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将对飞石
一刹时的电光石火,史文恭尽皆看在眼里,惊在心上。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西门庆派这张清来护粮,此人如此好暗器,公然是人不成近!只不过——年青人,还太嫩了!”
当夜星月无光,史文恭引曾家五虎,尽起两千精骑,人衔枚,马摘铃,马嘴戴了笼口,马蹄子上都包了软布,静悄悄掩出营门,卷旗曳甲,直袭黄粱谷。李成、单廷珪、魏定国各惹人马,随后分把险要,策应史文恭。
这时转顾间,却不见了金毛犬段景住。史文恭心道:“段兄弟却往那里去了?莫不是他见猎心喜,竟然潜去追擒那没羽箭张清?嗐!那张清技艺固然不精,但也要分跟谁比,以段兄弟本领,实是近他不得!只盼他莫要建功心切,却失了谨慎方好!”
火光影里旗幡一卷,早涌出三员上将来。上垂首一将,身上不披铠甲,锦袄子外只苫着一件毛彩焕然的斑斓皋比,脖项上暴露吞虎头的刺青来,手中拈着一管无缨标枪,恰是花项虎龚旺;下垂首一将,亦是弃铠甲、披皋比,持一柄猎叉。看边幅时,从脸颊至脖子,一道可骇的疤痕意犹未尽的长,也不知是熊抓的还是虎抓的。而受了这般重伤还能不死,如此悍勇之人,恰是中箭虎丁得孙。
凝定的目光中,只见黄粱谷中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天,杀声动天中早撞出一彪人马来,史文恭心道:“仓促之间清算人马,还可恁的迅捷,这没羽箭张清倒是领军的好本领!”
因何世上多孤单,缘起胸中少担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这时曾家五虎捂了耳朵,面有愧色地蹭了过来。史文恭笑道:“本日晓得天下多有豪杰了吧?”笑声中,抢先引曾家五虎进谷。
多少吱呀声,但见弓开如满月。便在这时,火光映照下史文恭瞥见了本身箭杆上刻着的“史文恭”三个小字,心中莫名其妙的就是一动,暗中思忖道:“这张清一手好飞石,真乃天下一绝,我明天若在这里伤了别性命,人间岂不孤单?罢了,这世道现在冷落,能多几个豪杰装点装点,亦是快事!”
两马订交,只一合,张清脸上变色,拉转马头,往下就败,心下跳得已是如打鼓一样,暗道:“好短长的史文恭!方才若不是拼尽尽力,岂不一枪被他搠上马去?再斗一合,我性命不保,还是从速败退吧!”
这一下,曾家五虎输得是心折口服,百忙中曾魁兀自忘不了大呼道:“豪杰子!”曾升亦是暗叹:“比起这张清将军的飞石来,我的飞刀真如小儿游戏!”
话音未落,风声响处,一石飞来。史文恭眼明手快,摘星换斗般,已接石动手。感受着石上力道精美窜改,史文恭又不由得暗叹一声:“公然深好暗器!”
当下勒马不赶,丈二朱缨枪翻飞间,将袭来的飞石尽数崩了开去。只这一喘气的工夫,张清却已跑得远了。
张清哈哈大笑,清叱一声:“看手腕!”
心中正捉急的时候,却听对阵一人朗声道:“好一个没羽箭,恁的了得!且让史或人来领教高超!”
边走边想,不觉入谷已深。却见谷中满满铛铛,粮秣堆如山积。现在梁山护粮人马尽皆遣散,恰是动手之时,史文恭尝尝风向,大喝道:“由西北往东南,大师梯次安插引火之物!”这恰是:
史文恭嘲笑一声,摘下铁胎弓,搭上雕翎箭,箭头上精光闪闪,对准了张清背影。
曾头市祖上打猎于白山黑水之间,无数代人的心得,发明了一手好药箭,以之射熊虎,即使伤处不致命,但药力行开时,猛兽亦要倒毙。厥后曾家渡海归化,药箭之法也传播了下来,曾家视史文恭为骨肉,也不对他藏私,药箭的诸般奇妙,倾囊相授。只是史文恭性子光亮磊落,箭上喂毒,深觉得耻,是以向来不消。
张清奋勇出马,大呼道:“敌将慢来!安敢犯吾营寨?”
怜才之心平生,斩尽扑灭之意便淡。史文恭渐渐收起弓箭,目睹梁隐士马已经翻山越岭,跑得踪迹不见,不由心中暗笑:“好长腿子!”当下大喝一声:“大师不必追敌,进谷,烧粮!”
茜红盔缨衬天骄,飞石烈似烈火烧。
想到此处,张清纵马迎上,口中喝道:“博州东昌没羽箭张清,领教神将手腕!”
火光下,史文恭盔明甲亮,照夜玉狮子点头剪尾,扑出阵来。张清大喜:“董平哥哥那般高傲的人,也夸这史文恭如何如何了不起,害我欲信难信。本日恰好来尝尝他的深浅——只不过,可不能再象方才一样,把人给打飞,那就欲败不能了!”
即便不消药箭,史文恭仍然是昼射标靶,夜射香烛的好本领,百不失一。此时既然锁定了张清后心,一箭之下,张清一定就能躲得洁净。
山谷处说窄不窄,说宽不宽,只容捌玖人发挥技艺,再多就腾挪不开了。曾头市人马虽多精骑,但受此阵势所限,欲随曾家五虎抵触而不得,只能勒了马在前面为曾家五虎号令助势。
梁中书分拨伏贴,世人下去,各自点校人马,饱餐战饭,养精蓄锐,只待入夜行事。
青骢玉勒绝尘去,满营喝彩小嫖姚。
梁中书站在营门口,望着远去的人马悄悄地想道:“当年杨志押运生辰纲,叵耐蔡氏妒妇视十万贯太重,视杨志的忠心太轻,非派一个老奶公、两个虞侯随行监督,成果最后弄得鸡飞蛋打,可惜了杨志那么一个豪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本日我派史义士去劫粮,却不成再叫人掣肘于他,他们六员虎将无拘无束并肩齐上,真乃雷霆之势,此去必成大功!”
——这一员轻剽捷猛的虎将,恰是梁山新头领没羽箭张清!
龚旺和丁得孙共同拱卫着的一个少年将军,火光掩映下好不威武。有诗为赞——
思忖未毕,突听黑暗中一声锋利的哨声响起,然后黄粱谷中一时鼓噪了起来,有千百个声音齐声大喊:“有敌袭!敌袭!”
这一边梁中书在悄悄祷告,那一边史文恭正领队疾行,金毛犬段景住火线做领导,宿鸟不惊地过了邯郸坡,直掩黄粱谷而来。到了黄粱谷附近后,段景住亲身脱手,拔了好几办事前窥伺好的梁山哨位,看看离黄粱谷口越来越近,而贼众不觉。史文恭心中悄悄点头:“段兄弟非大将之材,但做起斥侯来,倒是人尽其用!”
摆布开弓,五石齐飞,“铮铮铮铮铮”五响联珠,曾家五虎大家有份,个个不空,一时齐中。
曾涂想道:“梁大人说要速战持久,不成迟延。”因而大呼一声:“兄弟们一起上,先擒住张清,事定后再与他较量技艺!”曾家哥儿们齐齐照应一声,并肩子涌上。
五虎虽处宋境,常日里着装还是依从故里民风,大家剃发结辫,耳挂碗大金环。此时张清五石齐飞,正打在他们耳上所悬的金环上,震惊的力道牵涉耳鼓之下,顿时大家头晕目炫,那里另有再战之力?曾家五虎不约而同大呼一声,仗着精纯的马术拨转马头往下就败。
谷中地形不明,史文恭也不敢冒然抵触,闻言只是安抚段景住道:“兄弟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说着,丈二朱缨枪一拧,胸中豪情顿起。
史文恭一惊之间,段景住臊眉搭眼而回,赭颜道:“史大哥,小弟固然拔了暗哨,但不防梁山彻夜还派出了活动哨,让哥哥功亏一篑了……”
张清见一石无功,悄悄心惊,猛喝一声,石子连环而至,上打其人,下打其马。史文恭虽不惧,但却心疼照夜玉狮子,恐怕一个忽视,马儿吃上一石子,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先从公子登兵营,后伴将军破强辽。
史文恭与张清只战一合,见他飞石虽短长,枪法上却慢,心道:“公然是鱼与熊掌不成兼得!”又见他一合之下便落荒而走,心中笑道:“这小厮倒乖觉!”仗着座下是宝马良驹,史文恭飞马便去追逐,口中喝道:“张清走那里去?”
因而扯起嗓子大喊:“风紧!扯呼!”梁隐士马都是事前得了叮嘱的,听张清这一声暗号儿,转头就跑,却不往黄粱谷里去,而是缘山而走。
莫夸胡儿能驰马,休赞奸雄惯射雕。
张清见本身五石退五虎,曾头市人马尽皆失容,固然大要上哈哈大笑,心中倒是叫苦:“坏了!坏了!四泉哥哥叮咛我许败不准胜,谁知见这曾家五虎凶悍,一时忘情之下,把他们都打飞了——这一来该当如何是好?”
既然身临杀斗场,胸中那些是非善恶的踌躇不决都已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史文恭暗中奉告本身道:“我不晓得我现在所做是对是错,但我只晓得现在我必须去做!”