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偷袭(上)
我听着,明白过来。这般说来,倒是合情公道。黄遨打邺城是为了粮草和军需,劫了以后,往回走不免要碰到公子或者朝廷兵马的阻截,故而须得借道往别处。兖州紧邻司州和冀州,邺城的漕路亦可经运河往兖州。而到了兖州以后,亦可经过兖州的水道,安然退回冀州去。
“不去雒阳?”石越讶然,“那去那边?”
“这岸上怎这般冷僻?”汪明忽而看着远处的岸上,低声道,“这般时候,当时热烈了才是。”
“明光道?”石越道,“不就是那装神弄鬼的……”
不过这买卖必定要落空。
黄遨并不想去得太早。
“哦?”石越道,“厥后呢?”
黄遨面色一变。
“那倒不会。大王既已称王,岂有归附别人之理。先前大王和他们议事的时候,我不在边上,不过我估摸着大王成事以后或许要借道兖州回冀州去,明光道现在在兖州也甚为势大,恐怕须得他们帮上一把。”
黄遨的神采不容质疑:“此计有变。令统统人拿起刀枪弓箭,以防万一!”
汪明笑起来,无法叹口气:“二王三王也是这般想,先前还与大王争论了起来。”
石越也暴露些迷惑之色,半晌,道:“许是邺城都督带走了大部官兵船只,故而……”
“方才我等上船前见到的那几人,你可晓得是何来头?”汪明抬高声音,“他们但是明光道的人……”
“能。你看这风向,吹的是西风,大王方才命令张帆,能快上一倍。”
“去雒阳?”汪明嗤道,“我等戋戋两万人,哪能占住雒阳?”
“……也不知天亮之前能不能到邺城。”
“那有甚不成,”石越道,“官军都是蠢货,有甚可骇,大王去了雒阳,天子就换大王坐了。”
“夜里张帆?啧啧,大王真是大胆。”
号令才传下不久,传令兵又跑了返来,气喘吁吁:“禀大王!四王领兵上了岸,已开端攻城!”
此去邺城还远,船上的人遵循叮咛,轮番安息。我靠在船舷上,一边眯着眼一边想事,忽而听到中间的石越与汪明聊起天来。
漕船张帆夜航,走得甚快。拂晓之际,我在睡梦里听到中间的人一阵喧闹,心中警省,一下展开眼。
只见天涯交界之处凸着一个点,细心辩白,恰是城墙的模样。
石越道:“嗯。”
那传令兵承诺而去。
待得再靠近些,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转头看去,只见黄遨穿起了全部铠甲,在摆布的簇拥下来到船首,威风凛冽。
我看着,心底不由想,这黄遨确是个能人,怪不得前任邺城都督高奎会死在他的手上。嘉奖半晌,又感觉此人须得快点撤除,不然万一与公子在水上对阵,必是个□□烦。
不过,此番他不会再像畴前那样交运。
我看了看他紧紧握着刀柄的手,笑笑:“晓得晓得。”
不为别的,乃为黄遨行事之果断。此人确也是个喜好赌一把的人,但在赌徒当中,又可贵的复苏谨慎,见势不好,宁肯坐失良机也不肯以身试险,无怪乎能在多方围歼下耸峙好久不倒。
卢信有些神采不定,道:“恐怕是因桓皙带走了很多人马,崔容人手不敷,封闭城门以防万一。”
“去兖州?”石越却仿佛非常不解,“我等都打到了邺城,为何不再打去雒阳?”
此举若成,可将黄遨的窘境一击而破。
我转头,看了看船庐那边,内心运营着脱手的机会。我运气不错,跟黄遨待在了同一条船上,不必操心上那里找他的题目。只是此时方才出发,黄遨与一众贼首在船庐里议事,门关着,将我和石越这些小兵挡在了内里。黄遨固然对人没甚么架子,不过身边的保卫不算少,又带着一群人议事,想要在这般处境下脱手处理他再满身而退,并不实际。唯有等战事打起周遭生乱的时候,方可浑水摸鱼。
“大王但是里手。先前在大陆泽上,我等专挑夜里练了很多回,早惯熟了。”
我在一旁看着,非常吃惊。
我听着,一怔,不由竖起耳朵。
“豫州?”
邺城的城墙以坚毅矗立闻名,在数十里外就能瞥见。晨光当中,河面和岸上,都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浆划在水上的声音与河道的水声融作一体,无人大声说话,似唯恐惹人发觉。
世人见得他来,更加奋发,紧盯着在晨雾中垂垂清楚的邺城。从这边看去,能瞥见前锋的船已经在渡口停靠。
黄遨不似普通草泽匪类, 只知一窝蜂涌上去打乱仗。此番出来的一万人,如朝廷水军普通, 分前锋,中军和后军。前锋传闻由四王所率, 十船两千余人,皆是精锐。他们起首突入城中,将紧邻渡口的南门节制, 并清除城内残存官兵。黄遨所部中军约六千人紧随厥后, 却并非参与打杀,而是往各处堆栈洗劫。黄遨严令世人不得各行其是,堆栈中的物什, 粮草最为优先,衣物其次,财帛最次,并设监督官,如有违背者, 可当场处决。至于剩下的人,便是后军,除留守在船上望风以外, 还要往四周汇集可用船只, 不管大小都抢过来。
黄遨不愧是做过水军都督的, 这伙人固然仍脱不开乌合之众的风俗,但开起船来,却很有章法。夜里目视困难,水情不明,一个不谨慎就会生出碰撞或后进之事,就算是最练习有素的水军,要把持五十余艘大船夜航也是要非常谨慎。而看这些人行船,却全然不必朝廷的水军差。因得要夜袭,船只之间并不以鼓声为号,只凭各船上的令旗相通,在河上摆开阵形,顺次排作长龙,毫无乱象。
一人道:“大王,我等乃为夺邺城而来,这……”
世人皆惊。
“此番如果能打下邺城,啧啧……”石越伸个懒腰,声音里无穷神驰,“雒阳可就在不远了,传闻雒阳皇宫里的屋子都是黄金做的房梁,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五十余艘船固然都是大船, 但满打满算也只能带上一万人。商讨之下,黄遨决定兵分两路。他和四王带兵偷袭邺城,二王和三王则留在冀州策应。
这时,不必传令兵再禀报,船上的人也已经能看到了邺城前的热烈。很多人正抬着梁木撞击城门,但那城门非常健壮,不为所动。而就在此时,俄然,城门前的人一阵混乱。定睛看去,倒是城头上射下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飞蝗普通,直扑人群。一时候,惨叫声不断于耳,景象竟是急转直下。
黄遨沉吟,少顷,道:“传令下去,命前锋出兵,莫逗留,往兖州去。”
天空垂垂放亮,东边的晨星被初升的阳光淹没,藏匿不见。船队在水上安稳地驶向邺城,垂垂逼近。
“掌事觉得如何?”他问。
“去做甚?”
“大王!”这时,一个传令兵从楼船的最高处跑下来,禀道,“火线以灯号禀报,邺城的城门未开!”
船上的人早已行动起来,翻开船舱,内里尽是攻城的器具和兵器。先前高奎被黄遨所杀的时候,传闻同时被抢走了多量兵器,我将石越递给我的刀看了看,公然是官府打造。
黄遨眉头微皱,半晌,转向卢信。
“本来是如许?”石越有些骇怪,“可我方才看他们与大王颇和谐。”
我和公子在商讨之时,便也已经将兖州的水道考虑在内。黄遨一旦到了邺城,各处水道都会被公子堵截,他不会有机遇去兖州。
“自是还听大王的。可知大王为何让二王和三王留在了冀州?便是怕贰心机太多要好事。”
“去做大官。”石越说,“我父母就是被郡中的狗官害死的,待我做了大官,我便可归去把他们都杀了,教他们也尝尝那滋味。”
“我也不知。不过或许会去豫州。”
邺城的粮草军需,可支撑黄遨的人马获得起码半年以上的喘气之机,并像畴前普通流窜各地与官军周旋。而此长彼消,天子失了邺城,雄师便要断粮,不出数日就只好撤兵。这般功德,可谓一本万利。蒋亢既是明光道的人,那么此时来见黄遨,便是来谈代价的。
汪明道:“不说他们了,还是说你。如何?你想去雒阳?”
世人忙应下,随即散开,各去通报。
“看着如此罢了。”汪明,将声音压得更低,“不瞒你说,二王三王四王实在都差未几,莫看他们面上和蔼,背后里与大王唱反调可很多。唉,也就是大王能容人。你看这很多大捷,哪个不是大王亲力亲为打下的,他们倒好,只想着躲在前面分肉吃。你莫看四王此次跟在了大王这边做前锋,他也不过是眼红邺城里的物什,想亲身动手,好分多些。”
“你莫怕。”石越对我说,“我等与大王在一条船上,不会有甚伤害。”
世人闻言,皆是一惊。
“甚装神弄鬼,明光道拥戴的是前朝真龙,与我们大王算得同出一脉。”
“是么……”石越应道,似非常绝望。
这些船上都有官旗,能够大摇大摆地呈现在河道上,天然也能大摇大摆地开到邺城渡口前。只消比及邺城像常日一样开门,这些漕船靠了岸,便可不必吃力赚开城门直接攻出来。
“皇宫?”汪明笑了笑,“就算打下了邺城,我们也不会去雒阳。”
石越道:“莫非大王要归附?”
汪明没再说话,未几,拍了拍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