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争执

娄之英眼望辛弃疾，见他双目低垂，无动于衷，仿佛正有此意，不由得火往上撞，厉声道：“两位大人且慢！好，就算掠取财物一事让他混过，可此人并非叫做刘车千，他原名卢轩，本是我大宋虎帐中的一名教头。十几年前隆兴北伐，此人通番卖国，勾搭仇敌临阵背叛，几乎将当时的大帅李显忠刺死，这等背叛重罪可不是儿戏，两位大人若能将其缉捕归案，禀明朝廷，未始不是大功一件。”

关风刚才和关世族一番苦战，临了对掌比拼内力，真气大为耗损，此时也有力反对娄之英，卢轩大急叫道：“我乃金国特使，你是大宋子民，若在此处杀我，如同对我国宣战！辛大人、邢大人，这份罪恶，你们可担得起吗？”

辛弃疾也点头道：“时候不早，大伙也都倦了，两国旧事不必再提，我们都趁晨安息罢。”

卢轩听辛弃疾语气，仿佛并未要和本身翻脸，不由得悄悄舒了口气。辛弃疾将装有随侯珠的木盒放回卢轩桌上，说道：“关先恐怕是喝的有些醉了，本日宴席临时作罢，便请特使和关先生先到驿馆憩息。”

关世族道：“没错，但有老朽在此，便不准你来杀他！”

娄之英长叹了口气，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向卢轩多瞧一眼。卢轩得此空地，从墙角溜出，向辛弃疾、邢森二人微一抱拳，朗声道：“多谢二位大人接待，刘某另有朋友要访，却不去驿馆过夜了，邢大人，我们过几日临安再见。”和关风灰溜溜地出了府衙，趁黑而去。

辛弃疾眉头一皱，未等答话，邢森抢先说道：“娄少侠，大伙酒醉之下，胡乱开些打趣，当不得真的。现下东西不是还好端端地在辛大人手中么？”

娄之英皱眉道：“前辈此言何意？”

辛弃疾正色道：“娄少侠，只要刘车千还在宋境，你都不得杀他！”

娄之英道：“隆兴北伐不过是在十几年前，当事的官兵将领想必朝中多有，请他们来一一对峙，那就毫不会错。大人，我以性命包管，此人绝对是当年的我军背叛，当时我父母也在营中，恰是为救李大帅而被此人残暴殛毙，我如何会认错了人？”

邢森此时再无耐烦与他纠葛，把脸一沉，喝道：“娄少侠，你吃醉了酒，说些昏话我也不来怪你，我不知特使与你有何私仇，但你若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两国礼节，那可有失体统！宋金两国历代交好，便是当年有小小曲解，乃至曾经会猎，终究也会冰释前嫌，谈何通番？说甚么勾搭仇敌？的确一派胡言！”

娄之英点了点头，道：“嗯，隆兴府是大人统领，他若死在本地，大人也难脱干系，我便悄悄跟着，等他离隆兴远了，再和他算账！”

娄之英道：“我是良民也好，盗贼也罢，此次总归要取你性命，以慰父母在天之灵。辛大人，本日之事，朝廷若究查下来，大可都怪在娄某头上，就说娄某犯上反叛，自行刺杀了金使，和两位大人毫无干系！”说着又踏前一步，已将卢轩逼到了墙角。

娄之英深知此人高出本身太多，他既已开口禁止，本日便再也杀不得卢轩了，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他却不知关世族和关风对战以后，一样脱力泄气，现在并不能脱手动武。辛弃疾这时又将官兵唤进，各官军手持兵刃，都齐刷刷对着娄之英。只听辛弃疾道：“娄少侠，本日若令金使有所毁伤，那便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还望你好好考虑，不要鲁莽。”

辛弃疾把手一挥，道：“高团练，刚才两位侠士在其间舞剑，弄出了些许声响，也没甚么大碍，便请你带着各位同仁先出去罢。”

辛弃疾摆手道：“便是出了府衙，你也不能杀他。”

娄之英此时心中明镜，晓得这两位朝廷大员碍于身份，不便和金国特使产生抵触，一旦闹僵起来，的是不好向上头交代，也就不再希冀他们，把头一扬，说道：“两位大人说的也不无事理，草民的确与这位冒名金使的卢轩有似海深仇，既然两位大人没法替草民做主，那草民只要按江湖端方来办。”转过甚来道：“卢轩！当年你背叛宋营、刺杀大帅、害我父母，现在又到宋境企图发掘宝藏，回到北国助纣为虐，新国仇旧家恨，本日一齐算了罢！”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们把话说清，我可非官非兵，没受过朝廷任何册封，全为一己私仇而来！”言毕跳过桌子，向卢轩一步一步走去。

辛弃疾虽久在宦海，却也听过八台派和关世族的大名，仓猝上前揖道：“本来恩公便是江湖七大派的魁首关先生，先前辛某可失敬了。”此时隆兴府团练听到厅内喧华，已带着官兵涌了出去，刹时便将宴厅挤的满满铛铛。本来官兵再多，关风也不放在眼里，但现下有关世族在此，刚才两人伸量，可说是半斤八两，千招以内绝分不出胜负，而对掌以后，关世族立时便能侃侃而谈，关风却要调息很久才气说话，足见二人功力有别，关世族显是略胜一筹。这时官兵越聚越多，便连厅外也围满了人，卢轩脸上微微变色，深知本日不但拿不到扳指，辛弃疾若究查起来，只怕连本身亦不能走脱，也不由烦躁起来。

场上世人闻听都是一惊，娄之英暗道：“本来此人竟是八台派一派之主关世族，怪不得技艺如此高强，连关风也对抗不过，只是他身为七大派掌门，缘何要藏匿身份，化身为一个平淡老者来蹭吃蹭喝？”虞可娉见他面带猜疑，已猜出他的心机，低声道：“他徒孙周公子几乎害了辛大人一家啊，想是这位关老爷子面皮薄，不美意义表白身份罢。”

娄之英传闻便要就此放了卢轩，心下大急，说道：“大人，此人刚才企图不轨，教唆保护掠取大人财物，如何便这么算了？”

娄之英感喟道：“我知两位大人的苦处，此人如何说也是金国特使，若无端死在隆兴府衙，朝廷见怪下来，二位大人可就糟了。幸亏眼下他已拜别，我这便前去追他，为人间除此大害！”

娄之英心中愤然，暗想本日要杀一个奸贼，怎地到处被人禁止，恰好禁止他的又是辛弃疾、关世族等当世豪杰，不由得即惑又怒，强压住火气，低声道：“前辈定要横插一杠，不准我杀这恶贼了？”

娄之英一怔，见邢森、关世族也都一脸凝重，面带承认之相，已模糊猜到他们的心机，说道：“若杀了他，又能怎地？”

关风道：“关世族，你我乃是初识，你身为堂堂八台派掌门，和我约战，怎能如此儿戏？得须定好日子时候，咱老哥们好好参议一番才行。”

辛弃疾道：“刘大人是金国使臣，受命出访我朝，我们怎能将他扣押？何况背叛如此，乃是十数年前的旧事，都是娄少侠的一家之言，若据此对待金国特使，那才过于儿戏。”

娄之英道：“若非关掌门在此，只怕那扳指早被这二人夺去了，两位大人，我知此人是金国特使身份，非同普通，但他摆了然要惹事妄为，莫非就不敢将他正法、按律定罪吗？”

娄之英阴沉着脸，心中愁闷至极，辛弃疾喝退官兵，来到他面前，说道：“娄少侠，我知你内心委曲，但国事为重，就算此人当年背叛卖国。今番又来我朝蓄谋反叛，我们也不能在此杀他！”

辛弃疾道：“女真人狼子野心，虽已占了我中原大半江山，可仍不满足，对江南两川敷裕之地觊觎很久，我们不过凭着长江天险，令金人不敢冒然进犯，又每年给他岁币贡银，这才得以疗摄生息，渐渐匡扶国力。当今金主完颜雍也是一代明君，金国在他管理下蒸蒸日上，早已在蓄谋再次侵宋，只是出师知名，不得轻举妄动罢了。这刘车千是金国使臣身份，他若在我们大宋境内有个三长两短，给女真落下话柄，到时两国事以大动兵戈，两边百姓都要生灵涂炭，那岂不是铸成滔天大错？”

卢轩毕竟做过军中教头，亦有技艺傍身，此时见无可退避，也拉开架式筹办迎战。娄之英刚要出招，忽觉肩头一沉，有人轻拍他道：“娄老弟，大局为重，统统从长计议。”扭头一看，本来竟是八台派掌门关世族。

关世族正色道：“你不成在此处杀他！”

邢森干笑了几声，又道：“娄少侠想来也有些吃醉了，本日宴席散了，大伙到此为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