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章 阮铭川
骂到厥后,酒意消逝,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叫起来。两小我意兴索然地住了嘴,在黑暗中相互相视,蓦地里哈哈大笑。
两阵比武谋为上,全军冒死智抢先。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大喜之下,阮小七仓猝向张横先容。本来,面前人是他石碣村的同宗兄弟,姓阮叫阮铭川。这阮铭川从小就聪明聪明有志气,上城里卖鱼的空儿,老是站在书院的窗根儿底下听先生讲书,日久年深之下,竟然也喝了一肚皮的墨水儿。
来人放下了捧盒,抬高着声音道:“小的是军中的伙头兵,特来给二位头领送饭。”
宣赞沉吟道:“兄长之意,莫不是想发挥教唆诽谤、驱虎吞狼之计?”
听了关胜之言,郝思文点头道:“三奇公子自出道以后,真如彗星横扫过天涯,垂天之光,独占京东两路。那宋江被抢了风头,红眼相向,也不敷为奇。”
阮小七张横一听大喜,现在能吃顿好料,便是吃完砍头又有何惧?被两小我催促着,那伙头兵将捧盒里的饭菜递进陷车,阮小七张横好一顿狼吞虎咽。
帐帘一掀,出去一人,倒是陪侍在关胜身边的关西大汉之一。此人见阮铭川帮手忙脚乱地在清算阮小七与张横陷车里的碗筷,笑道:“到处找你不着,本来却在这里!快随我去,关将军等着要见你哩!”
张横便往陷车笼子里四仰巴叉地一躺,揉着肚子道:“娘的!饿死老子了。这帮鳖孙忒也暴虐,不给我们弟兄饭吃。说不得,此时如有蔡京童贯杨戬高俅这些臭贼在面前,老子也不嫌肮脏,蘸把粗盐,对于着也把他们吃个洁净,垫补垫补五脏庙也是好的!”
阮小七哼道:“老张你就是个粗坯!那等狗都不吃的臭贼,你竟然也敢下嘴!老子我好歹是四泉哥哥讲武堂里进过学的,也是半个秀才的身份——人我是不吃的,我现在最想的是俺老娘熬出的鱼羹,现在若能喝上一碗,便是砍我一根手指头,咱也认了!”
阮铭川说这话时,嗓门儿压得极低,唯恐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谁知饶是这般谨慎,还是被人在帐外连声大喝:“阮大勺子!阮大勺子!”
一说“鱼羹”二字,张横阮小七都是满嘴的口水。正在这飞流要直下三千尺的关头时候,却有香气扑鼻而来,有人抱了个捧盒进到了囚帐内里。
不说关胜、宣赞、郝思文绞尽脑汁,单说阮小七和张横两个。他们被推出关胜大帐后,又被押回后营,关入了囚车。两小我借着酒性,好一场破口痛骂,骂关胜出尔反尔,不给西门庆赔不是,该死打赌输掉老婆裤子,万世别十不得翻身。
阮铭川心头猛跳了几下,不动声色地问道:“将军欲见小人何意?”
进了帐中,见座上关胜、宣赞、郝思文都在,阮铭川面不改色,上前拜倒:“小人阮大勺子,拜见三位将军。”
两小我都是内力深厚,中气充沛,这一顿骂直把太阳骂下山去,又骂到了掌灯,兀自不肯停歇。关胜行事,寻求的是象先祖的美髯那样萧洒超脱,虐囚这类杀风景的事他是绝对不做的,是以阮小七张横骂得虽凶,却也没人来与他们实际,只是晚餐却不翼而飞了。
关胜抚掌道:“恰是如此!若神佑天朝,此计得以胜利,宋江和西门庆鹬蚌相争,我们正可渔人得利。只可惜的是,欲行此计,非得有个‘引子’不成,或人或事,乃计中之胆,最是窍要——两位兄弟且帮我好好思谋,现在该往那里找去?”
宣赞点头道:“恰是。小弟从东京来得急,身边没有亲随服侍,只好胡乱参军汉里拨几小我来用。这个阮大勺子,固然看着文静肥胖不象个大徒弟,倒是烧得一手好菜肴,比当年郡王府里的厨子,却也不遑多让。小弟是以赏识他,专门看了他的军籍,这才晓得他本来是这里石碣村人——这个却不是机遇偶合吗?哥哥欲行大计,上天就送了这小我过来!”
那伙头兵一向笑眯眯地在中间看着,阮小七和张横直吃得盆干碗净,连盘子都舔了,这才心对劲足地咂吧着嘴,回味无穷。
当时阮氏三雄已经以义气闻名,是一乡之望。阮小二敬赏铭川小兄弟是棵有志气的好苗子,不忍心看他荒废在乡野里,因而聚起阮氏宗人,大师你三我五,凑出笔川资盘费,帮衬阮铭川上京考取功名。阮铭川和世人挥泪而别后,今后杳无音信,算来已有些年初了。
这一声突如其来,吓得阮铭川的心脏好悬从嘴里蹦出去。阮小七一瞪眼,反吼道:“是哪个纸糊的驴这般大嗓门儿?也来滋扰七爷饭醉的兴趣?”
长了见地后,阮铭川的心就放飞到了九天之上,小小的石碣村再不能拘束他了。只是因家贫而囊中羞怯,虽想在读千卷书后行万里路,却实实地走不起,只余整天嗟叹罢了。
张横吃饱了,脑筋也好使了,也翻过脸来道:“你这厮拿饭菜来拉拢俺们,必定不怀美意!识相的,就少在老爷们面前弄鬼,不然老子一瞪眼,先将你这些盆盆碗碗砸个粉碎!”
“来者何人?”阮小七大模大样地问道,好象他现在不是屈身于陷车笼子里,而是正坐在阎罗殿的大堂上。
听了阮小七这话,阮铭川不悦道:“七哥说的这是甚么话?小弟也是阮氏族人,安有坐看兄长身陷囹圄,却见死不救的事理?七哥你们且忍耐,待下一次出营采购菜蔬油盐的时候,小弟舍了这条命,将两位藏在大车里,偷运出去,也算是略报畴前厚恩之万一。”
到底是石碣村出身的读书人,胆量弘大,非普通的酸文腐醋可比。阮铭川跟着带路的关西大汉,来到中军帐外通禀了,关胜传唤,阮铭川昂然直入。
虽是家常便饭,但做饭的人很有几分离艺,清算得好菜蔬,调度得好汁水,阮小七张横大快朵颐,吃得头都顾不上抬,不亦乐乎。
关胜道:“当军四年,却还是一个小小的伙头兵,有志者不取。现在我有效你处,若你能建功时,高官厚禄,唾手可得——却不知你有这胆量没有?”这恰是:
“想当年江湖上传言,都是‘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现在却成了‘山东西门庆,河北玉麒麟’,那宋江也是梁山上举足轻重的头领,心气必高,如何能受得了这口软气?一个贼头和一个狗头智囊,视西门庆为挡道石,其磨牙霍霍,必定已耐久矣!”
那伙头兵却不睬张横,独自向阮小七拜了下去,三拜后起家道:“七哥,你当真不记得小弟了吗?”
阮铭川恭声答道:“回将军的话,小人因家中没了度日,只好入厢军吃粮,现在已是四年不足了!”
船火儿张横言者偶然,关胜倒是听者成心,只是略一思忖间,就将梁山上宋江和西门庆之间的干系推断了个捌玖不离十。
关胜捻着美髯,命阮铭川起来,高低打量了他几眼,然后笑向宣赞道:“兄弟保举的,就是此人?”
阮铭川心道:“莫非是我救七哥的苦衷败露了,以是主将招我去,就此擒拿?这决不成能!我想算的都是掉脑袋的活动,是以才谨慎翼翼,一向紧紧藏在胸底,睡觉时嘴上包动手巾,梦话里也漏不出半句,本日觑了机遇,才来对七哥他们明言——主将他便是有通天彻地的才气,又怎能洞悉我的苦衷?我且定下神来往中军帐去,倒要看看关真君的先人有何话说!”
阮小七笑道:“幸个屁!现在哥哥我被关在这个笼子里,人做不得,鬼只怕倒是要变哩!别的也未几说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兄弟给哥哥筹办上好的断头饭,也是我们同宗一场。”
提起畴前去事,阮铭川苦笑道:“七哥,小弟自从出了我们石碣村,才晓得人离乡贱,无钱寸步难行。小弟的文章策论写得再好,但没有钱贡献座师,也是徒然。是以到最后,小弟将求功名的心完整淡了,想到孤负了二哥他们的情意,也没脸再回石碣村。厥后生存所迫,只好乘着年青体壮,跑去胡乱做了厢军,仗着从小跟着阮大娘学得一手好鱼羹,饭菜烧得入味儿,官儿们吃着都喝采,部下也管了几十号伙头军,就如许浑浑噩噩地蹉跎着光阴。这回枢密院调拨人马,小弟随军征进,这才做了关胜将军的部下。只是想不到会碰上七哥,亦是幸事!”
关胜转向阮铭川问道:“这位阮兄弟,你从戎吃粮,有几年了?”
这时阮小七才不足暇打量这个送饭的伙头兵,倒是越看越感觉眼熟,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关西大汉点头道:“我亦不知,阮兄弟你见了将军,天然明晓。”
听他这么一说,阮小七心底恍惚的影子终究变得清楚起来,恍然大悟地将大腿一拍,叫道:“擦!这不是铭川兄弟吗?……一别这很多年,你如何当起伙头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