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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万安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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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维本年二十多岁,是郭老迈的三弟,阿泰的叔叔。他虽年青,却很有本事,专门做舟山过来的海产买卖,在海盐县城里无人不知,我那海边小屋,本来就是从他手里买来的。此人因得长年在海边驰驱,肤色黎黑,但边幅出众,颇得女人喜好。从他走出去开端,万安馆里的女子,不管年青大哥,都将眼睛往他身上瞟。

“是么?”阿香眼睛一亮,马上道,“是甚么样的花绡?”

寒食节,家家户户都禁火,而内里客舍食肆里的菜肴则会变得好卖起来。万安馆的各色寒食小点在海盐县是出了名的,每到寒食节,乃是一大进项。故而我将万安馆买下的时候,宁肯再多加点钱,也要将老姜等人留下来。

“本日的渔获返来得早,倪夫人曾叮咛说馆中要备寒食,鱼虾都要趁鲜送来,我岂敢担搁。”郭维的声音中气实足。

这两年来,我固然仍会经常牵挂公子,但我一向对峙隐姓埋名。我不晓得公子有没有找过我,但我一贯谨慎地埋没踪迹,料他就算故意找,也无处可寻。

按公子的脾气,他也许也甚是烦恼吧?

容氏点头,叹道:“本年只怕是不敢张扬?”

那日,公子问我将来如何寻我,而我敷衍了一番那些甚么若真可同路自会再碰到之类的大话。公子该当晓得我是在对付他,但他并未辩驳我,逼着我顺服他的意义。我晓得公子或许会真的寻我,但我仍然以为,我和他是分歧的人,我们有分歧的路。

容氏道:“我昨日去的时候,见县府中的人都神采仓促的,县长家的仆妇与我闲谈时,说是朝廷来了个新任的司盐校尉,迩来正四周督查盐政,严得很,盐官那边就有好几个县官府吏因得牵涉私盐之事被拿问了。你们想,县长常日里吃穿用度这般风雅,定然是有很多好处,若被细查起来,怎躲得过?”

但细心想起来,这实在还是天子成心搀扶。天子此人,独一让我感觉本领凸起的乃是识人。这些年来,他不管在在朝中玩弄均衡之术,还是汲援引人,皆未曾出过大错。这两次战事亦是如此,朝中并非没有良将,但他却大胆地启用了公子,可谓目光老练。而公子没有让天子绝望,这两年来,每有士人议论起朝廷,皆以公子为榜样,以为天子终究丢弃了建国以来倚仗宗室外戚的傍门,走回了以官宦士人治天下的正道。

一人道:“那县长夫人还敢让你去看她的花绡衣裳?”

郭维笑嘻嘻道:“自当如此,万安馆与我家但是老主顾。容嫂府上如果每月与我买个几百上千斤,我也每日先送容嫂府上。”

我的目光在摆列得整齐的锦筒上盘桓着,半晌,落在此中一只天青色的上面。

这是那首蒹葭,这些手书当中,我最保重的就是它,看得最多的也是它。我将锦筒拆开, 谨慎地取出内里的纸张,在案上展开,用镇纸压上。灯光下,诗文在公子超脱的笔迹中如流水铺陈,就算看过无数次, 我仍感觉赏心好看, 见之忘忧。

而现在我独一担忧的,则是他升得太快。

容氏道:“妇人家的东西有甚要紧,那司盐校尉莫非还要搜到女眷内室里去?”

若说不当奴婢当仆人有甚么好,除了不消干那些打杂的活以外,大抵就是享用仆人的服侍。

夜色渐深,小莺分开以后, 已颠末端人定。

本来如此。

“最好便是那连珠卷草纹的。”容氏嗑着瓜子,“现在在钱唐,一尺上好的花绡卖到了三百钱,还要涨。”

四周的几个女子听得这话,不由地都凑过来。

那是一只精美的小书厨, 香樟木制成,是我专门去找木工做的,只用来存放公子的手书。我将每一张都经心按尺寸配了锦筒, 常日放在这柜子里,想看了便拿出来抚玩。

这两年来,公子的宦途看上去确切非常出风头。接连两次率兵出征,皆大声而归,在官方的群情当中,仿佛已经有了些应战秦王名誉的架式。

海盐县城中的糊口比雒阳落拓很多,就连客舍也要到巳时以后才开门,并不像雒阳那样在城门开启以后就急着迎客。

许是因得昨晚想事情太多,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慢吞吞地洗漱换衣以后,用了早膳,又在客舍里走了一圈,这才不紧不慢地打着哈欠,走到堂前去。

我走到郭维的几辆马车前看了看,如他所言,这些渔获公然不错,新奇肥大,模样生猛。我让厨子老姜来挑了,将看得好的鱼虾都要了去。

他神采间有些仓猝,将我走到一旁,对我说:“夫人,我方才去江边见船户,他们说本年寒食,船上的吃食都要去聚贤居买。”

这话听得舒畅,我笑道:“如此,有劳老三。”说罢,起家去看鱼。

“三百钱?”世人咋舌。

我讶然:“为何?他们往年不是都到万安馆来买?”

“我前两日去了余姚,你们可知那边的妇人穿甚么?”住在四周的容氏是个裁缝,最喜好每日一早过来与阿香闲谈,只听她说,“那边的妇人,现在最绢衣外在穿一件花绡做的半袖。披在上面若隐若现的,甚是都雅。”

这屋子比桓府的配房也大很多, 用幔帐隔出了表里,有大片的空墙。老钱曾建议我买些书画来挂在上面,我曾一度心动,但考虑之下,终究还是没有脱手。若论书画,没有谁的手笔比公子的更赏心好看,而公子的这些手书都是我的宝贝,就算感染一点灰尘我都会心疼。故而我也舍不得拿去裱,一向收在这柜中,只待夜阑人静之时,我才会偶尔将它们拿出来看一看,就像公子一向还在身边一样。

听到他的声音,正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女子们俄然温馨下来,眼睛都往内里瞥去。

“名讳我可不知。”老钱想了想,“仿佛是姓沈。”

偶然,我感觉本身是个自欺欺人的懦夫。明显老是还想着公子,何不干脆去一趟雒阳看一看他。不必走到他面前,只需求在他出门的时候,站在路遥远远地看一看,或者潜入他那新宅中,看他是不是过得好。但这动机几次起来,都被我按捺住了。

世人亦跟着叹,有人道:“我记得客岁寒食,县长从钱唐包了好几艘大船,在上面赏曲宴客,一起逆流显摆,好不风景。不知本年,他家又有甚游乐?”

他们仿佛不晓得,这天下的大半兵马仍把握在各宗室郡国以及州郡手中,此中还算上藩王们养的私兵。天子就算再尽力搀扶士人,也不过聊为制衡。且颠末先前庞氏的诸多例外拉拢之举,宗室的权势得以趁乱扩大,东平王、赵王、会稽王等,皆在朝中担负要职。

这般情势,天子这般卖力地重用公子,便全然不奇特了。两年里,公子加官进爵之势,快得令人咋舌,如同一面招风的大旗。但与此同时,天子对分权之事,乃是慎之又慎。公子虽是天子的亲外甥,还为他打了两场败仗,但返来以后,公子固然加官进爵,却仍然没有将兵之权。本朝因战乱而起,统统短长,皆以兵为本。前番荀氏反叛以后,公子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门路,故而在三年前,他发愤要走行伍之途匡扶社稷。

我晓得,我如果再见到他,很能够会再也放不下他。

我将头发随便地绾起, 走回阁房,却感觉无甚睡意。翻了一会书以后, 我将目光瞥向中间的柜子, 走畴昔,将它翻开。

我想着,心中又有些沉下来,却不由苦笑。就算天子对公子仍抱着满满的珍惜之心,贰心中的夙愿,实际上却不过只完成了搬出桓府这一桩。

“这有甚奇特?”容氏道,“昨日县长夫人还把我叫去了一趟,让我给她把新衣裳改一改。我去看了她的新衣柜,你们猜如何?光是半袖的花绡衣裳,她就有了三件色样各不一样的,另有那新裙新舄,啧啧啧……”

如果有一日,我听到他终究娶了南阳公主,大抵味松一口气。因为我晓得,那是他在他那条路上最好的挑选,他将来会过得顺利,也会名留青史。

我听着,心想钱唐的贩子到底诚恳,如果换作雒阳,紧俏的的衣料能轻松炒到千钱一尺,而朱紫们要买,眼睛眨也不会眨一下。

“他们说是县府的人去叮咛的。”老钱皱着眉,道,“传闻聚贤居的那杨申,是新任司盐校尉的亲戚,迩来县长与他来往甚密。”

世人皆含混地笑起来。

我沉吟,问:“可知那新任司盐校尉是何名姓?”

启事无他。

正说着话的时候,馆外的街上起了一阵喧闹声。只听仆人阿方道:“郭老三,本日怎来得这么早?”

闲下来了以后,我坐在柜台前面,一边喝茶,一边由着小莺给我掐肩,一边听着阿香他们议论着这几日城里的闲事。这县城里的八卦并未几,偶然候一件事能被说上好几日,直到新的话题起来,人们提及了别家闲话。

“老三,”容氏在一旁嗔道,“你每次拉鱼返来,总要先送来万安馆,可甚是殷勤。”

“为何?”世人问。

容氏闻言,笑骂:“油嘴滑舌,你是跟你大哥学坏了。”

皇后说过,在天子的眼中,统统人都是天子的棋子。这话不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天子每隔一阵子便要干上一次,可谓得心应手。如果有朝一日,朝廷和宗室之间的抵触终究发作,恐怕现在越是风景的人,便越会被早早推出去。

迩来最为妇人们操心的,乃是将要来到的寒食节。海盐一带,对寒食节特别正视,特别女眷。此地民风开放,每逢这天,家家户户皆穿上新衣出门踏青。寒食节时,气候比上巳更暖和恼人,可穿上轻巧的标致衣服。故而女眷们不管贫富,无一不热切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起码半个月的时候,已经在议论刺探四周人穿的甚么衣服,好让本身不至于等闲地被比下去。

正待与郭维说着再去进货的事,老钱返来了。

不久,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走出去,一边用巾帕擦着脖子上的汗,一边冲我笑了笑,“倪夫人,今晨刚有几船渔获从舟山拉返来,又肥又鲜。他们本来想把船划到余姚去,我说那如何使得,霓夫人还等着,故而先挑了好的先拉了来,待夫人挑过以后再卖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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