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摊牌
太原王府的属吏禁止道：“太宰有令，袁参军不得暗里会客。”
慕容恪说道：“本王传闻太后意欲把清河公主许配给陈洗马为妻，这但是大丧事啊。”
陈操之点头道：“太傅与豫章公是曾对鄙人提及此事，但鄙人归心似箭，并没有在燕国定居之意，只要孤负太后的厚爱了。”
慕容评笑道：“陈洗马是高朋，请先道明来意吧。”
陈操之道：“正如太傅所知，鄙人宗族尽在江东，如何能去父母之邦，而在贵国为官！清河公主当然崇高斑斓，但鄙人自有敬爱之人，不敢攀附。”
慕容评笑道：“这等情热时说的誓词都是作不得数的，陈操之回不了江东，莫非就毕生不娶，古来谁见过这等情圣！钦钦仙颜，他是见过的，不信不动心，只要他回不了江东，就毫不会回绝这等美事。”
陈操之带着冉盛来到上庸王府拜见慕容评，却见燕国皇太后的弟弟、尚书仆射可足浑翼也在这里，慕容评笑道：“陈洗马来得恰好，本王与豫章公道欲找你有事相商――”
可足浑翼道：“若太傅反对公主下嫁陈操之，又当如何？”
慕容恪笑道：“陈洗马莫要诓我，陈洗马大才，其志岂在戋戋五品长吏乎？哈哈，实言相告，本王昨日与袁参军就已说过，要以许昌在调换陈洗马族人来邺都，诏旨以下，如此，陈洗马便可放心为我大燕效力――”
袁宏虽在桓温军府任职，但感当年谢尚知遇之感，与陈郡谢氏干系仍然密切，此次受命北来之先，入建康领诏命时特地去乌衣巷拜见了谢安、谢万兄弟，谢安重托袁宏必然要设法让陈操之安然南归，袁宏表示竭尽尽力，但一到邺城，没想到燕太宰慕容恪竟要以许昌城来互换陈氏一族，如此看来，鲜卑人是决计要留下陈操之了，袁宏不知陈操之是如何想的，按常理说陈操之是毫不肯意留在这他乡异国的，但既然慕容恪提出以许昌城来调换陈操之族人，那么陈操以后顾之忧已除，同意留下也殊未可知！
陈操之道：“太宰威而肃，鄙人敬而远之，太傅威而仁，对鄙人一介外官，却能垂听建议，这等雅量，实邦国之基也，故鄙人愿先向太傅就教。”
陈操之点头道：“鄙人并无王景略的才调，也无其远志，只想在江东谋一郡县长吏，让宗族逐步昌隆罢了，太宰赏识，愧无以报。”
那王府属吏道：“太宰既说是明日，那就请袁参军比及明日再见陈洗马吧。”
傍晚时分，袁宏与两名随行军士在太原王府属吏的伴随下去鸿胪邸馆驿安息，路上皱眉苦思，将至鸿胪邸馆驿时，忽听路边有人欣喜地唤道：“袁参军，小人有礼。”
陈操之道：“还是先听大王的叮咛。”
袁宏无法道：“罢了罢了，那就明日相见吧。”目视那军士，说道：“归去报知陈洗马，就说西府袁彦伯到邺城了。”
沈赤黔不明白陈操之所言何意，谨慎翼翼道：“陈师，现在该如何应对？慕容恪必定是要袁参军带着这个前提归去复命了，我们临时是回不去了。”
慕容评淡淡道：“陈洗马不去问太宰，何故来此？”
慕容恪服散十余日，气色甚佳，难言之隐亦消弭，心胸颇畅，温言道：“陈洗马莫心急，在见袁参军之前，本王要先与陈洗马说一件大事――”
小厅灯火昏黄，氛围凝重，冉盛、沈赤黔、苏骐都不说话，一齐看着陈操之，江东还能不能归去这就得端赖陈操之的才气了。
陈操之再次惊诧，很久道：“太后陛下厚爱，欲尚以公主，操之何敢接受，操之固然尚未婚娶，但在江东有敬爱之人，何敢攀附公主！”又点头感喟道：“鄙人是心乱如麻了，待鄙人归去好好想想，抱愧抱愧。”
可足浑翼道：“既如此，又如何能让陈操之为太傅所用？公主尚年幼，并不知朝中这些明争暗斗，她是影响不了陈操之的。”
慕容评讳莫如深道：“这个我自有计算，到时定会让陈操之与太宰反目。”
宾主坐定，侍女奉上大棘酒，鲜卑人尚不风俗饮茶。
慕容恪神采一凛，缓缓问：“陈洗马何出此言？”
袁宏问：“陈洗马现在那边？”
慕容评嘴角勾起挖苦之意，说道：“太后嫁女，慕容恪以何来由反对？并且陈操之又是他要重用之人，我料他会欣然促进，以示对陈操之的恩意。”
陈操之起家在莞席上来回踱步，思考了一会，即命侍从备车，他要去拜访上庸王慕容评――
那军士躬身领命，吃紧赶回冰井台，向陈操之禀报见到袁宏之事，照实将袁宏所言一一复述，冉盛、沈赤黔、苏骐闻言大惊，慕容恪要以许昌城换钱唐陈氏一族，看来是非把陈操之留下不成了，如许一来，陈操之想回江东就困难百倍！
冉盛道：“实在不可的话，我们就逃归去，只要过了黄河，就不惧了。”话是这么说，但想要从燕都邺城奔回江东，实在是难于上彼苍。
陈操之走后，可足浑翼对慕容评：“我闻陈操之曾言非三吴门阀陆氏女不娶，清河公主下嫁之事他不见得肯承诺啊。”
陈操之骇怪莫名，点头道：“这如何使得，我陈氏在钱唐已历四代，故乡敷裕，安居乐业，这如果北迁，比如百年大树连根拔起，不死也伤！”
苏骐提示道：“陈使君，燕国主事的乃是慕容恪，只要压服慕容恪才是关头。”
慕容评脸现笑意，与可足浑翼对视一眼，说道：“江东使者既已至邺都，那么有些事就无妨对陈洗马明言，太宰决意要留下陈洗马，欲以许昌城调换陈氏一族，陈洗马留在邺都，将得太宰重用，高官厚禄，岂不美哉！”
陈操之挺腰端坐，垂目下视，一手悄悄抚摩手里的折扇扇骨，沉默了好一会，说道：“慕容恪比王猛还暴虐啊，不枉我操心给他五石散。”
陈操之大惊，挺身瞠目道：“此举千万不成，不然将致我族人于危境，太宰善心亦成罪过！”
陈操之躬身道：“鄙人洗耳恭听。”
如此看来，陈郡谢氏有密意高雅之家风，谢道韫为一豪门少年六百里闻笛不恰是其从伯祖谢尚的流风遗韵吗？
慕容恪一笑，未再就清河公主下嫁之事多费口舌，却道：“我燕国对陈洗马可谓礼遇有加，将委以显赫官职，更欲尚公主，陈使臣不肯留在我大燕，不知是何原因？”
七月二旬日邻近中午，太原王慕容恪请陈操之赴宴，江东使者袁宏却并不在坐，陈操之道：“鄙人听闻西府参军袁彦伯已至邺都，请大王让鄙人一见袁参军。”
陈操之道：“鄙人闻得江东使者已至邺都，但却不得相见，不免心中忐忑，不能可否返国，故来向太傅就教。”
袁宏晓得违背不得，便道：“贵国太宰已承诺明日让我与陈洗马相见，共议以许昌城互换钱唐陈氏一族之大事，汝为何阻我？”
那军士道：“暂居冰井台。”
四十9、摊牌
……
慕容评问：“陈洗马来访，不知有何事？”
慕容恪道：“陈洗马大才，但屈于家世不显，在江东老是难以得志，当年王猛不肯随桓温东归就是为此，王猛在秦国的职位是他在江东不管如何也谋不到的，陈洗马若肯留在我燕国，我燕国必以王猛待汝。”说着，目光炯炯谛视着陈操之，意甚殷切。
袁宏便道：“领我前去看他。”
西府参军袁宏出身寒微，少年时家贫，曾经为人作佣工在淮河上输运租粮，谢安的从兄谢尚当时任镇西将军、屯兵寿阳，一夜乘船于淮上行，闻江干客船有吟诗声，甚有情致，所诵的五言诗都是谢尚未曾读过的，谢尚大为赞叹，便停舟问讯，访得袁宏，得知袁宏方才吟诵的都是其自作的《咏史》诗，谢尚雅重袁宏之才，不以袁宏出身寒微、操业鄙贱为嫌，征袁宏为将军府记室，谢尚归天后，袁宏被桓温辟为西府参军，是西府中文才第一流的人物――
慕容评不待陈操之缓过神来，又道：“另有一件美事，只要陈洗马承诺留下，太后陛下愿把爱女清河公主许配给陈洗马为妻，且不说清河公主身份崇高，单就其不凡的仙颜，也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得妻如何，夫复何求，陈洗马觉得然否？”
陈操之浅笑道：“我晓得，先见慕容评，再见慕容恪。”
袁宏抬眼看时，见一个东晋军士装束的男人立在路边，满脸是笑，上前一步道：“袁参军，小人是陈洗马部下军士，受命在此等待江东来使，没想到是袁参军不辞辛苦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