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愚民
吴玠身后,其子吴挺被封为兴州诸军都统制,吴氏一门仍在执掌川陕兵权,吴家与黄龙庄程家向来交厚,两家多有联婚,程成贤与吴挺更是亲上加亲,早已成为了后代亲家,程骏恰是大帅吴挺的乘龙快婿。他文韬武略,俱是大才,经常跟随岳丈在边关与西夏、大金接仗比武,于天下大事观点独到,常常能一针见血,令娄虞二人都非常佩服。几人年纪相仿,越谈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从晨间一向谈到晌午,直到下人来扣问备膳方休。
曲大娘正在屋村和一众邻居闲妇怨声载道地耍嘴,见他父子二人返来,更是变本加厉,舞动双手叫道:“也不知哪个天杀的狗贼伤天害理,将李神医害死了,不幸今后我们贫苦人家,还上那里找这等实诚大夫?”她周遭的妇人受她传染,也都七嘴八舌的为李神医鸣起不平来。
次日娄虞带着姜小迢向沈善长一众告别,程骏与他二人一见仍旧,此时分离非常不舍,千叮万嘱要虞可娉回两川时务必去黄龙庄做客。三人离了五坡集一起向东,行了三日,这天来到高安郡四周,离隆兴府不过半日多路程,一条大河弯弯绕绕的横在面前,恰是本地驰名的锦河。三人顺河向北而行,走了二里来路,姜小迢直嚷尿急,娄之英想他一个小小男童,便在河边当场处理也无甚不当,哪知小迢死活不肯,定要寻个埋没处便利,见河边四野都是一望无垠的滩涂,因而钻进离河岸两箭之地的树丛,隔了好长一会也不见出来。娄之英担忧他的安危,正要前去寻觅,却见姜小迢蹑手蹑脚的从草丛中钻出,向二人挥手号召,娄虞看他神情有异,忙奔到他身边,只听小迢低声道:“大哥哥,虞姊姊,我方才去那边解手,偶然间听到有两人说话,他们别处不去,偏在这荒漠中扳谈,必有甚么蹊跷,因而我便走近密查一二,只听得他俩左一口隆兴府、右一口辛大人,却不知和你们要找的阿谁辛大人有没有关?”
沈善长已从县里返来,讲明万事皆顺,大伙不消多行担忧。本来那神棍李晋常日坑蒙诱骗,此前已被几次告到县府,只因证据不敷,加上为了适应民义,官府始终未曾科罪。此次他死于非命,沈善长在县衙高低周旋,申明他是菠莲宗教徒,他又无亲人苦主喊冤,县老爷乐得不管,判了个失火死亡的不测,便草草结案,至于没了十几头耕牛,那更是小事,沈善长略微疏浚,县老爷大笔一挥,定成牛瘟众多,便将此事遮过,自都不在话下。
娄之英奇道:“曲大伯寻我何事?”
娄虞跟着出去,见曲家设施粗陋,房小屋破,和沈善长家虽在同一集镇,相隔不过二三里,却实有天壤之别。曲大娘被他父子驾回家中,口中仍不闲着,还是不断抱怨数落,娄之英晓得她此时神智略有不常,向曲丁径问道:“曲大伯,那李神医开的药物,可另有没有甚么残留?”
曲大娘传闻此人是来给本身持续配药,这才安宁下来,老诚恳实地回到里屋等候。娄之英接过曲丁递来的药包,翻开一看,见多是枯草树皮,并非本身常见的五石散,略微思考半晌,将药物用热水泡了,见药汤红黑参杂,气味辛甜,心中已经了然,向曲丁道:“这药中含有乌喙,能令人神智混乱,又欲罢不能,解它倒是不难,就怕曲大娘不肯服用。”
娄之英交代了几个适合程骏饮食的汤菜,由程鹊奉侍着吃下,本身则和虞可娉到客堂吃食。堪堪吃完,就见曲狗儿的父亲曲丁带着儿子探头探脑的在院中张望,仓猝唤他二人出去,问他来找沈善长何事,曲丁却陪笑道:“娄小哥,我不是来寻沈保正,是特地来寻小哥的。刚才守门大哥说你正在用膳,我不敢打搅,以是才在外头胡看。”
曲丁低声道:“我听闻那李神医是由小哥发挥神威,一剑刺死的,这可算为我五坡集除了一大害。唉,只可惜我那婆娘至今不思改过,直说李神医死了,她必也命不悠长,在家里死去活来的,让我爷俩不得安生。”
曲丁放低声音道:“娄小哥,乡亲们不知那神棍死于你手,待会可莫穿帮了。”娄虞二民气领神会,都点了点头。
娄之英吃罢了早餐,和虞可娉又到程骏房中为其探诊,见他气色略为规复,晓得固然昨日受了惊吓,但他内功素有根底,既已用对了药,那便会一日强于一日的自愈。
曲丁大声道:“诸位莫急,这里有位娄大夫,在闽北一带也是驰名的神医,他听闻我们很多乡亲仍在服李神医的药物,而现在人去药空,晓得大伙焦心,特地过来瞧瞧可否帮得上忙。”
曲狗儿也在旁央道:“娄大哥,请你定要救救我娘。”
娄之英见此地风波渐平,便急着要去江州寻访卢轩,本想马上起家赶路,却被沈善长劝下再住一晚。夜里吃席,程骏执意要赔付五坡集这几十头耕牛,沈善长晓得他要求得心安,暗忖恰好能够借此机遇与四大庄之一的黄龙庄结识,便不与他客气,一口承诺了下来,只等程骏在五坡集养好了伤再说。
娄之英道:“曲大伯,我记得昨日曾听你说,曲大娘服用了李神医开的草药,整天不断,一断顿便心烦气躁,连劳作也不能够,是也不是?”
曲丁道:“无妨,只要小哥开出方剂,我总能哄她服下。”娄之英当下将药方写成,又道:“乡亲们中,只怕另有服过那神棍乌喙的,也请大伯操心,将解法奉告大师。”
娄之英心中已有了测量,猜出李神医必是给其服了五石散一类的瘾药,由此来节制这些善男信女,那恰是菠莲宗惯用的卑鄙伎俩。要想消弭这等毒性不难,只要对症下药,对五石散的依靠必然会渐渐减退,不过是耗时太长罢了,因而一口承诺,向程氏兄妹交代了一声,和虞可娉一起随曲丁父子回家。?
世人见娄之英年纪悄悄,都不信他医术高超,此中更有几个妇人昨日在李牛子家出殡,曾见过娄之英陈述李神医的不是,对他半点好感也无,都纷繁点头。曲丁不睬会她们,一使眼色,和曲狗儿一边一个,不由分辩,驾着曲大娘到里屋去了。
曲丁道:“另有一小半包。”说着便要去开抽屉,曲大娘见他要拿残剩那一丁点药,仓猝过来掠取,曲狗儿死死抱住母亲,曲丁也过来安抚规劝,曲大娘却只会大声哭闹,一时候屋内一阵大乱。
第二日起家,下人安排了早点干粮给世人饮食,娄之英不见沈善长身影,一问才知,本来他一早便赶往了县里,前去高低疏浚周旋,本地殁了数十头耕牛,又出了李神医的命案,沈善长作为五坡集保正,自要有所交代。
曲丁道:“这个天然,我自有体例诳大伙服用解药。”娄之英见本身明显是来救治世人,却不能讲说实话,还要拐弯抹角的哄人服药,心中很不是滋味,和虞可娉仓促告别曲氏父子,离了屋村回到沈家。
虞可娉待曲大娘心境略为平复,才开口说道:“大娘,我们非是要拿你这药物何为,只是听曲大伯说,你服这药已近半年,一日也不得停,现在李神医逝了,还能从那里抓这药来?我娄大哥晓得医理,让他查验原药,或许能据此再配出来也说不定。”
曲丁哭丧着脸道:“是啊,她说今儿个恰是抓药之日,但眼下李神医死了,她服不到药,只怕挨不过今晚。娄小哥,我求你给我浑家瞧瞧,看当初李神医到底给她服了甚么毒药,为何一日不吃便活不了。”
世人谈起昨日飞豹寨的风波,都不堪唏嘘,程骏说话已不像前日那般多喘咳嗽,他见娄之英医术武功俱强,行事又谦虚得体,便有笼络之意,细细问了师承家世,二人就这么扳话起来。黄龙庄在巴蜀扎根多年,和川内吴家渊源极大,世代交好。当年靖康之变,金军占有中原,久攻江南不果,一度想要绕路川陕,顺江而下毁灭大宋,吴玠时任陕西制置使旗下都统,率三千轻甲兵在和尚塬大破兀术十万雄师,随后又在饶凤关与神仙干系战连捷,多次大败金兵,一时声望大震,为朝廷立下了赫赫军功,被封为检校少师、川陕宣抚使,是与岳飞、韩世忠齐名的复兴大将。吴玠镇守川陕时,不但在阵前屡建奇功,令金人闻风丧胆,还在川内扎根运营,屯田养马,将这天府之国管理的井井有条,被本地百姓封为恩主,及至吴玠劳累过分英年早逝,本地豪绅大贤都保举其弟吴璘接过兄长大旗,持续抗击金军保家卫国。宋廷彼时正百废待兴,又要对付金国南侵,虽怕吴氏一门成为两川私主,但眼下情势危急,亟需吴家军在西北抵挡金与西夏,是以只得应允,还封吴璘为新安郡王,掌管调配川陕统统事件,至此吴家成为两川实至名归的第一大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