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难缠的侄女
陈操之浅笑,三吴旧俗订婚后亲迎前男女两边是不能见面的,未亲迎就登夫家门更会被人讽刺,不过他与葳蕤和道韫都未遵循,双娶两大门阀女郎本就是惊世骇俗之事,岂在乎那些枝末末节,现在,他就要去见谢道韫——
陈操之笑道:“是是,好了,待丑叔返来再与你分辩。”
陈操之也不待入房坐定,就抓起谢道韫的手为她把脉,半晌,松开指尖,却又握住她苗条手掌,说道:“真是天遂人愿。”
润儿上前,拉起丑叔的手,公然是粗糙纹裂,不复昔日白净温润,不由眼圈一红,几乎要掉下泪来,小嘴微微噘着,说道:“丑叔太辛苦了——”
七月二十五日,陈操之与桓石秀、田洛、蔡广一行两百余人到达都城建康,建康城自客岁被天师道妖人卢竦攻破广莫门后,晋室君臣痛定思痛,聚钱五千万,开端修定都城六门城墙,篱笆土墙的气势是一去不复返了,广莫门周遭的城墙已先期建成,高大宏伟,保镳森严,这才是帝都气象。
谢道韫内心极是甜美,倒不是因为感觉压了陆葳蕤一头而对劲,她明白陈操之是体贴她的病情,世事奇异,何曾想到疾病亦能促进姻缘呢!
谢道韫没顾陈操之的谑笑,只是看着陈操之的脸,轻声道:“陈郎清减了好些,淮上之行劳心吃力是吧。”
“陈郎。”陈操之改正道。
丁幼微忍不住笑,手指虚点着润儿的脑门,半恼道:“你你你——”
陈操之惊奇道:“嫂子,如何了?”
陈操之笑道:“我已成黑瘦老兵,和江左卫玠远矣,让宗之接任这一外号吧。”
丁幼微道:“上月有信来,说这月月尾会到,也就这两日了,小盛蒲月间返来过一次,说八月初会再返来。”
陈操之笑道:“如何了,丑叔晒黑了就把江左卫玠的名号给丢了吗?”
进水香榭坐定,阿秀上茶,陈操之问丁幼微:“嫂子在京中可住得惯?”如许问时,眼睛打量着嫂子丁幼微,见其神采莹白里透着粉红,气色甚佳。
陈操之打量着谢道韫,说道:“还好,不算太累,道韫身材大好了吧,甚慰。”固然甚慰,谢道韫开口叫他陈郎了。
蔷薇小院,花团簇簇,各色蔷薇争奇斗妍,淡淡花香缥缈,谢道韫迎出院门,看着陈操之大袖飘飘走来,便施下礼去,低低说了一声:“陈郎安好。”晓得陈操之没闻声,低眉一笑,抬开端来倒是一愣——
丁幼微抿唇而笑,润儿笑得清脆,说道:“阿兄能够和丑叔比了吗,不晓得哦。”
润儿抿唇一笑,这害羞神态酷似其母丁幼微,猎奇心不减,说道:“两小我,总应当有一个多一些、另一个少一些的。”
小婵含笑应道:“是。”眼望陈操之,心道:“我倒是感觉操之小郎君晒黑了一些更都雅了。”
丁幼浅笑道:“仿佛比陈家坞还风俗了,我和润儿刚从乌衣巷返来,一日去乌衣巷,一日去横塘——”
丁幼微道:“月前请宫中太医诊治过,都说已病愈。”
三十、难缠的侄女
丑叔返来了就是最欢畅的事,润儿当即转悲为喜,“格格”娇笑道:“谁抢得去?丑叔就算晒黑了一些也还是没人比得上。”看了看母亲丁幼微,又望向小婵,问道:“小婵姐姐,你说是不是?”
谢安笑道:“去吧,礼教岂为我辈而设。”
陈操之浅笑,又叙谈半晌,叨教道:“两位叔父,操之想去看望一下道韫。”
陈操之先去拜见四伯父陈咸,年近七十的老族长陈咸的满头银发近年初又白了几分,精力却仍然矍铄,见十六侄准期赶回,乐呵呵道:“伯父早间还在念叨着你呢,说你这两日应当要返来了,公然!”又道:“陈家坞族人克日也将入都,钱唐七姓士族都将派人来道贺,到时会极其热烈。”
谢道韫面色一红,低声道:“嗯,陈郎,陈郎是何时到的?”
丁幼微忍着笑,送小郎出门,润儿陪丑叔在曲池畔走了一段路,池里的荷花已经干枯,荷盖也开端枯黄,菱角却恰是将熟时,绿叶紫藤,非常素净。
陈操之在前,黄小统抱着琴盒在后,走上听雨长廊,就看到廊那端的蔷薇小院柳絮在张望,一看到他,从速扭头传声道:“陈郎君来了——”
陈操之向四伯父略略禀报了游说两淮之事,便即入内院去拜见嫂子丁幼微,刚走到双廊楼后的曲池畔,就见丁幼微、润儿,另有小婵、阿秀诸婢正往前院行来,陈操之急趋数步,见礼道:“嫂子安好。”直起腰,又对润儿道:“润儿又长高了些。”目视小婵,浅笑请安。
润儿正想回声说好,一转念却道:“丑叔还是单独去吧,下次润儿再陪丑叔一起去。”
润儿忽问:“丑叔是不是喜好谢家丑叔母多一些?”
陈操之晓得润儿为甚么会如许问,说道:“谢道韫得了肺疾,以是先去看她,夜里再去陆府拜访。”
丁幼微、润儿、小婵诸人惊住了似的,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陈操之不说话,仿佛不认得陈操之普通——
小婵、阿秀皆掩口而笑,润儿眼睛睁得大大,假装无辜,敬爱极了。
初秋阳光斜照,碧天如洗,大城岿然,陈操之骑在顿时,眼望广莫门城楼,感慨万千,自仲春十二离京,先是赴姑孰,再至京口,然后渡江北上游说两淮诸坞,鄙人相县刘家堡闻知庾希兵变攻破了京口城,当即星夜赶回,设想崩溃了庾希叛党的军心,擒获叛党魁领解送京师,又再赴淮上,拜访诸坞民帅,从仲春至七月,马不断蹄,路程将近万里,辛苦自不待言,且幸诸事也算顺利,北府军已成建制,现在他终究能够松一口气,来享用这甜美的糊口了,亲迎、双娶、洞房花烛,人生第一美事就在近前——
润儿迩来就是向谢道韫学琴,见到这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不堪羡慕,这焦尾琴未上琴弦,不知弹奏出来的琴音多么美好?润儿轻操琴轸,俄然道:“丑叔送给两位丑叔母的礼品,两位丑叔母都会作为嫁奁带过来的吧?”
这个侄女颇难缠,陈操之道:“润儿和宗之,你们娘敬爱好你们两个孰多?”
谢道韫见陈操之固然黑瘦了一些,但精力抖擞,更有一种豪气让她迷醉,当年文弱秀美、被人看杀的卫玠何曾有如许俊拔清隽之美!
润儿瞪大眼睛道:“丑叔捉弄人,这母子和佳耦是不一样的情,不能这么比方,并且就算是娘亲对我和阿兄,也是有点差别的,润儿感觉呢,娘亲更喜好我,嘻嘻。”
田洛等人自有吏部官员欢迎,陈操之带着黄小同一干陈氏私兵主子径回秦淮河边陈宅东园,来福正在在批示下人搬取器物,见陈操之返来,大喜,叫道:“小郎君返来了,小郎君返来了,哈哈。”
润儿道:“丑叔,奉告你一件事,蒲月间这里荷花最盛时,两位丑叔母都来这里赏花呢,悄悄来的,嘻嘻。”
陈操之沐浴换衣厥后到乌衣巷谢府,恰是傍晚时分,先拜见谢安、谢万,呈上谢琰的家书,谢安、谢万已经晓得陈操之招揽淮北流民帅大得胜利的动静,都甚是欣喜,陈操之现在是他谢氏的佳婿,陈操之建功立业、职位晋升,对他谢氏亦有荣焉。
丁幼微这才莞尔一笑,说道:“小郎驰驱辛苦,现在返来要好好安息。”
陈操之大笑,因问:“嫂子,道韫虚劳肺疾病愈否?”
陈操之立在谢道韫面前,含笑问:“英台兄,劈面不了解了吗?”
陈操之向谢安、谢万禀报了游说五大流民宗部的颠末,谢万点头赞成道:“先压服了田洛,另几个就轻易了,操之的鉴人之术实在奇异,竟能看出慕容恪今春将病发,田洛天然惊为妙算,佩服不已,哈哈。”
谢道韫被陈操之看得有些难为情,低头道:“子重——”
陈操之笑着起家道:“我现在去乌衣巷,润儿要不要随我去?”
陈操之问:“宗之还没从吴郡来京吗?”
润儿道:“两个丑叔母赛着对润儿好,润儿好欢愉。”
婢仆驰驱相告,阖府欢动,一种喜气顷刻满盈开来。
小婵望着操之小郎君,内心顾恤的柔情却不能象润儿这般透露。
陈操之觉悟道:“嫂子是说我黑瘦了是吧,嘿,这可没体例,一起都是骑马,四月至今,每日在炎阳下赶路,晒脱了几层皮,此次比客岁出使长安还辛苦一些。”
此时的谢道韫比当初未得病时气色尤佳,也丰腴了一些,当然,这丰腴是相对谢道韫之前的清癯而言的,并非真正的丰腴,高挑的身材姿势绰约婉妙,瓜子脸,双眉斜飞,狭长眼眸盈盈春水,肤色也比先前白腻了一些——
陈操之甚喜,这时黄小统托仆妇来问,那一箱册本和焦尾琴存放那边?陈操之便让搬取到水香榭来,一面对嫂子说这是陈留蔡氏族赠送的,他筹办把那五卷蔡邕手书的《鲁诗》送给陆葳蕤,把焦尾琴送给谢道韫——
陈操之道:“午后到的,拜见了我四伯父和嫂子,就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