马加急赶往会稽。
有雪花零散飘落,彻夜,会稽郡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
谢道韫转头看向陈操之,陈操之眼睛通俗幽亮,眉骨与鼻梁的表面秀挺刚毅,嗯,与如许的男人毕生为友,夫复何求!
谢道韫踱了一会,昂首望月,畏冷地拢了拢双肩,俄然轻笑道:“搜检贺氏庄园期近,我二人倒另有闲情弄月。”
司马昱道:“此事明日台城再议。”
接宗子陆俶密报,陆始即与次子陆禽商讨,陆禽道:“父亲莫要踌躇,此次定要将陈操之夺职,陈操之离职,会稽土断天然间断,其他州郡的士庶大族也能舒缓轻松一些。”
这话触及了司马昱的隐忧,他本来支撑土断,是感觉土断可增加朝廷赋税,有可役之民、可用之财,但上月桓温表奏朝廷将彭城王司马玄下廷尉,让皇家司马氏大失颜面,现在听陆始这么说,司马昱不由迟疑不语,但陈操之是他赏识之人,严惩陈操之是他毫不肯意看到的。
陆始道:“土断期间,钱唐陈氏却借陈操之之势侵犯官府、农户的田产,不严惩似难服众。”
御史中丞谢安道:“同姓族人,良莠不齐,违法犯禁者不免,晋律没有此连坐法,陈氏族人违法不能降罪到陈操之头上,而报命吴郡派官吏催促钱唐县审理陈氏占田案。”
谢道韫问:“子重何时去剡县访安道先生?”
戴述道:“陈左监在会稽复核土断成绩斐然,不知土断司何故消弭陈左监之职!”
郗超览信浅笑,即提笔别离给陈操之和会稽内史戴述写信,也以四百里加急星夜前去会稽见戴述。十一月十五日午后,土断司文书送到会稽山阴郡治,向会稽内史戴述和郡丞陆俶通报免除陈操之土断使之事,戴述大惊,陆俶则面露得色,陆俶是卖力本郡土断的,即命人召陈操之来,劈面宣读土断司制令,想看到陈操之懊丧这模样,不料陈操之神采如常,反而浅笑着向戴述拱手道:“鄙人终究有闲暇去剡县拜访戴安道先生了。”
二人不急着回驿舍,就在天井中漫步,院中稀有株高大的连香树,冬月中旬,连香树叶子已落尽,如水的月光将枝丫映在泥地上,整齐横斜,仿若纵笔草书。
谢道韫问:“子重明日便去剡县?”
司马昱还是点头,陆始道:“大王明鉴,桓温借土断立威,恐非国度之福。”
陈操之道:“是,明日一早便去,带宗之、润儿一起去。”
谢道韫摊开一只手掌,感着雪花落到掌心的一丝冰冷,浅笑道:“子重明日要冒雪访戴了,此一则冰雪文由我代写如何?”
陈操之道:“何夜无月?那边无竹柏?但少知己如我二人耳。”
中书侍郎郗超道:“钱唐陈氏占田案尚未查证,是否有此犯警之事尚不成知,即便失实,又岂能降罪于在会稽复核土断的陈操之!”
陈操之道:“待郗佳宾信使到来以后便去,我去了剡县,贺氏觉得我等无能为也,我会在二十四日之前悄悄返回山阴,二十四日一早即开端搜检贺氏庄园,请戴内史以马步弓手百人互助便可,贺氏若敢聚众对抗,英台兄即撤回郡上,表奏会稽贺氏武力对抗土断。我料贺氏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