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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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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绵缠鬼跨进门来,见有人在,撤身便走。富曲随后赶来,举刀便砍。那鬼吃 了一惊,闪过身子,顺手将一条红丝绣带望空一掷,说是迟,当时快,将富曲缠住。钟 馗看着大怒,道:“小小鬼头,就敢弄此缠人之术。”提着宝剑赶上前来。那绵缠鬼空 手无措,只得打了一个斤头去了。钟馗堵截绣带,放开富曲,向通风道:“此鬼必不来 了。”通风道:“不然,老夫也曾毁骂他,他领了涎脸鬼经验,尽管歪缠并没廉耻。老 爷不信,倒怕转刻即来也。”话犹未了,只见绵缠鬼公然拿着一条死蛇又来缠绕。钟馗 提剑来迎,上前就砍。绵缠鬼就将那条死蛇当了兵器,尽管摆布盘放,遮架宝剑。不提 防被他掷起死蛇,又将钟馗缠住。富曲仓猝上前砍他,他又是一个斤头跑了。富曲将缠 住钟馗的死蛇堵截,掷于地下。那绵缠鬼又来了,富曲只得又与他交兵,竟如此缠了半 日不足。或拿活蛇来缠,或拿死蛇来缠,急的钟馗暴跳如雷,咸渊道:“俺想出一条妙 计来了:与其他缠俺,不如俺缠他。”钟馗道:“他滑溜如油,如何缠的他住?”咸渊 道:“不难,不难!俺这条计叫做以逸待劳之计,还要用通风的女儿。”通风道:“如 何要用小女?”咸渊向世人附耳低言道;“必须如此如此。”钟馗听了大喜,道:“还 是司马见地泛博,虽孙、吴复活,亦不成及也。”通风因而将此计合与妈妈,妈妈转说 与赛西施,赛西施羞羞答答,如何做出来?妈妈道:“儿呀,但得性命,那怕害臊。” 赛西施只得害羞应允。通风出来答复了钟馗,钟馗与咸、富二神同通风藏在前面,闲谈 喝酒不题。

穿廊塌倒殿宇歪。把门小鬼半个头,他还扬眉瞋目。值殿判官没了足,仍然是拏肚 撑拳。丹墀下,青蒿满眼,墙头上,黄鼠窥人。大门无匾,辨不出古刹尊名,圣像少冠, 猜不着神灵封号。香炉中满堆上梁间屋,土供桌上,都拽底花芽。多应是怠惰高僧,不 男不女闲混帐,孤负了善心施主东奔西走费运营。恰是:若教此庙重新盖,一定人来写 踱头。

涎脸鬼走上茶庵,只见两个汉在那边呜喇,这涎脸鬼也坐在凳上,施茶和尚托出三 盏茶来,一个问道:“你者茶庵邻着这座古庙,晚间就不怕鬼么?”和尚道:“如何不 怕?只是关了门,不睬他也就罢了。”中间人道:“你们又说鬼呢,俺那村是通风老儿 家一个女儿,生的千娇百媚,交一个甚么绵缠鬼缠住,缠的看对待死。也是他命不该绝, 俄然来了一个钟馗,领着很多兵将,端端寻着斩鬼。昨晚竟将这绵缠鬼斩了。”诞脸鬼 听了此言暗吃了一惊:“怪道,他很多时不来。”问那人道:“老兄这话但是真么?” 那人道:“如何不真?我在他隔壁住,亲目睹的。”这涎脸鬼听得,便忙似丧家之犬, 吃紧若漏网之鱼,跑回山来。聪明鬼接着道:“为何这等气色不善?”涎脸鬼道:“俺 闻一桩可虑之事,返来和你商讨。”聪明鬼道:“有甚么可虑之事?”涎脸鬼遂将阿谁 人的话述了一遍,道:“既说端端斩鬼,我们都有这个鬼号,万一寻将来,如之奈如? 如不如俺们先动手的为强。”聪明鬼道:“非也,他是过路到此,必不久住。俺们且关 了洞门,遁藏几日,待他畴昔了,再扬眉吐气不迟。前人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此 是兵家要诀,不成冒昧胡行。”涎脸鬼道:“我的意义,一者与绵缠鬼门徒报仇,二者 灭了他以绝后患。如何你老是这等说,岂不是长他威风,灭本身锐气乎!”因而将聪明 鬼洋洋不采,竟转入后洞去了。这聪明鬼满面败兴,叹口气道:“向日投了楞睁大王, 指王做些大事,不想楞里得睁不敷与有为。今番来到这里,见他脸皮甚壮,可与同事, 不想又是有勇无谋之辈,除了厚脸,别无可取。目睹的祸缘林木,殃及鱼池也。前人云: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闻的风骚鬼为人俶傥,俺不免弃此去彼便了。”因而 清算行李,悄悄出了寡廉洞,竟投风骚鬼去了,按下不题。

不诚石垒堆满地,没羞岩矗立插天。瞑耳攒蹄,换打虎峰峦偃卧;张扬舞爪,脱水 浪沟壑间行。鬼眼松沿坡遍长,不清柏满麓齐栽。可惜洞纵多廉,避鬼怪于焉远去:山 或有耻,畏涎脸不敢前来。

通风因而起来,引着钟馗进了卧房,将他女儿一看,公然生的非常斑斓。但见:

诗曰:

钟馗领着阴兵上了无耻山,围了寡廉洞,大声叫骂。山鬼报人后洞来,那涎脸鬼大 怒道:“俺正欲灭他,他来的恰好。”因而戴了一顶牛皮盔,穿了一领桦皮甲,拿了一 口两刃刀,走出洞来,骂道:“你这个丑鬼,将俺门徒杀了,俺正要报仇雪耻,你如何 这等大胆,还要寻上门来。”钟馗道:“俺奉唐天子之命,端端杀汝等,如何不来。” 说毕,舞剑便砍,正砍在他脸上。只见他毫无惊惧,并不毁伤,钟旭道:“壮脸也。” 涎脸鬼道:“姑息看得过,任你刀劈、箭射、靴头踢,总不心烦。”富曲听的,上前道: “主公退后,待俺就那箭射他。”涎脸鬼道:“咱家贴定凭你射来,只等射丢了,你便 罢。”这富曲自恃着百步穿杨的手腕,兜满雕弓,一箭正射到他脸上。众阴兵齐声喝采, 觉得就射死了。不想他分毫不动,竟像未曾射的普通。富曲大怒,又射一箭,又射到脸 上,他又分毫不动。富曲连续射了数十箭,他只是不动,且箭都落到地下,富曲:“奇 哉,奇哉。昔日雷万春一矢而不动,人以难堪,不料此鬼经数十箭,不唯射不透脸,就 如莫射普通,真从古未有之脸也。”钟馗气的暴跳如雷,又上前去照脸乱砍,竟如剁肉 的普通,剁了个不亦乐乎。那脸并未曾红的一红。钟馗见他不动,在白泽脊梁上,依他 不怕踢的话,用油靴踢他。足足踢了一百油靴,只觉平常。钟馗也油不得笑了,问道: “这你笑但是那边来的?这等坚固。”涎脸鬼笑道:“若提及俺这脸来,却也有原有委。 当日家师娄师德,传俺一个唾面自干的法儿,俺想此不过只要脸厚罢了,是以俺就造了 一副铁脸,用布裹了,漆了,犹恐不甚坚牢,又将桦皮贴了数十层,以是甚也不怕。俺 这一领桦皮甲就是贴脸剩下的桦皮做的,前日俺一时乏用,将脸当在当铺中,厥后赎出 去。不想他当铺中当下很多厚脸,辩不出阿谁是俺的。俺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对他说 道:‘你只在石头上狠挆,挆不破的就是俺的’。他依俺编排,将众脸齐挆,那些脸都 挆破了,唯有俺这副脸再挆不破。俺有些厚脸,实是无价之宝,岂惧汝等这些平常兵器 乎。”钟馗听了,顾富曲道:“似此,当如之何?”只的败回阵来,挂了免战牌。那涎 脸鬼竟得胜回洞去了。钟馗对咸、富二神道:“如此厚脸,怎生破他?”富曲道:“看 他本领却也有限,只是这副厚脸难当。如何设法儿诱的他那副厚脸到手,便不敷畏矣。” 咸渊想了一会,道:“有个法儿。他所凭者那副厚脸,俺也还是做他一副,比他的更造 的加厚些。明日阵前互换,他若肯换时,他那脸俺得了。”钟馗道:“不妙、不妙,失 了一副厚脸得了一副厚脸,穷竟普通,有何损益?俺换将他的来,倒把俺也成了一副涎 脸。”咸渊道:“无妨,无妨。俺这副脸造时,却要埋没上一副知己。那知己是与涎脸 相反的,他换上时,那知己发明,天然把厚脸垂垂薄了。他既脸薄,俺却脸厚,所谓不 战而屈人之兵也。”钟馗喜的拍掌道:“妙哉计也。此惟孙悟空能之,诸葛武候亦恐不 逮。”因而,依着体例造起脸来,先以生铜铸就,中以鞋底铺垫,外用牛皮缦了几层, 又贴了数十层桦皮,只是少副知己。钟馗问阴兵,众阴兵道:“小的们晓得知己拿到阳 人间不顶用,以是都未曾带来,正有一个阴兵,名唤潘有,他有一付知己。也不是阳间 带来的,是这边有知己的人,见利用不上,愤恚不过,撒别丢在街心,他拾的藏起。老 爷只问他要便了。”钟馗遂叫进潘有来要。潘有舍不得取出来,再三只说没有。众阴兵 道:“他半路里拾的一副知己还要昧了,待小鬼们搜他。”众阴兵将潘有按倒在地,浑 身搜遍,才从他脊梁里搜将出来。钟馗交造脸的装在脸中,看时比涎脸鬼的又厚一半, 钟馗大喜。过了一晚,次早上阵,使阴兵前去叫骂,涎脸鬼带了脸出来,道:“你们昨 日败阵,本日如何又来纳命,莫非还不晓得孤家厚脸?”钟馗道:“你有脸,俺就无 脸?”因而将脸戴上,涎脸鬼吃了一惊,道:“如何他也有副厚脸?怪道他又敢来见 俺。”只得大声说道:“俺以脸你们昨日都领教过了,你的脸俺本日也方法教领教。” “从不吝教,尽管来领。”那涎脸鬼走上前来,两只脚丁字站定,举起两刃刀照脸砍来。 只听的格喳一声响,火星乱爆。再砍第二刀时,那刀已卷刃了。涎脸鬼心中筹算道: “这等看来,他的脸比俺的厚。这若得了这副脸,能够横行天下。”大声叫道:“你那 睑到也算厚。你敢与俺相换吗?”钟馗道:“如何不敢?”涎脸鬼心中暗喜,忙将脸取 下来递与钟馗,钟馗也将脸取下来递与涎脸鬼,这涎脸鬼喜的戴上。未几时,知己发明, 看看将脸皮消的薄了,涎脸鬼大惊道:“如何在那脸上厚,到俺脸上薄起来了?”再摸 时,消的竟如纸普通,想斯须现出一寸知己,涎脸鬼不觉的满面羞惭。钟馗与富曲见他 通红的脸,晓得是知己发明了,遂向前弄刀砍他。那涎睑鬼抵挡不住,逃回洞中。小鬼 禀道:“大王现在羞的不敢见他们了,为今之计,止有两着,或肮脏鬼,或细心鬼,大 王择一处去投奔;养脸再来与他们支吾。或行或止,大王尽好。”提出刀来,自刎而死。 这恰是:

斩鬼传

且说那绵缠鬼到了晚间,悄悄的前来。见静悄悄无人,心中想道:“想是去了。” 看房中时,灯花半明灭,听时,微微有感喟之声。这绵缠鬼遂大着胆量走进房中,问赛 西施道:“你家鸟钟馗那边去了?”赛西施道:“因战你不过,本日去了。你一贯不进 房来,叫奴家整天盼望。”绵缠鬼道:“我恨不得寸步不离你,只因他们在,不得进 来。”因而双手搂住就要求欢,赛西施道:“你且休要急,奴家因你交欢不久,不能满 奴之意。现在想出一个法儿来,做下一条白绫带儿,勒在阿谁根上,天然耐久。奴取出 来,和你尝尝如何?”把个绵缠鬼喜的心上花都开了,亲了一个嘴,道:“谁是亲亲这 等爱我?”赛西施遂将带则取出来,绵缠鬼赶紧将裤子解开,赛西施赶紧将带儿套上, 极力一束,绵缠鬼道:“慢些、慢些,勒的生疼。”赛西施道:“越紧越好。”又极力 一束,打个活结。看绵缠鬼已是疼的发昏,不能脱去,遂大声叫道:“绵缠鬼已被我缠 住了。”富曲鼓掌大笑,咸渊道:“你笑甚么?”富曲指着通风道:“我笑他家专会捉 人根子。那捣大鬼被他抛出根子来,这绵缠鬼又被他女儿抓住根子,如何你父子二人这 等会寻人根子?”通风笑道:“你不知俺一家诚恳,不会找俏做事。凡是事都要从根子 上做起来。”说的世人大笑。这里通风整备酒菜,接待钟馗等不题。

垂眉落眼,少气无神。开言处,口如三缄,举步时,足有千斤。虎没前来,量不肯 大惊小怪,贼如后至,又岂敢疾走忙行。心和蔼平,好似养成君子;手操足并,真如得 道天尊。恰是:出髓玉茎堪作弟,倾粮布袋可为兄。

不是风骚不是仙,情如深水性如绵。

话说钟馗拜谢了弥勒古佛,回至方丈,就要清算行李启程。那知客再三款留,说道: “老爷到此,贫僧并无点水之情,本日聊备小斋,少伸寸敬。”钟馗与二神只得坐下, 等了半日,方才放下桌儿,又等了半日,方才托上茶来。看对待至日落时候,又才托上 几碗菜来,急的这知客不住的来往催督,钟馗不觉勃然大怒,道:“汝既留俺,为何这 等怠慢?”知客道:“告老爷得知,就是那前日所言的新来厨子怠惰,每日睡至日出三 竿,每夜磨至半夜今后。至于出言行走,都是丢油掀水,就像害痨病普通,以是把斋撰 迟误。望老爷宽恕。”钟馗道:“叫他来,俺看是如何一个厨子。”那知客唤了半日, 那厨子才慢条丝缕的走将出去。众神举目旁观,如何模样,但见: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因循既短豪梁气,莽撞还疏训戒方。

你道此人是谁,本来就是簿子上边所记的莽撞鬼是也。当下莽撞鬼坐在上面自吃自 饮,这钟馗看的大怒,道:“此人来的这等冒头,俺有个别例在此。”世人道:“有何 妙法?”钟馗道:“他二人温尸的温尸,莽撞的莽撞,俺将他两个平处一番,叫他温尸 杂上一半莽撞,莽撞搅上一半温尸,也是个损多益寡之法。”咸、富两神道:“主张固 好,只是如何平处的来?”钟馗道:“不难,不难。”拔剑来将两个鬼一剑一个劈成四 半,再合合天然易成。只见两个温尸的也不温尸,莽撞的也不莽撞了,竟成一对中行君 子。世人无不欢乐,都言钟馗有为天造化之手。只见把寺中和尚唬得咬指,觉得神出世。 二鬼拜谢而去。众和尚更加恭敬,又留住一宵。次日整肃阴兵,跟定蝙蝠,道别了众僧, 往前再走,走勾多时,只见通风白叟坐在那边感喟,见钟馗众神大喜,道:“老爷们请 到合下献茶。”钟馗道:“老者何人?”咸渊道:“此即通风白叟也。前日擒捣大鬼全 凭他。本日因安在此迷惑?”通风道:“一言难尽。自从诛了捣大鬼以后,只当老爷们 驾已行了,绝无相会之日。不想今又得相遇,实是三生有幸。”咸渊道:“你不知捣大 鬼调了两个兄弟非常短长,和他战几场不能取胜。幸遇弥勒古佛,一口吞下腹中,方才 干休,以是迟误了很多日期。但不知你女儿比畴前好些吗?”通风道:“说来话长,请 到舍间细讲。”因而众神跟着通风走入草堂里去,只见亲朋道贺寿幛一副,文理只好半 通,下边放着一张珠红小桌,漆皮已去了一半。墙边都是囤,则囤着茭子、黑豆。门背 后放着些农器,不过是柯、杈、杷。看了一回,钟馗坐在上面,咸、富二神坐两旁,通 风上面陪坐,其他阴兵将营扎在村外。斯须,吃了茶,咸渊又问起通风女儿之事,通风 道:“自从老爷去后,一日甚一日,看对待死,老夫再三查问,小女方才说,果有个鬼 魔缠绕。问他根由,本来有个无耻山、寡廉洞,洞中有个鬼王,叫做涎脸大王。那涎脸 大王有四个门徒,一个叫做肮脏鬼,他专会吃人,真有半毛不拔之本领。一个叫做细心 鬼,任他贼打火烧,他总不肯舍半文钱,这两个好生短长。另有一个急赖鬼,阿谁急赖 鬼无甚本领,只凭急赖。又有一个绵长鬼,那绵缠鬼就是缠小女的鬼怪。他这四个鬼领 了涎脸大王的经验,益发如虎添翼。现在这绵缠鬼将女儿缠的九死平生。老夫无儿,上 有此女,倘若缠死了,俺老伉俪两个叫何人送终?”说道悲伤之处,泪如雨下。钟馗道: “你女儿教甚名字?”通风道:“小女叫赛西施,只因生的有些姿色,与西施类似,所 以取此二字。吴国西施住在西湖苧萝,得水之精而生,我女儿住在这里,得山之秀而生。 山川虽别,灵气却同,以是叫做赛西施。老夫见他生的娇媚,爱如掌上明珠。那日敝村 赛社,扮些三官战吕布的故事,小女出去看看,不想被此鬼瞥见,就缠上了。专望老爷 援救。”说着跪在地下。钟馗道:“斩鬼是俺的本分,不必如此。你且引我看看你女儿 动静,方好行事。”

不竭多情绵似带,自千有面厚如墙。

眉如新月,新月那边有这般纤细?眼如秋水,即秋水也没有如许廓清。脸赛桃花, 便桃花犹嫌色重。腰同杨柳,就杨柳还觉浮滑。只可惜生在荒村,一颗珠暗投瓦砾。若 叫他善于金屋,千粉黛难比娇烧。蹙蹙眉尖,真是捧心西子;恹恹愁态,还如出塞王嫱。 便是那王维妙手犹难写,况我老朽无才怎便描。

剑锋不吝诛邪手,才觉彼苍分外光。

但得知己真发明,公然有脸不如无。

本非傲物,恰像欺人。有话便谈,那边管尊卑高低,见酒就饮,并不解揖让温恭。 东沟犁,西沟耙,说将来全无按照。止这前不遮后,做出去管甚精密。一冲性子闯下褐, 方才破胆;三分粗气弄出克,始觉寒心。恰是:但知天下无难事,不信乾坤有细人。

若非涎脸习学久,怎的逢人歪死缠。

且说那涎脸鬼在无耻山寡廉洞中为王,身边有个智囊,见地精详,施为安妥,人因 此起个花名,叫做聪明鬼。这聪明鬼和涎脸鬼闲谈,涎脸鬼道:“连日不知如何,不见 绵缠鬼来。”聪明鬼道:“不消提及他们。自从得了大国法儿,大家只顾大家,何尝孝 敬你来?那肮脏鬼倒要粘你的皮去,细心鬼不肯舍他的半文钱。至于急赖鬼,无事不急 赖,绵缠鬼,无事无绵缠,他们不来是你的造化。驰念他们如何?”涎脸鬼道:“你说 他们讨俺的便宜,莫非俺就不能讨他们的便宜?俺拿上这副涎脸寻上门去,任他肮脏、 细心、急赖、绵缠,定要寻他些油水。本日便闲暇无事,你权管江山,待我先寻绵缠鬼 一回,有何不成。”聪明鬼道:“任凭尊便。”那涎脸鬼随了他那副涎脸出了寡廉洞, 下了无耻山,前面另有一道唾沫河,过的河来,远远瞥见一座破庙,庙旁盖一座跑堂, 斋题上写着四个大字,是“施茶结缘”,这涎脸鬼再看那破庙时,非常狼狈,怎见得:

第三回 咸司马计救赛西施 富前锋箭射涎脸鬼

且说钟馗喝酒中间,提及绵缠徒弟乃是涎脸鬼,钟馗道:“俺务必也斩了他才好。 但不知那无耻山在那边?”通风道:“想必也不远,我们渐渐拜候。”说话间,只见蝙 蝠早已飞起,钟馗喜道:“兀的不是领导去了。”遂起来别了通风,与咸、富二神带领 阴兵,跟着蝙蝠往前竞走,中间一条大河拦路,钟馗唤土人问,土人道:“此河名为唾 沫河。畴前本无此河,只因这无耻山寡廉洞里去了一个涎脸大王,惹的大家唾骂,唾骂 积聚多了,遂流成一道大河。河面虽宽,实在不深,老爷尽管放心畴昔。”钟馗听了大 喜,发付人去了。过了唾沫河,前面就是无耻山。你道此山如何安插:

花影当帘日正长,闻评人事费筹议。

钟馗瞥见,便按剑大怒:“汝是何方人氏?从实说来,免汝一死。”那厨子不慌不 忙,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念下鬼原非人类,本是冤魂。只因那年做些买卖,要赶程 头,不想世人道急,都老早去了。俺起来时已是红日半天,只得单独前去。谁想路远直 走到黑。俄然遇见一个皮脸鬼贼,将俺的行李尽数夺去。俺正要赶去,又被一条淹蛇将 俺缠住,缠得俺少气有力,不觉死去。希冀奉告阎君,不料走到阴司,阎君又退殿了, 只得权在这寺中图些嘴腹。此是真相。”这几句话说了半日,方才说完。钟馗道:“俺 待要杀了你,你又无恶。待要不杀,实实恼人。”正在沉吟之际,一人俄然出去,将温 尸鬼撞了一跌,也不管高低,也不分南北,坐在上面,举筋箸就吃。众神见了,俱吃一 惊,看他怎生模样:

钟馗看了他女儿,心下想:“怪不道鬼缠他,端的生的斑斓。”因问通风道:“那 鬼甚时候来?”通风道:“但到夜他就来了。”钟馗:“这等,你备些酒来,俺们就在 你女儿外间等他。”那通风欣然整办去了。斯须酒至,钟馗与咸、富二神就都在外间饮 酒闲谈。公然到更深时候,帘外一阵阴风,那鬼来了。有诗一道,道此鬼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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