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臣子恨(一)
王化贞穿戴一身发臭了的牢服,头发灰白,瘦骨嶙峋,面如土色,双眼凸起出来,有如一具骷髅。
海兰珠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那身影一震,慢悠悠地从角落里爬了出来,脚伤的搭钮摩擦着空中,收回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炼狱绝顶的倒计时……
“咳、咳……王大人,我是来帮你的——”
“王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忙,我想去见袁崇焕袁大人……”
他这才自我先容道:“鄙人名叫佘明德,曾是袁公的部将,驻守宁远城时,我常见袁公带你一同阅兵。夫人面貌超群,鄙人过目不忘。”
“太好了!”她不由得惊呼。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了这些日子,总算是有了端倪!
孙承宗也以为袁崇焕有罪,但是佘明德一行人气不过崇祯帝冤枉袁崇焕通敌,便丢盔弃甲,分开了虎帐,策划劫天牢。
佘明德晓得她所言在理,却也没有更好的体例,“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袁公冤死监狱——”
“可我们毕竟权势有限,虽已和天牢的狱卒打通了干系,但袁公是钦点的犯人,恐怕——”
祖大寿的那两个侍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佘千总!没想到竟然能在京师相见——”
海兰珠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如许下去,底子是行不通的……真如佘明德所言,王化贞现在,已是个不人不鬼的疯子了。
一起上,她看着一个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与她擦身而过,心脏是狂跳不止。
赶跑了那几个找费事的人后,为首之人摘下斗笠来,暴露一张乌黑俭朴的脸,憨笑着道:“夫人可还记得我?”
但是祖大寿建功光复了永平后,却没有入京师复命,而是重新率兵回到了锦州驻守。
“他该死!他该死——”王化贞色厉目瞪,“他给那熊蛮子写诗,他该死!”
她颤抖地喊了一声:“王大人……”
“佘千总,你如果听我一句劝,就千万不要做如许的傻事。袁公他……必定也不希瞥见到你们如许逃亡劫囚。此举只会适得其反,让阉党的人更抓住了把柄,幸亏皇上耳边谗言。到时袁公的罪名,可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天启二年,因广宁之失而入狱的前辽东巡抚——王化贞。”
这几日,她用银两到处办理门路,寻求能探狱路数。然其人一听是要探袁崇焕的狱,纷繁点头回绝。
王化贞松了几分离上的力量,沙哑地说道:“我的医书……入狱前,交托给了时兵部尚书张鹤鸣,张鹤鸣去官回籍,将医书都埋在了他的王府后院里,你出了安宁门往西,就能瞧见了。只传闻厥后,那宅院被魏阉部下私占了,你若能将那些医书找返来,是最好不过了……”
因而,在佘明德等人的疏浚办理之下,七月初六,海兰珠得以入天牢探狱。
她话未说完,王化贞俄然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声嘶力竭道:“你还敢说!我受的这些罪,是因为谁!当年若非我存医者心,救你一命,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留在这都城,崇祯帝不知哪日想要翻旧案,或是阉党的人想撤除他,随时能够被锦衣卫抓进天牢。到时真是有冤说不清,叫每天不该,叫地地不灵了。
且非论此计划是否可行,就算真的劫了狱,也没法给袁崇焕洗清委曲,只会让世人更加认定他有通敌卖国之心。
王化贞和袁崇焕这两位同是守辽倒霉的墨客,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阴差阳错,两人被押送在了同一处牢房里。海兰珠带着些平常酒菜,穿过一间间阴气森森,暗无天日的牢房,走到了最绝顶的一间。
毕竟锦州,于他而言,才是最安然的处所。
“王大人听我说…...人生活着,一点功名,不过是过眼云烟,你是个环球无双的神医,你所作的医书若能传播于世,足以流芳千古。到时,那个还在乎大人丢了广宁这微不敷道的错误呢?你的医书,是宝贝!我能将此书带出天牢,署大人的名字发行,大人这八年受的罪,也算没有白白——”
“想见袁崇焕,就装死吧。”
己巳之变后,京都戒严,至四月,天下各处连续赶来京师勤王的兵士总数多达二十万,在蓟门及京畿一带驻扎。
锦衣卫手腕之残暴,她在影视剧里看得够多了,就连祖大寿也闻风丧胆,不敢靠近京师半步,便是惊骇东厂的这拨逃亡之徒。
“要见袁公难,要见别人,是不是就轻易多了?”
她却没有感时哀世、怅惘古今的闲情,从速先找了堆栈歇脚,再谋探牢一事。
到了第三日,真是赶上一个难缠的角色,看行头是个公子爷,带了好几个家仆同业。不过是相中她的美色,想要出重金买走如此。两拨人恰是吵嚷、拉扯间,俄然有几个武夫过来得救,只见这几人一身斗笠,行装奇特,倒像是些江湖人。
马世龙建议孙承宗先光复遵化,孙承宗觉得遵化在北,易攻难守,当以光复滦州为先。
有熊廷弼、袁崇焕的前车之鉴,她如果祖大寿,也死都不会再入关门半步。
[京师]
“若非袁公,其别人当是轻易多了。”
“你可有体例替我安排与王化贞见面?”
比起探狱来,她需求面对的另一大困难,就是如何付清堆栈欠下的房钱。这几个月,祖大寿虽给了她很多银两,但到本日也所剩无几了,她们三人还要用饭饱肚,总归不能饿死在顺天府。
海兰珠点头,深吸一口气,蹲坐在木栅门前。暗中的角落里,有一个披头披发的身影。
“有些交集。”
他从木栅栏背面伸脱手,抓了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喃喃道:“一个女人,也能祸国殃民、祸国殃民呐……”
她独一想到的体例,便是靠她这张脸去卖艺。都城富贾云集,靠出售色相赚来的钱,老是最快最多的。明朝末期,也许是因为时势动乱,烟花之地也成了最卖座的处所。
“可惜了、可惜了,那熊蛮子如果泉下有知,他跟我斗了这么久,把命都搭出来了,也没能烧死你……该是气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吧,哈哈……哈……”
颠末三个月遁藏战乱的逛逛停停,海兰珠终究到达了顺天府。
海兰珠晓得他们要劫狱的运营后,大为吃惊,“这是在京师!劫的是天牢!你们不要命了吗——”
她在都城兜转了十数天,到处碰鼻,毫无眉目,身上的川资也所剩无几,只好另寻他方。
“实不相瞒,我在京师已有些日子了,袁公下狱后,我等这些旧部不肯回关外,便留在了都城,想为袁公洗清委曲,寻求转机。实在昨日我便路过此处,见到夫人一行人了,何如都城中危急四伏,风声鹤唳,锦衣卫在大肆搜捕剿灭袁公余部,我等唯恐有诈,不敢等闲相认。本日不得已为夫人得救,才抛头露面——”佘明德环顾了一下四周,非常警戒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夫人随我走一趟。”
那狱卒扫了她一眼,她见机地取出一锭元宝来,狱卒才没好气儿地说了一句:“你行动快点儿,就一柱香的时候。如果撞上李公公来巡查,我们可都得不利,明白吗?”
“是谁?”
蒲月,祖大寿、尤世禄等霸占滦州,王维城等霸占迁安,孙承宗占有永平,谢尚政霸占遵化,金军溃败而走。
“这倒不难,”佘明德喜上眉梢,却又不免提示道:“不过当年王化贞投奔了魏阉,幸运捡回一命,在天牢呆了足足八年不足,传闻现在活得是不人不鬼的。之前我们也试过此法,但他等闲不见外人。你可有掌控?”
“袁崇焕?”王化贞神采蓦地一边,抓着木栏,阴沉道:“你要见他做甚么!”
北京……这个四百年后她糊口的都会。
他们一行人拐进了一条细窄的胡衕中,海兰珠扣问后才知,本来他们也都曾是关宁铁骑的一员,跟从袁崇焕进京勤王,却被崇祯帝所猜忌,不得驻军城内,袁崇焕因莫无虚有的罪名下狱后,祖大寿带领一万五千人东走,满桂接掌了这些余部。厥后安宁门一战,满桂战死,太傅孙承宗亲身来办理他们。
言罢,他又重新掐住她的脖子,“见到袁崇焕,替我转告他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赤忱照汗青。他是这天下真正的义士,我王化贞佩服——”
海兰珠说出来本身的设法来,“我此行京师,是为了探狱,还照顾了几位夫人的家书。不如如许,如果我能先入天牢见袁公一面,将你们的运营奉告于他,再听他决计,如何?”
海兰珠胃里是一阵翻涌,这幅场景,实在是瘆人……固然她早有筹办,但还是被嚇得不轻。
她一个浅显人,竟然能入得天牢重地,还真是要感激明末腐朽的官僚主义。
“太好了!袁公与那王化贞关在了同一处牢房,你如果能借探王化贞的狱为名出来,再与袁公相见,顺理成章!”
“王化贞?”佘明德惊奇道:“你熟谙他?”
既然要靠这个门路混口饭吃,诸如遭人轻贱戏弄这类的事情,她早就做好了心机筹办。幸亏祖大寿派给她的两个侍从,的确是完美的保镳,人高马大不说,一身腱子肉,较着关外人的体格,平凡人也不敢上来招惹。
“佘千总,我们恰是需求帮忙!”
海兰珠如有所思道:“我在天牢里,还真有一名故交。”
“固然有些铤而走险,但,总要一试。”
崇祯帝得知永平四城皆复,大喜,封赏孙承宗为太傅,再赐蟒服、金币,子孙世袭锦衣卫批示佥事。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德胜门前,望着面前才从战乱下逃生的都城,又规复了昔日的富强。
袁崇焕被关押之处,乃是天牢,普通人如何能够进得去?何况如此风口浪尖上,更是无人敢冒这个险。
这个时候,永平光复的动静才传到顺天府,街头巷尾,大家无不在热议此事,金兵是如何的落荒而逃,关宁铁骑是多么的威风如此。
“我有几封家书要带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