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水道(下)
我笑了笑:“圣上出来亲征,可带上了甚么会算命作谶的高人?”
我笑了笑,没有答复,却看向那舆图。
公子并无愠色,让二人去用膳,略加歇息,重又堆积幕僚到堂上议事。
“圣上亲征,乃是为了亲身将黄遨剿除。黄遨不成败在我的手上。”公子无法道。
公子暴露讶色:“何意?”
崔容结舌。还想说甚么,公子一摆手,正色道:“此事,我意已决,若再多言,以惑乱军心之罪,交军法措置!”
“何事?”我问。
公子看着他:“如此说来,你已熟谙很久,现在仍不成单独措置?”
我不答反问:“我记得当年圣上做城阳王时,甚敬鬼神,先帝还曾让他去主持祭奠仪仗。”
我说:“前朝为保漕运顺畅, 从邺城往四周斥地了很多水道。黄遨曾是水军都督, 熟谙水道用兵之道, 圣上亲征以来, 他带着两万人藏匿转战,与善用水道脱不开干系。现在黄遨的燃眉之急, 并非圣上亲征, 乃是军需耗损。过两个月气候便要变冷,邺城有多量粮草军需,皆叛军急需之物, 一旦到手, 可减缓存亡之危。公子看那细作的舆图, 连水沟小道也画得清楚, 可见黄遨对此计乃是花了心机。”
许是因为白日里奔袭一场,将近半夜之时,我已经感觉困乏,只好伏在凭几上闭一闭眼。
我洗漱过后,在公子的屋子里等着他,无所事事。
“睡吧。”他在我的耳旁道,声音暖和而怠倦。
崔容和杨歆面面相觑,杨歆出列,向公子一礼:“禀都督,鄙人与崔主簿循着匪盗逃脱的方向追随了上百里,未见涓滴踪迹。”
“然另有一事,我等须得考虑。”少顷,公子道。
听得此言,世人虽仍然神采不解,但确切不再又贰言,皆施礼应下。
公子点头:“本日我接到细作密报,黄遨就在大陆泽。那五十船粮草,比也去了大陆泽。我欲以邺城精锐万人,连夜赶往大陆泽剿除叛党。”
公子道:“此事亦我所虑。我思考很久,邺城镇守之事,便交与长史与司马。”
“以公子之见,黄遨现在那边?”
此言一出,下首群情纷繁,俞峥、崔容等人皆变色。
公子却低低“嘘”了声,半晌,挨着我,在我身边躺下,将薄被拉上。
他的手臂环过来,搂在我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晃醒过来。睁眼,却发明灯光已经没有了,我正被抱到榻上,在靠里的一侧放下。
“我说得不对?”见我看着他,公子问道。
我晓得他已经动了心机,因为越是下决计之时,他的神采常常越是安静。约莫只要我如许曾与他日夜相对的人,才气发觉出那清冷的俊美的面庞不过是假象。
崔容一愣,道:“鄙人跟从都督,每日措置转运之事。”
公子点头:“便是如此,要行此计也甚为困难。邺城虽在火线, 亦有万余兵马驻守, 有高城深池, 黄遨便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绕开沿途耳目,率部众全数攻来,也难攻破。遑论邺城乃在司州以内,四周州郡得了信,半日以内便可赶来救济,若不成一击到手,略微迟滞便会堕入前后夹攻之境。且你方才说那细作旬日前才潜入,可见此计仍在草创之期,黄遨就算派细作来刺探,亦不过是要网罗动静,以摸索可行之处。黄遨虽是个贼寇,但看他过往各场战事,皆以稳妥为上,若机会未至,他不会等闲为之。”
好似当年,他也这般看似沉着,抬开端的时候,却笃定地奉告我,他要去河西参军……
“都督三思!”杨歆起首反对道,“都督职责,乃在于镇守邺城,为圣上亲征后盾。若都督往大陆泽讨伐,邺城何人镇守?”
如我所料,主簿崔容和司马杨歆追了一起,并未见到被劫漕船的影子。夜里二人返来的时候,神采都不太好。
杨歆:“……”
说话的时候,公子神采凝重,奉告世人,那五十船粮草必然要寻到。
“公子……”我唤一声。
“鄙人亦觉得不成!”这时,崔容亦道,“邺城非只要镇守之要,转运、分拨军需之事,皆繁复严峻,都督一旦拜别,若转运之事出了不对,如何是好?”
公子皱眉, 将那张图细看。
我了然。
“邺城乃冲要之地,易守难攻,且深切司州。”他将舆图在案上摊开, 把一只茶杯放在邺城上,又把一只镇纸横在巨鹿,“黄遨若要过来,须得绕开巨鹿的雄师,此乃险招。”
不消猜,我也晓得抱我的是谁,耳根一下烫了起来。
公子:“……”
心中有些唏嘘,又有些欣喜。
公子看着我,有些镇静:“霓生,你也感觉黄遨就在大陆泽中?”
公子一愣:“恰是。”
公子固然成心将我留下,但我晓得本身白日里虽主事了一把,但那是撑着青玄的招牌,勉强能唬唬裘保那样的人。这些幕僚则不一样,我如果在他们面前过分惹人谛视,对我并无好处。且此计的大抵枢纽,我已经与公仔细细商讨过,皆心中稀有。故而他们议事,我在不在无所谓,就算有甚么变故,公子也会奉告我。
若放在畴前,公子约莫会义无反顾地说,他只做对的事,并且看不上这些油滑油滑的设法。他不再像畴前那样热血打动,胸怀中不但有了谋,另有了略。
公子看着我:“你有何策?”
我说:“故而,我等须得将钓饵做得再香些,让他放弃稳妥,大胆过来。”
“对。”我笑了笑,“此事不难,公子只须让圣上及时赶到疆场,此事便有了下落。”
我点头:“但黄遨既然藏匿此中好久,泽中的各处阵势水情,他必是已经了若指掌,若冒然攻打,只怕不能奉迎。故而以我之见,最轻省之法,乃是将其引出。”
此事乃奥妙。夜里,公子与幕僚在堂上商讨细节,而我如许的陪侍,都要躲避。
公子没有说话,只将眼睛盯着舆图。
我说:“大陆泽有九水灌入,深处为湖,浅处则苇草如海,亦有山岛耸峙其间。冀州宽广,圣上虽亲征,所谓搜刮,亦不过是交由各州县着力,如果懒惰些,发觉不得亦在常理。”
公子不紧不慢道:“我上任邺城都督这些光阴,主簿每日跟从我身侧,不知做些何事?”
公子道:“圣上围歼黄遨以来,世人皆觉得黄遨藏匿在深山野林当中,多方搜刮,久而无果。本日你分开以后,我思考很久,黄遨曾为水军都督,熟谙水战,那么大陆泽确也是个可藏匿之处。其周遭百余里,高出二郡,能够舟船行驶其间。但开战以来,此地亦两次三番搜刮,皆一无所获。”
此番天子亲征,与其说是为了讨伐逆贼,不如说是为了和缓朝中冲突,树威立信。现在他到冀州月余,一无所获,已经是面上挂不住;若终究拿住或杀死黄遨的人是火线公子,那么天子那边就会变得甚是难堪。当然,公子是天子的臣子,公子打的败仗,天然也是天子的。但聪明点的人都会晓得,这滋长的只是公子或者桓氏的名誉。天子就算与公子自幼长大,对桓府比对宫里还熟谙,但对于一个天子而言,被臣子衬得像个无能之辈,谁的内心也不会欢畅。故而公子须得防备做了功德还被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