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籍书(上)
我想了想,道:“保护也可,婢子就算了。”
“奴婢晓得。”我说。
我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望着外头的天气,忽而想,公子此时约莫要放学了吧?也不晓得此事他得知了,会不会又莫名其妙发脾气。
我问:“曹叔说行商,不知做的是甚么买卖?”
当然,身上有这很多值钱之物,我天然不会当真单独上路。且如先前对曹麟所言,我一个远道而来的有钱孀妇,身边天然要有仆人。
“戋戋籍书,何必捏造?”曹麟轻视道:“这乡中华蛮混居,官府穷得俸禄都发不齐。父亲给县吏办理了几千钱,这籍书便到手了,那个也看不出马脚。他还特地去查过了云氏的族谱,上面确切无益州一支,只是年代已久,早无人续笔,就算去问你家属人,他们也不知真假。”
想让长公主出钱,公然还是装神弄鬼好使。
我这番话,虽用心说得七拐八绕,但短长之处亦一语点名。
我想想他发脾气时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我说:“天然是假装仆人。这籍书上的云兰乃是个有仆人有田产的妇人,天然不会孤身上路。”
长公主又令人赐了我两千钱,道:“云氏之贤,乃天下闻名。这些财帛你拿去,也为我购置些三牲酒肉,聊表情意。”
一万金不是小数,若用来吃苦,能够买下半个淮南的地;若用来招兵买马,起码也能养个千把人。梁王在皇前面前献殷勤表忠心都来不及,怎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去惹人猜忌。
他叫老张过来,将我要去淮南的事奉告他。又让他将另一个叫吕稷的人叫来,叮咛了一番。
长公主闻言,暴露了然之色。
曹麟问:“你要如许的人做甚?”
曹麟见我对那二人的背影暴露打量之色,笑笑,道:“你放心,老张跟了父亲几年,通达得很,必不会误事。”
我点头,也笑笑:“如此甚好。”
老张和吕稷在商定的城门外等待,我出了城以后,到了见面之处,二人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老张充作驾车的车夫,而吕稷充作保护,骑着一匹马在中间跟着。
“放心好了,我父亲的本领你还不知?有甚可担忧。”曹麟不觉得然,道,“这倒是巧,我父亲也要我这般转告你。”
“有这般事?”他说,“我未传闻。”
我说:“哦?”
若说有甚么担忧的,也是该想沈冲那边才是。
曹麟见我神采,毫不料外,对劲道:“如何?可算得无懈可击?”
曹麟道:“我父亲说,你一人在雒阳,终是势单力薄,若遇费事,定要去找我们。”
曹麟拉下脸,不客气地说:“霓生,你但是拿我们当外人?”
“那马车太小,人多了,路上反而不便。”
小时候, 我一向对我的名字非常不对劲,感觉不男不女, 无甚兴趣。我特别恋慕别家的女孩,都是以甚么花甚么草为名,因而,我奉告祖父和曹叔,说我不想叫云霓生了,我改名叫云兰。
他就算现在晓得又如何?大发脾气么?
我说:“窥天之术,亦须得适应天时天时人和之势。所谓天时,乃作法之吉时;所谓天时,乃施术之方位;所谓人和,则祖灵护佑,得以加持。云氏千百年传承此术,首要乃血脉接踵,历代先人在天,如星宿之列,施术时相因相连,方可如开天眼,窥知万事。故而云氏一贯讲究供奉先人,一则为孝念,二则为保施术灵验。现在奴婢乃家中独一先人,因奉侍公子而不获得祖灵前祭奠供奉,已有三年。若听任不管,法力减退不继,今后奴婢再想住公主,只怕故意有力。”
我与曹麟自幼熟悉,他有很多风俗我都晓得,直到现在也改不了。
看到这个名字,我啼笑皆非。
二人毫无疑色,行个礼应下以后,自去筹办。
“如此,你速速归去才是,细心祭扫,以告先人。”她语重心长道。
这马车天然也是长公主给的。她看上去比我还严峻。为了不让我在路上有闪失乃至误了大事,还想让家令派车送我,再加两个帮手的仆人。
“去淮南?”长公主问,“为何?”
我点头,也笑笑:“我也这般想。
曹麟想了想,点头。
盘算了主张,我收好籍书,对曹麟道:“我本日便解缆回淮南。”
但此事非同平常,要找帮手,须得知根知底,谈何轻易。事急从权,故而我只好乞助于曹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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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来看了看, 面前一亮。
“曹叔花了多少钱?我还他。”我说。
“你随霓生去一趟,她有何叮咛,照做便是,千万要顾问全面。”曹麟道。
曹麟一愣。
我要办的事须得掩人耳目,天然不成承诺。因而推委说先人在梦中有云,路上有人随行不吉,只须给我一辆马车便是。如此朴实的要求,长公主岂有不承诺之理,当即应下,让家令给了我一辆简便的马车。
曹麟笑笑:“这有何难,老张便是。且益州往淮南,一个仆人如何够,我再多给你寻个保护,再加个婢子。”
正这么想着,我俄然又感觉本身实在多虑。
“就在荆州。”曹麟道,“先前不是与你说了?”
我叹口气,道:“奴婢昨夜梦见了家中先人托梦,道祖祠荒凉,若再不归去祭扫,只怕是不好。”
我晓得这个名字的来源, 因为这是我给我本身取的。
老张赶车的本领不赖,不疾不徐,平安稳稳。吕稷,恰是我第一次去槐树里时给我带路的阿谁闲人。他二十多三十岁的模样,身形高而肥胖。虽看着沉默寡言,但曹麟说他武功了得,无他在身边,不管何事都能放心。
马车摇摇摆晃,不久以后,洛阳的城墙已经被甩在了身后。
该带上的,我全都带上了。从雒阳到淮南,路途不远。马车上除了衣物、食品、铺盖和川资,另有我赎回田产的财帛,都是沉甸甸的金子。
事出俄然,我内心非常计算了一番。
“曹叔现在在那边?”我问曹麟。
但再转念一想,我记起来,凌晨时青玄说过,公子放了学便去白马寺,不回桓府。比及公子晓得的时候,我已经在千里以外,他晓得也来不及了。
出门前,我曾托桓府里的人替我去淮阴侯府送信,也不晓得沈冲晓得未曾。内心叹口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算了算,一月不见,乃有九十秋。也不晓得我不在沈冲身边,他会不会想我……想到昨日他看我的目光,耳根又是一热,我忽而生出了些壮志未酬何故家为的豪情,感慨满怀。
至于曹叔要这些金子来做甚么,我一无所知。但我晓得,恐怕并非做粮贩那么简朴。
我不觉得然:“我等畴前跟从祖父时,不也是经常说走便走,有甚难?”
“为何?”
我想,先前曹麟带着阿白来雒阳找我时,那般宽裕,谁想本来竟是连保护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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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这么多军士冲出来,乱哄哄的,他们贼喊捉贼也不必然。”他说。
我说:“这籍书是捏造的?”
曹麟目光闪了闪,笑笑:“也不是多大的买卖,不过是从那边运些粮食出去卖。”
我说:“此事拖久了只怕夜长梦多,还是早去才是。路上统统我皆可对付,你可识得诚恳可靠又会益州口音的人?”
荆州及四周州郡皆鱼米之乡,多有粮商,这我自是晓得。
“我就知你必不会教我久等。”曹麟笑嘻嘻地说道, 将一张纸递给我。
当日午后,我赶着一辆马车,悠哉地出了桓府。
这边议定安妥以后,我马上回桓府去见长公主。
心头热了一下,我笑笑:“晓得了。”
我谢道:“公主恩德,奴婢没齿难忘。”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阿麟,你和曹叔现在又要闯荡,万事皆须得保重为上。”
二人自是一笑而过, 我却为此闹了好几日脾气……此事太长远, 我几近已经想不去来, 不料曹叔仍记得清楚。
我本来并未希冀曹叔这么快将此事办好,筹算着须得过上两三个月再图后计。不想曹叔这般替我着想,隔月就将籍书送了来,将我本来的打算全然大乱。但对于我而言,拿回祖父的田宅乃是首要之事,相较之下,其他皆无关紧急。
长公主猜疑道:“如何不好?”
那是一份籍书, 上面写着云兰的来源。她家住在益州一个我从没听过名字的乡里, 出身商贾之家,是个三十多岁的孀妇,没有后代, 名下男女奴婢三人, 地步百亩。因是独生,回家奉侍父母,落在父母籍下。
我也晓得以曹叔和曹麟的脾气,必不肯收,不美意义地笑了笑。
到了槐树里,才进院门, 我就看到了曹麟。
曹麟仿佛感觉有理,没有反对,却面露难色,挠挠头:“可我另有旁事,不能随你去。你迟半个月再去如何?我可送你。”
曹叔办事公然让人放心,我暴露笑容,将籍书收下。
不过曹叔和曹麟既然不肯奉告我,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我也有事未曾奉告他们。
我点头。
三人一起上路的时候,已经是申时。
“本日?”曹麟非常吃惊,望了望天气,道,“淮南离此地可不近,便是有车马也须得旬日,岂好说走便走?”
比如,他扯谎的时候,会不经意地玩弄手指。
我看着曹麟,踌躇了一会,道:“阿麟,荀府抄家那夜,荀尚藏匿起来的一万金遭人洗劫,不知去处。此事,你传闻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