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别来几度风 - 第35话
“鄙人尔是,向义母施礼。”尔是冲龙妖见礼道。
尔是摇点头,轻道:“风趣的紧。”
尔是闻言,低声道:“义母,话已至此,我便明言。寄父早入愚城,城主治下甚严,您若扬眉明目,恐有不便。”
“谢义母!”尔是话落,左手放平,眼睛稍阖,启唇念咒,就见那妾鸟花已是缓缓飞至掌上。
“义母今后如何策画?”
“尔是奉寄父之命独来扈间镇寻义母踪迹,只叹义母神龙窜改,初时可贵下落,只得混入此中。他们乃是知日宫弟子。”
“本无大碍,不过为掌风所扫,安息几日定然无事。”苍文道。
“这也非大事,且听你言。”
“义母,”尔是轻声扣问,“以后便长困念子湖中?”
“当年,我已列仙班。本一青蛟,苦修千载,非常不易。”龙妖稍顿,横眉切齿,“后我与卸甲结为琴瑟。你寄父乃为玄蛇,偶然成仙,独爱傍门。天界仙家迁怒,将我贬至此地。彼时我才诞一女,贬落之时,尤类昨日。我记得甚是清楚,那日天降金光百道,我竟如置身鼎镬,瞬丧心神。待我复苏,已落湖边,我那乖女,浑身赤红,待探手上去,早失了气味。”龙妖哽咽,半晌难乎为继;尔是也未几言,就静肃立于一旁。
“那观主不知安在?”
“三日以后,我化为龙身入了湖中,原想在湖底为其寻一墓穴,谁知襁褓触水,立时不见。”龙妖抬手,怔怔看着,“初在我手上捧着,后于我口中衔着,怎就转眼不见......”
“知日宫弄家,我倒是听闻他家名头。今次一见,他家弟子倒也长进。”
“后我向镇民赠鞋,他们倒也胆小,取归去便给自家孩童穿上,那鞋有我所遗点点神魄,尘寰孩童如果穿上......”
“尔是哀告,”尔是说着,已是屈膝跪地,“可否先见寄父一面?报仇之事,十年未晚。”
“本日之究竟在了然,她只为寻那龙妖;靠近我们,不过得知龙妖跟休家关联。”苍文觉后背又痛,缓吐口气,接道,“现她跟龙妖尽失落迹,却不知前面又会有何图谋。”
“若真如此,倒是善事,毕竟那湖足以容身。”龙妖沉吟,目露凶光,“我失了女儿,心伤难为人道,哀思无人可知。厥后,我夜夜化了人形,于湖边缝制虎头鞋。”
“事已至此,休怪我无义。”尔是心道,动何为快,转眼部下便多了条金线。
“义母此举,尔是心通。丧女之痛,实难安抚。但不知为何这扈间镇传闻仅得前段,后事从无提及?”
“你究竟何人?”龙妖化了人形,不解。
“如果晓得,何必苦寻?”龙妖叹口气,“此次脱困,心中唯余二念,一来寻到那人,取其性命,以雪前耻;再来重见卸甲,既非仙身,愿可随他来去伴其摆布。”
尔是轻叹口气,却也不再言语。
“自是寻访四周道观,若不手刃仇敌,如何偿我虚度华年?”
“怎会就那般不见?”龙妖喃喃,反几次复,竟似失魂。
尔是心中却早了然。那日,她初见虎头金鞋,便已稀有。
龙妖泪水涟涟,“不想一朝分离,竟难再见。原是妖属,赋性萧洒,因年代于我们并非那般贵重。只是,思君难见,一日也是折磨。”
“给那傻子送个大礼,也算还了情面。”尔是浅浅一笑,倒是娇媚非常。
那妾鸟花花瓣自行闭合,呈含苞模样。初时龙妖未感非常,想来这般更加埋没,只是花瓣刚一阖上,尔是便将那金线取出,层层裹缚。
“定是精力百倍聪惠非常。”尔是笑着接道。
尔是心中细思,想那百道金光,心中暗道:此事竟也跟金乌丹贯联?却不知待返愚城,是否要将此事禀与城主?
“彼时我若成狂,抱其尸身三夜未得合眼,却不知当时,卸甲人在那边?”龙妖冷眼。
尔是入愚城多年,听得见得恶事千万,倒不觉龙妖所为不当;只是她心下猎奇:“却不知义母被困多年,克日何故脱困?”
“却不知义母可知仇敌来路?”
这边青龙携了尔是,飞至念子湖东面山中一处隐蔽洞窟,此洞初觉窄仄,往里走一段,倒空旷起来。奇的是,这洞中竟有一潭,其水至清。
言至于此,尔是打量面前龙妖,见其动容,面色哀怨。“我亦是思服不断。然我又非不恨了他。之前蒙受天谴之难,后又难逃丧女之痛,怆然涕下,老是独悲。”
“寄父常怀弘愿,实难岁岁常伴;且您突遭此变,贰心纵不足,力有不逮。”尔是轻道,“若他得知丧女,想来悲忿更甚。自知您被贬,寄父年年来此追思,惜得当时,恐您早为道人所困;寄父知您心有怨由,定是不告而别,它处修行。谁又料得本来您一向在这扈间镇上。”
“那道人神通倒也奇妙,将我头尾分困两鞋,鞋头各置一虎扼守,且那虎得其精气。古来龙虎相斗,我本龙陷浅滩,又难首尾两顾,自是不敌。若非入水,纵我法力得复,对于两虎也需体力;幸在井中,那两虎已得空他顾。”龙妖想起那晚井中恶斗,自鸣对劲。“我们缠斗至念子湖边,终究我自是取其性命。”
“师兄,你看那女羽士究竟是何来源?”弄丹难抑猎奇。
这边苍文一干人等回了休宅,赤武将大抵颠末禀了休家二老,只说家中怪事皆因虎头金鞋困有一龙,现在那龙离了金鞋,想来也不会再回休家肇事。
“你这何为?”龙妖见状生疑,怒道。
以后赤武将苍文安设安妥,本想请镇上大夫瞧上一瞧,却被苍文一口回绝。
“卸甲入愚城我一早便知,当年我仍为仙身,跟他来往时他便叮咛,万不成往愚城寻他。仙妖有别,然我现在早失仙身,为何仍要这般鬼祟?”
“他?”龙妖横眉,“食古不化。我原想将他困于此洞,或能探得其他动静,不想路上其脱我钳制,尸身或已烂在某处山头。”
尔是心道,不想这龙妖恣睢若斯,如此一来,那些小童难道沦为行尸?
“我战略本是万全,戋戋村人,纵是发明本事我何?只叹,镇上刚不过几人中计,我便被一老道制住,封在一双虎头鞋中,自我被擒,所施神通亦消,孩童精魄返了肉身,加上我再难于念子湖现身,村人天然不知就里。”
“寄父四下刺探义母下落,未有一日松弛,只是......”尔是眸子一转,缓道,“无人晓得义母当年为人所害,展转好久,寄父才有扈间镇上蛛丝虫迹。却不知义母为何被困此地?”
“义母修炼千年,已入仙籍,想那老道法力如此骇人?”
尔是闻言,心道,此镇龙妖传言,果是不虚。
“湖边余下几子,年纪尚轻,功法也算不差,他们跟你并非一起?”
尔是之言,也倒应了龙妖心机,她本就思念卸甲,只因方才脱困,心中不免气盛,现在想来,报仇之事确可推后。
尔是闻龙妖之声自花心传出,几不成闻,缓声应道:“尔是此举,全为保义母安然。”以后,不管那龙妖如何,尔是不置一言。
这日,尔是早早来给龙妖存候,见礼道:“义母,尔是有话,可否直言?”她见龙妖不该,接道,“此番前来,皆因寄父所托,以其景况,实难亲至。但他日日念及义母,尔是绕其膝下,多见铁汉柔情。寄父话虽未几,然其悲怆,尔是尽知。”
“当时他偷袭于我,待我回神,已入金鞋。仇敌音容乃当日闻听休家老儿与其对话,方知是一黄冠,约莫耳顺之年,须发尽白。余下的,无一晓得。”龙妖颓废,“刚得脱困,我便往慈心观,原想着此观距扈间镇比来,其或跟我那仇敌有所连累,谁知那群道人抵死不言,我便屠尽满观。”
“惜其不知,虎头鞋穿足旬日,其子三魂七魄即被强收,以后那鞋自会返了念子湖,而那孩童精魄便可留在湖中聊作伴随。”
“现他身在那边?”龙妖感喟,又道,“吾被困多年,他可有寻我?”
“义母可还记得那道人脸孔?”
她将金线缠妥,又细心将那妾鸟花再放入之前锦盒,暗道:“想来卸甲倒是清楚龙妖脾气,不然,出门时,必不会将此金线连同妾鸟花一齐与我。”
龙妖似被问住,少顷方道:“我亦不明,休家老儿原是按那老道拜托,将我束之高阁好生收在家中祠堂。他家久得祖荫,我陷于那处,微薄法力也难施为;前几日,他却突将我过与其孙,当夜我便以仅存妖力使那孩儿带我入了休家院井,我得了水,法力便复大半。”
“城主深沉,不成粗心。此次来前,寄父授意,如如有幸得您踪迹,定要带您安然回返,只是为避愚城耳目,烦请义母藏身妾鸟花,尔是自可将您带入城内与寄父汇合,神鬼不知。”
“卸甲为吾寄父,义母既知这妾鸟花典故,那尔是定未错认。”
厥后几日,尔是见龙妖常常早出夜归,知其定是往其他道观看望仇敌下落,不由心忧:长此下去,即便卸甲,亦难保全。与其这般,倒不如由她做个恶人,既可还卸甲当年恩典,又能抵苍文相救之义。思及苍文,尔是淡笑:当真痴傻!却不想想,我们哪有友情,何必冒死相救?
“如此,我们本日便赶回你处,你且奉告方向,我化了龙形,一日万里且不在话下。”
“敌友莫辨。”苍文叹口气,“一开端我并未言明,那女冠我总觉熟谙,可我从未见过那人。现在想来,她究竟是不是羽士都需另作计算。”
“义母,不知厥后那孩童......”
龙妖见状,顿时化龙,只是又将身形缩小千倍,终究盘于花蕊以内。
只是......”龙妖一顿,“只是那道人虽将我困住,却未施以磨折,那对虎头鞋似是专为我备下;鞋底为金,金可生水,虽不丰富,我便不至干枯。此举起因,我考虑多年,实难参透,如果阻我作歹,干脆施以重手,何必仅作困囚?”
“若她假扮羽士,莫非只为靠近我们?”赤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