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外斗外行内斗内行
他们做武将的,长年在文官而前挨训,梁中书的这一番斥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算不得甚么。倒是段鹏举那番话说得标致,大长武将的身价,让这些人镇静不已。因而为了庆贺,世人约定时候聚一聚,梁中书掌军,酒是不敢喝了,但复苏的时候恰好多掷几把骰子,谅梁中书耳目再灵,也管不到这上面来。
嵩州兵马都监周信最后总结道:“本日之战,其冲阵也蹊跷,其突围也诡异,此中谜团,还望大人明察。”
邓州兵马都监王义嘲笑起来:“更有甚者,两边寝兵以后,曾头市史文恭与那梁山西门庆揖礼酬答,他们可交好得紧呐!我等遥见心疑,放出探马近前逡巡时,那史文恭见势不妙,竟然趴在一匹死马身上放声痛哭——如此丑态,亏其人造作得出来!”
朱龙马本日驮了仆人闯阵,连挫劲敌,此中大部分的力道,都由它冷静地替仆人接受了下来,特别是史文恭与鲁智深、武松兵器冲撞时的那两番打击,最是短长,朱龙马固然神骏,但连番山崩峡倾般的车**战之下,竟无半晌喘气之机,挥汗如雨,气喘神疲,最后终究油枯灯尽。
世人皆惭,呼延灼当初说史文恭英勇难敌,世人另有轻视之意,切身领教后,方知言下无虚。
到了前营,曾家五虎、单廷珪、魏定都城来拜见,只要史文恭兀自悲伤过分,凡人不睬,梁中书也不见怪,通以好言开解,世人皆心感。
听段鹏举如此花言巧语一辩,其他六都监又惊又喜,顿感觉自家的形象由鄙陋晋光辉,化腐朽为奇异,就好象那官印一样,本来只是一坨烂铜疙瘩,但受了天朝的诰命以后,就美其名曰作“金印”了。当下六都监七嘴八舌纷繁而上:“大人啊!小人们虽是武职,但这一片苦心、忠心,还望大人明鉴啊!”
七个兵马都监远远看着,窃保私语,均说死了一匹马就如此大张旗鼓地嚎丧,实是大大的可疑。他们明天率队与呼延连环马比武,贪恐怕死之下,一触即溃,唯恐梁中书见怪,就先盘算了嫁祸江东的主张。
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忠谏道:“想大人待那曾头市有恩有义,但这世上,忘恩负义之人在所多有,还请大人明察秋毫,莫受奸棍的蒙蔽。”
一片伤逝的哀静中,疆场上只余史文恭降落暗哑的痛哭声,在风中反响。
皆因狻猊喷地火,方引麒麟吼天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吊疾问苦毕,梁中书回到本身营帐,在灯下眼望青州方向,不由又是一声感喟——西门庆啊西门庆!此时你又在谋画些甚么呢?
更有许州兵马都监李明替梁中书叫起屈来:“梁山西门庆相约寝兵时,若晓事的,就应当想到这里是梁大人当家,停不断战,由梁大人说了算!偏有那些蛮子,竟然两军阵前大言不惭,妄自替大人做主——曾头市之人,何目中无人,竟敢放肆如此?!”
西门庆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要破史文恭,非此人不成!”
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愤然道:“更有甚者,曾头市人马出阵后,坐视我等与呼延连环马比武,不加救应,乃至我军挫锋折锐,其心实叵测也!”
梁中书听这些人卤煮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心下讨厌已极,心中却不由悲惨:“这类小人的嘴脸,我在本朝文官们的身上已经见很多了,没想到本日的武职场上,竟然也充满满了此辈人物!当大宋宦国表里都爬满这类蛆虫的时候,这个国度又象甚么呢?”
长叹一声,梁中书意兴索然,拂袖而起:“山高水长海晏河清这些事情,由我们文臣经心也就够了!你们做武职的,只需守好本身的本分就行!都退下吧!各自回自营汛地,紧紧戍守——领兵进击不可,若再连营盘都关照不住,还要你们这些饭桶何用?”
曾家五虎围在史文恭身边,亦是黯然神伤,对于他们这些生下来就与马儿相密切的牧马世家来讲,爱马倒毙于面前,比亲人伤逝也差不了多少;单廷珪、魏定国与曾头市订交日深,晓得史文恭的性子,明白不劝白不劝、劝了也白劝的事理。二将对望一眼,都感喟点头,魏定国便命人打了白旗,去疆场上去寻觅乞助自家因受伤而难于行动的弟兄,梁山阵上也派出了讲武堂下军医堂的人手救死扶伤,两边沉默着各自繁忙起来。
梁山众豪杰默不出声,尽随西门庆上马施礼,然后牵马而回。
“朱龙!朱龙!是我!是我杀了你啊——”其声也悲怆,痛泣之下,竟是语不成调。梁山众豪杰远远听着,自西门庆以下,无不心头恻然,本来很多人暗中还不平史文恭,感觉他们曾头市只是仗着快马精骑取人,算不得豪杰豪杰,但此时听其人如此放泣,一时亦不由茫然若失。
抱着逝去的朱龙马,史文恭蓦地里放声痛哭,一条独闯千军存亡锋镝面不改色的男人,此时却哭得象个丧失了玩具的孩子——孩子把玩具当朋友,大人把朋友当玩具。
西门庆叹道:“能及于马,必能及于人!如此有情有义的脾气男儿,真神将也!”上马一揖而退。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这恰是:
此时梁山军帐中,众将皆于西门庆前盛赞史文恭好技艺,西门庆笑道:“众家哥哥兄弟总算晓得呼延灼将军说的是金玉良言了吧?”
因而七人抢在头里来见梁中书。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先道:“启禀大人,本日我军与贼战,本已占了胜势,但厥后两下打平,实因中间有很多蹊跷处。”
郑州兵马都监陈翥便开端开导:“回大人——那曾头市史文恭何德何能,竟有单骑冲阵的本领?其人突入梁山大阵后,旗幡混乱,金鼓喧天,谁知他在内里与贼人说了哪些话,又做了些甚么?小将们奉大人之令,舍命与他曾头市做策应的时候,却只听到梁山阵上有传令兵大呼甚么‘西门庆头拥有令,洒开步地,放曾头市世人马出阵’!大人您想,凭甚么西门庆在大战当中,会放仇敌出阵?”
梁中书侧目道:“有何蹊跷?”
梁中书把七个兵马都监撵了出去,又愤怒忿地坐了半天,最后点头感喟几声,自行出帐,在李成的庇护下到前敌安抚义勇,安宁军心。这朝廷要变成甚么样儿,也只得由他,但自家的事儿还得干,还得干好——梁中书苦涩地想,我这是在给棺材上漆呢!漆裹得再好,于死人又有何用?但是,吃着这口饭,还得裹啊!
听这七人分进合击,字字句句都直指曾头市,梁中书涵养再好,这时也忍耐不住,当下拍案而起:“你们!不要过分份!本日尔等虽临敌得胜,但胜负本属兵家常事,不骄不馁便可——但是尔等为求本身脱罪,就不吝诬攀好人,以遮本身不对,如此禽心,与山鬼何异?”
林冲皱眉道:“史文恭难敌,如之何如?”
被梁中书一言直指胸臆,戳中己方把柄,七个兵马都监都低了头,噤若寒蝉。
七都监听到要让他们去跟梁山独当一面,都是汗流浃背,第一时候想起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的那具无头尸身。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灵机一动,出列跪下道:“大人,小人有下情回禀。”
听梁中书话说得重了,七都监仓猝唯唯诺诺地退下。出了中军帐,大师围定了段鹏举,将他好一番汲引,都说他方才那番辩词给做武将的长了脸,增了势,实赛过平话先生的好钢口!段鹏举摸了头,咧了嘴只是大笑,口口声声谦道:“这个,好象脑袋被斧头劈了,有些东西不由咱做主就冒出来了,当不得真,算不得本领,哈哈哈……”
战马是一种傲岸而崇高的植物。疆场上真正死于创伤的战马虽多,但更多的战马倒是驮了仆人奋力驰骋,精疲力竭后兀自马不断蹄,是以活活累死的。多少绝境中,虔诚的战马保护着它们的仆人离开险地后,它们却再无余力踏出最后一步,就此永久地倒在幽冥与疆场的鸿沟上。
梁中书没好气隧道:“讲!”
梁中书恨道:“官军殊少练习,临敌上阵无用,幸有义民愿为本官分忧,不计存亡,捐躯报效。本日一场大战,尔等目睹后不说自惭,知耻而后勇,反倒摇鼓起唇舌,计算起忠勇之士来——我问你们,陷了曾头市,与你们有甚好处?没了他们时,这推锋及刃的活动,你们有阿谁胆量和本领去独挡一面吗?”
段鹏举道:“大人,固然小的们对那曾头市有微词,但为的却不是私家,而是大宋。曾头市人马那般勇猛,又不是我们宋人,而只是归化的蛮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本日征进呼延叛军,对阵梁山泊,若让这些外族觑见了官军的真假,等安定了兵变,安知狼子野心不会因势而起,成为第二个梁山?当年本朝太祖也说过——卧榻之侧,岂容别人鼾睡?曾头市若不早图,必成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