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偏殿(下)
公子暴露对劲之色,目光熠熠。
“而后呢?”公子紧问,“可知她逃到了那边?”
“皇后如何了?”公子紧问。
我愣了愣。
我应了一声, 乖乖地将外袍穿上,心中虽受用, 却不由想,公子迩来这啰里啰嗦的干劲到底是从那边学来的,像个乳母一样……
就在亥时,在明秀宫担负戍守的右卫殿中将军陈复俄然将各处宫门封堵。
“我睡一睡也可。”他说,“不过你要陪着我。”
我看着他。
公子随即下榻,去开了门。
桓瓖问:“为何?”
“不知。”桓瓖道,“使者急着返来报信,等不得刺探很多。只说皇后、庞圭及平原王带着人马往西北去了。”
公子和桓瓖即看向我,神采惊奇。
我忙将那锦帕捂着嘴,咳了好一会,眼泪都出来了才止住。
公子一脸理所当然:“你方才睡时,我陪了你好久,现在自当要轮到你。”
公子道:“便是睡?”
是桓瓖的声音。
他说得对,这些大话的确就是我教的。公子真乃人才,别人上我的当都是上了就算了,唯有他还晓得举一反三,倒打一耙。
梁王的确没有久等。
慎思宫那暗渠,现在仍然只要我们几人晓得,不想峰回路转,竟又要往那上面打主张。
我晓得他的意义。
我无语。此事他固然一向在说,但我总感觉定然远得很,不想他在本身都已经筹算好了,还把沈冲也拉下了水。
檐下巨大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摆,火线殿阁半明半暗的影子里,倏而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来。
公子一笑,不紧不慢:“你最为人晓得的功劳,不就是辅弼了我?”他伸了伸肢体,神采有几分慵懒,“我说我与你命数符合,凑在一处,法力更强。”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感慨。我总觉得我对公子已经充足体味,可他仍然能时不时地做出些事来,让我刮目相看。
“桓中郎,桓侍郎!”未几,一个内侍呈现在门前,禀道,“长公主与豫章王到了,请二位到殿前议事!”
是南阳公主。
“不知。”公子拿起书来, 持续翻, “那殿上无事,我便过来歇一歇。”
“嗯。”我说,话音才落, 公子忽而伸手过来, 落在我的额头上。
“而后,”我看了看内里乌黑的天气,道,“便该圣上脱手了。”
我问:“可公子何来财帛?公主和主公必是不肯,若不让公子动府库,如何是好?”
“元初。”桓瓖走出去,风尘仆仆,鼻尖被冻得发红,倒是神采镇静,“方才明秀宫那边传来动静,梁王脱手了!”
“这怎是胡说?”公子道,“且这些甚么命理之论,不就是你教的?”
可还没走两步,火线忽而传来一个悄悄的声音:“元初表兄。”
“霓生。”过了会,他的神采忽而变得当真,“等过了年节,我便搬出去。”
内侍道:“豫章王奉太后诏令,率五千兵马入宫勤王。”
此时,明秀宫中早已落锁,人们大多已经睡下。陈复与部下将宫门开启,梁王率兵马两千长驱直入,宫中的人惊醒之时,叛军早已杀了出去,庾茂等尽忠皇后的卫士虽奋战,但何如明秀宫无险可守,不久即溃败开去。
待得看清,我愣了愣。
公子见我没有辩驳,唇边弯起淡淡的笑,半晌,将隐枕放下,半躺在上面。
桓瓖了然。
“慎思宫。”这时,我说。
我和公子皆骇怪:“怎会跑了?”
“公子怎敢对宫正这般胡说?”我哭笑不得。
“另有吃。”我从中间的案上拿起水杯,抿一口,道,“他们又不准我触碰圣上,我能做的难道就是这两样。”说着,我忽而想起些不对来,道,“我说不准人打搅,宫正怎将公子放了出去?”
“多余的人不必。”公子道,“有你便是了。”
我点头:“不成。”
“豫章王?”公子明显发觉到了诡异,问,“豫章王怎来了雒阳?”
“可公子的主子如何办?”我说,“公子常日用惯的人,若长公主和主公不肯放,公子也带不走。”
“公子睡了多久?”我问他。
我这一觉睡得不短,看滴漏, 竟已经将近子时。
“对。”我好不轻易收住,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睛,替他将褥子捂好,道,“公子说得都对。”
“兵马已经进了宫城。”内侍道,“现在宫城各门戍卫,已归豫章王掌控。”
“梁王太快到手,则定然要来太极宫。”公子明白过来,随即道,“圣上还未全然病愈,让他去对于皇后,两相对峙,对我等无益。”
“宫正说,你要在这偏殿中作法,这些软榻暖褥都是法器。”公子看着我,似笑非笑,“还不准人打搅。”
我一愣,看着他:“搬去那边?”
虽是无法,但我却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感觉好笑,停不下来。
不过我的确只是打了个喷嚏, 公子探了半晌,似感觉无碍,收回击来。却又将我放在榻尾上的外袍取过来, 放在我身上。
“你安知?”公子问。
公子没有把书夺返来,看着我。
歇一歇,就来我这里么……心中倏而一荡。
我点头,毫无惭愧:“长公主让我来辅弼圣上,当年我辅弼公子的时候就是这么辅弼的。”
他也看着我。
“那边皆可。”公子道,“去买一处宅子,清算清算便可分开。”
“这由不得你说。”公子不觉得然, “你连本身是不是发热都全无知觉。”
我一口水还未咽下去,听得这话,几近呛了出来。
“穿上。”他说,“这殿中虽有炭火,可若不留意, 最是轻易着凉。”
梁王亲身来到驻在明秀宫四周的北虎帐中,拿出一份太后的圣旨,对三部司马道:“皇太孙遭中宫谗谄,今无罪而受诛于慎思宫!太后令我等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中侯。不从,诛三族!”
我怔住。
“公子, 我那风寒早好了。”我说着,尽力地疏忽他手心温热的触感。
“详细不知。”桓瓖道,“来人只说事发之时,皇后刚好与庞圭等议事。那殿中除了内卫,另有庞圭的府兵数百。皇后甚为多疑,恐内卫似倒荀时普通反噬,总觉明秀宫非安妥之处,本日傍晚时,令庞圭将庞府兵马领入了明秀宫,以防万一。”
我应一声,正要起来, 公子道:“方才但是你打了喷嚏?”
我说:“庞氏现在权势全在雒阳城中,慎思宫最是坚毅。明秀宫生乱,皇后首要之事乃是自保,寻一处落脚之处站稳,再号令部下兵马与梁王一战。那慎思宫虽出了昨夜之事,兵马却仍在鲁京手中,可仰仗防备之利拱卫皇后。而雒阳仍有皇后皋牢的多量党徒,就算梁王一时突袭得逞,只要皇后与平原王性命无虞,便可成对峙之势,仍可一战。”
“勤王?”桓瓖大吃一惊,“那些兵马安在?”
公子看着我,仿佛对我的模样甚为对劲,面上的笑容滑头,却对我咳个不断的模样暴露些嫌弃之色,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递给我。
我面不改色,又问:“外头可有动静?”
我与公子对视一眼,正待开口,内里传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
我:“……”
“对峙之势?”桓瓖一笑,道,“这般说来,难道要我等来带路,教梁王清算皇后?”
“醒了?”他从榻上坐起来, 声音带着些惺忪的降落。
正在无言之时,门上响起一阵短促的叩响,有人道:“元初!”
我一愣,面上倏而热起来。
“无。”公子道,“如有,他们会当即来奉告。”
公子没说话,但还是迈步跟从那内侍往殿前去。
我点头,见公子不再躺着,上前将那书拿开:“趁现在无事,公子还是躺下再睡多些。”
公子看着我,目光深深:“霓生,你说过会陪着我。他们就算不肯放,我也定要带你走。”
桓瓖瞠目结舌,不能言语。
我将榻上的褥子拉起,盖在他身上。
公子看着我,亦笑,却反问:“我说得不对?”
公子沉吟半晌,倏而看向我,目光锋利。
“而后呢?”他又问。
我和公子皆是一愣,回过神来。
心中倏而“砰砰”地跳了起来。
我无言。
“公子为何要我陪?”我问。
我:“……”
我晓得他大抵又在这事上嗅到了跟我有关的味道,只得作无辜状,催促道:“公子,这听上去干系严峻,公子还是快快畴昔才是。”
桓瓖暴露可惜之色:“跑了。”
统统仿佛凝固在刹时,我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不由地转开眼睛。
右卫将军许秀随即带头照应,而梁王的三个儿子早已以高官厚禄为承诺,皋牢了北军中的多量将官,这些人亦跟着许秀鼓噪,未几,世人皆顺服于梁王。
桓瓖不解:“可圣上还未病愈。”
我窘了一下。
公子道:“我与逸之说过此事,他愿借我。散骑省的俸禄不差,过得不久我便可还上。”
我心中不由赞叹,好个皇后,竟能算到这一步,倒是有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