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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两张告示,三四万两银子就进了海州运判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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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廉是裕祺的顶头下属,两人干系非比普通。忠廉是满人,平生最好的是吃。来扬州后,看中了春末夏初扬子江的鲜鲥鱼,常以市场上买的不敷鲜美为憾。裕祺因而在江上雇了几个捕鱼的熟行,专门划着划子在焦山四周激流中张网,船上架一座小火炉,炉上置一只银锅。网上鲥鱼后,就在船上剖杀,然后置于银锅内用温火炖,同时猛划双桨,直奔扬州城。银锅达到都转衙门时,鱼也刚好熟了,香气四溢。裕祺这个马屁恰好拍到点子上,忠廉非常赏识,虽知裕祺为官贪墨,民怨甚大,也不睬不睬,任其所为。

曾国藩想,裕祺贪婪如虎,就是杀头亦不过分,先惩办他不会错;大不了他真的是僧格林沁的甚么亲戚,抬出僧王来作威胁。曾国藩早就与僧格林沁结下了知名积怨,还恰好可借此敲一敲这个自发得不成一世的亲王哩!

与此同时,裕祺的弟弟裕祥也在严峻地活动。裕祥起首办理了一包珍宝,来到扬州找都转盐运使司运使忠廉,求他在曾国藩面前讨情。

四为盐价昂扬。盐商在本地盐场买盐,每斤不过十余文,在汉口镇登陆时,每斤就要卖百来文,在淮北、鄂西、湘西等偏僻地带,淮盐售价竟高达每斤一百五十文。很多贫苦百姓买不起盐,不得不吃淡食,十天半月不沾盐味是常事。百姓怨声载道。

现在曾国藩清算盐务,先不整阿克桂,却拿裕祺来祭旗,他为裕祺抱不平;同时,他压根儿就反对清算盐务,因为整来整去,势需求整到他的头上。不过他也晓得,这个前湘军统帅是一个典范的湖南蛮子,要他放弃本身的设法服从别人,确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忠廉在扬州衙门里想了几天后,还是乘船来到了江宁城,他素知曾国藩不受苞苴,故一文钱的礼品也没敢带。

五为邻私劫夺。正因为偏僻之地淮盐售价高,邻盐便以路近价廉乘虚而入,侵犯了淮盐的销地,影响了淮盐的发卖。如长芦盐劫夺淮北,川盐劫夺鄂西、湘西,粤盐劫夺湘南。

当时,忠廉接到裕祥送的礼品,打量着如何为他讨情。忠廉内心清楚,裕祺虽贪婪剥削,但还不是第一号的。两淮盐场共有二十三场,属于淮南者,通州分司辖有九场,泰州分司辖有十一场,海州分司所辖的只要淮北三场。与通州、泰州比拟,海州分司辖地最小,能够讹诈的工具天然也起码。裕祺曾亲口对他说过如许一桩委曲事--

曾国藩将章程的制定拜托给黄廷瓒去办,叮咛他多多接收陶澍当年行之有效的经历。至于惩办赃官一事,他要亲身主持。将幕僚们禀报的典范例子作了排比后,他决定先把海州运判裕祺抓起来。

两江盐务弊端极多,乃至能够说是一片暗中。归纳起来,首要在五个方面:一为欠课严峻。十年来,淮课每年三成只收到一成,朝廷丧失多量支出,两江总督衙门也丧失一项大的支出。

面对着两江盐务如此严峻的状况,曾国藩苦苦地思考着管理的体例。白日与幕僚们几次参议,夜晚又一小我在书房里单独考虑。曾国藩以为,形成盐务如许混乱的启事很多,最首要的启事出在吏治不严上。不管是规复陶澍的鼎新,还是进一步的清算盐务,起都城要整饬吏治。而整饬吏治既必须打击那些民愤极大的赃官贪吏,又要制定新的盐务章程。现在宦海中清正有为的人太少,贪劣昏庸者到处皆是。曾国藩想起了上个月措置的一桩小事。

"忠盐司,鄙人也知历任海州运判都有些劣迹,但咸丰十年之前,鄙人不任江督,管不着,进江宁城之前,忙于削平长毛,得空管,现在我有工夫来办这事了,莫非我能眼看他如此胡作非为而不过问吗?"曾国藩靠在太师椅上,两只手松松地握着扶手,神态宁静地说。对忠廉的讨情,他是早有筹办的。

当时朝廷最大的税收便是盐课。食盐按其产地分为淮盐、长芦盐、山东盐、河东盐、浙盐、闽盐、粤盐、川盐、滇盐。此中以淮盐销路最大,包含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南(部分)六省。故盐课的大宗是淮课,朝廷对淮盐的支出极其正视。嘉道年间,江南怠倦,亏空严峻。淮盐每年应行纲盐一百六十余万引,上缴税银五百万两,实则营销不敷一百万引,上缴盐课二百万两。道光十年,陶澍任两江总督,在清算河工、漕务、吏治的同时,又得旷代逸才魏源、包世臣等人的襄助,以横扫统统的魄力,窜改盐务的弊端。陶澍起首请准将两淮盐务改归两江总督兼管,以同一事权,然后从本钱、手续、运输、发卖、人事几个方面加以改进,又在淮北改行票法。即在淮北交通不便、大盐引商不肯前去贩运的处所,答应本钱较小的贩子赴分司纳课,出给官票,凭票买盐发卖。陶澍盐政鼎新很快收到实效,便利了公众,又为国度增加了支出。但它打击了盐官和盐商,引发他们的痛恨。当时,扬州的牌叶因此新增两张。一张画一株桃树,喻陶澍。获得这张牌的,虽全胜亦全负。故交凡拈此牌,无不痛诟。另一张画一美女,喻陶澍之女。谁获得这张牌,虽全负亦全胜。故交拈此牌辄喜,并加以戏谑。待到陶澍一死,盐务新政便式微下来。承平军占据两江以后,陶澍的鼎新便荡然无存了。

"大人,裕祺以压价复价的手腕,从池商手里敲银子,当然做法不铛铛,但这不是他的发明,历任海州运判都是如许干的呀!"忠廉年纪与曾国藩不相高低,高高瘦瘦的,背微微有点曲折。曾国藩通过幕僚们的调查,晓得忠廉并不廉,不过比起前任来还算有点节制。两淮盐运使,论品级虽只是从三品,论职守倒是天底下头号肥缺,不是普通人所能捞获得的,凡当过几年运使的,没有不发大财的。忠廉当了三年两淮盐运使,剥削的财产还不算太多,手腕也不太刻毒,官声尚可,曾国藩对他也还客气。

"鉴于这个背景,我想请大人对裕祺的惩罚予以从宽;且他把这笔银子用于维修运河,无益盐船飞行也是真相。我作为他的上峰,这个环境我清楚。""他拿出多少银子修运河?"曾国藩问,两眼逼视忠廉。

忠廉事前没有与裕祥筹议好,一时答不出来,眸子转了两下,说:"总在二十五万摆布吧!""他本身说有五十万,你这个上峰坦白了他的功绩啊!"曾国藩嘿嘿嘲笑两声,忠廉的背脊骨被他笑得发麻。"裕祺口里老是喊着修运河,也的确修过两次,但这些钱都是引商们出的。他的任上前前后后引商们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修河,其合用于河工的不敷三十万,别的的都进了他的腰包,而海州段运河至今没有修好。忠盐司,你看看这个吧!"曾国藩从抽屉里抽出一大叠信函来递给忠廉,冷冷地说:"这些都是引商们告的状子,你带到驿馆里去细细看吧!"这一大叠信函,如同一排着花炮弹,把忠廉打得败下阵来。他喘了一口气,说:"看在裕祺这些年辛苦劳累,每年为国度收了近百万两盐课的分上,酌情让他赔几万银子,给个撤职处罚算了,再莫交部严议抄家了。""忠盐司,像裕祺如许的人,仅仅撤职,赔几万银子,惩罚太轻了。法不重,则奸猾者必怀幸运之心。忠盐司为官多年,这个事抱负必明白,鄙人也无需多说。他究竟贪污了多少,我正在派人考核,不会冤枉他。忠盐司盐务繁忙,也不必在江宁呆得太久,明天就请回扬州去吧!"这道冷冰冰的逐客令,逼得忠廉再不能多说话,只得讪讪退出。当他将此事奉告专在扬州候信的裕祥时,前海州运判的弟弟对讨情一着绝望了。

三为盐吏败北。上自扬州的盐运使,中到泰州、海州、通州的运判,下至各查抄关卡的吏员们,无不贪污中饱,欺诈讹诈,剥削的财产多达二三百万两银子,少的也稀有万两。两淮盐运使司地点地扬州的楼阁园林,大半为发了财的盐商所建。此中康山草堂最为豪华,为一个外号叫张大麻子的人制作。此人原为一寒士,五十岁后始补通州运判,十年间便拥资百余万,在瘦西湖旁买下五十亩地建了这个草堂。草堂主楼高三层,可俯瞰长江,有专门花圃赏梅、赏荷、赏桂、赏菊,仿照大内气度演剧宴客。更加淫靡的是,堂内建有套房三十间,回环盘曲,外人不辨其路,房内金玉斑斓堆满其间。每套房间里住一个美姬,卧床下有通道相连,张大麻子常常夜间宿一房,夙起又在另一个房间里。扬州有个学子仿照刘禹锡的《陋室铭》,写了一篇《陋吏铭》,辛辣地讽刺这些盐官:"官不在高,有场则名。才不在深,有盐则灵。斯虽陋吏,惟利是馨。丝圆堆案白,色减入枰青。谈笑有场商,来往皆灶丁。不必调鹤琴,不离经。无刑钱之聒耳,有酒色之劳形。或藉远公庐,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当黄廷瓒念出这篇《陋吏铭》时,满座幕僚都笑了,唯独曾国藩不笑,他的心在为两江吏治的败北而震栗,榛色眸子里敏捷聚起两道凶光。

这些天,黄廷瓒调集从各处调查返来的幕僚们开会,汇报环境,筹议管理办法,并将详情向曾国藩作了禀报。

裕祺事前毫无筹办,临上路时,把弟弟裕祥叫到一边,暗中叮咛:不吝破钞巨资,也要设法打赢这场官司,万不得已的时候,将他常日所记的另一本账拿出来,进京找僧王府,请僧王出面,与曾国藩见个凹凸。

那年裕祺到通州运判阿克桂处作客。阿克桂显摆,从裕祺停舟处起到第宅这段路全铺上猩红哈喇呢,长达五里,夹道架设灯棚,夜行不秉烛。第宅雕梁画栋,丽如仙阙。连续三天,每天以山珍海味、歌舞大戏接待。席上,阿克桂问裕祺:"你看我这里另有哪些不如你的意?"裕祺想了好久,找不出瑕疵来,最后鸡蛋里挑刺似的说了两句:"都好,就是花厅地砖纵横数尺,类行宫之物,恐招致非议;另书房外水池鱼游水清,若再添满塘荷芰则更美。"阿克桂不作声。两个时候后,再邀裕祺在他第宅表里走一圈。但见花厅全数换成一尺见方的水磨青砖,水池里满目荷花盛开。裕祺既惊奇不已,又感觉阿克桂太在他面前逞强了。他有一种被挖苦感。

曾国藩先派薛福成悄悄地到海州去,将环境查实,要他联络几个池商,以他们的名义写一份状子告上来。海州池商们传闻曾大人要整裕祺,个个主动,将裕祺的罪过十足揭了出来。幼年气盛的薛福成对这个赃官恨不得食肉寝皮,他把平生做文章的本领都拿出来,花了三天三夜,扎踏实实地写了一份状子。曾国藩看了这份状子后,当即派巡捕拿了令牌前去海州,将裕祺逮捕归案。又派彭寿颐暂署海州运判,清查海州分司积年账目,把裕祺贪污数量查清后再抄家。

这两个月来,曾国藩集合精力研讨盐政,把陶澍当年在江南实施盐政鼎新的文书档案都检察了一遍。还为此事专门写了一封长信给左宗棠,请他谈谈文毅公本人对盐务新政的评价,也请左宗棠本身颁发定见。左宗棠没有复书。

二是私运猖獗。私运的手腕有夹带、跑风、整轮、淹补、放生、过笼蒸糕等等,五花八门,挖空心机。

本年他故伎重演。池商们早已作好筹办,凑了三万两银子给他,他不收,无法又加一万,他仍不收。本来,裕祺看中了一个池商以八千两银子从南洋带返来的一串真琪楠朝珠。这挂朝珠以碧犀翡翠为配件,腻软如泥,润不留手,香闻半里以外。裕祺的仆人将这个动静流露后,池商们只好又凑集八千两银子买下这串朝珠送给他。他这才贴出第二张布告:盐价还是。

一天,江宁藩司送来一份禀报。陈述说仲春十四日上元县粮船三艘在距江宁江面三十里处遇大风倾翻,九万斤粮食全数沉入江底,请免予究查押运人某某的任务。上元县令说禀报失实,江宁藩司也照此批复:"此事失实,同意免予究查。"曾国藩想,风掀翻粮船,这场风就必然很大,在他的影象中,仲春中旬没有刮过如许的风。查当天日记,公然无风雨记录。曾国藩鉴定此中有诈,把上元县和江宁藩司找来怒斥一顿,令他们细心查访。厥后查实,九万斤粮食底子没有沉江,全数私分了,县丞分得一万斤。县令胡涂,听信了县丞的话,藩司也不调查,就径直批了。曾国藩记得,道光三十年他曾上疏,指出宦海的近况是京官畏缩、零碎,外官对付、胡涂,想不到时隔十五年,吏治更坏了,外官除对付、胡涂外,还要加四个字:贪劣、卑污。

裕祺是个蒙前人,捐纳出身,在海州分司做了八年的运判。此人完整置国法于不顾,凡能谋财之路,他一条都不放过,仅仅八年,便在海州盐务中捞取了六七十万两银子。裕祺有一绝招,为别的盐官所不及。每年开春时,他便借引商之口,以滞销为由,抬高食盐收卖价,弄得池商惶惑不安,只得大师一起凑集三四万两银子给他,千求万求,他才再出一张布告,借池商之口,以怜恤灶丁为由,将盐价规复过来。就如许前后两张布告,几万两银子便入了他的腰包。引商、池商无不对他恨之入骨。他是科尔沁右翼后旗人,与僧格林沁有点干系干系,便自称僧王是他的表哥。僧王是当今皇上的表叔,既是他的表哥,那他岂不也是皇上的表叔?贩子们虽不清楚他的秘闻,见他说得有根有叶,哪个不怕他三分!便都乖乖地听凭他的剥削。

陶澍死的那年,曾国藩正散馆进京,刚入宦途的年青翰林从当时起,就对这个同亲前辈敬佩不已,引为表率。"第一步,先把陶澍当年的盐政旧制规复过来!"曾国藩作出了这个决定。就在同时,曾国藩抽出一批得力的幕僚,包含彭寿颐、黎庶昌、吴汝纶、张裕钊、薛福成在内,分拨到苏北、淮北、江西、湖广一带去调查淮盐营销的现况。他没有健忘那年对黄廷瓒的承诺,特邀黄廷瓒来江宁佐幕,并由黄卖力此次清算盐政的详细事件。

当彭寿颐和督署巡捕来到海州,宣布两江总督的号令,锁拿裕祺,查封裕第宅时,海州盐场不管引商、池商、灶丁以及四周百姓无不鼓掌称快。这件事很快传遍两江三省,宦海为之一震。

裕祺押到江宁后,曾国藩亲身审判了一次。裕祺不承认他有纳贿贪污的事,至于压价复价,原是为了打击池商的放肆气势,逼他们出血,而这笔款项全数用在浚通运河、补葺盐场上去了,他并没有贪污。曾国藩不与他辩论,将他临时拘押起来,等彭寿颐清查后的成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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